許子攸看着靜姝怔住身子,久久不能回神,我讓碧兒帶着靜姝下去,她俯身向我請安,我将她扶起,看着她兩眼微紅,心中不忍,輕輕拍着她的手背,恐怕她又思及到了嘉禾。
她擡眸看着我,我細細與她說道陛下一路北征的情況,碧兒聽的興起,在身後講到:“陛下前些時日收複林良關,叛軍節節敗退,退回晟國境,陛下沿途收複失地,可不是好一番風光。”
我笑着看着碧兒眉飛色舞的講着蕭宸北伐之事,自蕭宸禦駕親征,風雲翻湧,橫掃千裏,雲慕白似早已等待着蕭宸的到來,他一路隻退不攻,直到丢失林良關,與蕭宸對峙林良關。
每日都有前線戰報遞到我手中,我早已知道這些消息,卻還是忍不住細細的聽着碧兒将蕭宸征戰一字不落的聽進耳中,記在心上。
許子攸緩和了臉上焦慮之色,如今她的女兒已經沒了,唯一的安慰便是蕭宸,她的夫君。
十月二十一日,劉星燦率領水路援軍已到,三軍正式集結完畢,可晟國依踞祁連山地勢險要,是爲天然屏障,易守難攻之勢,盤踞在祁連山之後,蕭宸久攻不下,三日之後蕭宸帶領十萬大軍強攻晟國,雲慕白親率十五萬大軍與蕭宸正面對戰,鄂宏與文嗣忠左右夾擊合圍,劉星燦繞過祁連山北面的冰山峭壁開辟棧道直入晟國,從正午厮殺到黃昏,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雲慕白大敗,帶領剩餘殘兵返回晟國。
十一月初五,蕭宸一路直抵晟國帝都,沿途守将或降或逃,早已潰不成軍,傳聞守城叛将遠遠望見蕭宸的帥旗,便棄城而逃。
也有負隅頑抗的叛軍,死守不降,其中便有晟國一員猛将喚作秦默喬,名字雖然取得文藝,可實際本人卻是個粗狂大漢,傳聞此人聲如洪鍾,貌似鍾馗,粗魯不堪,莽撞無理,此人頑守晟國俊州,蕭宸曾派數次派人勸降,卻被他一把關公大刀阻擋在城門之外,****親自坐鎮俊州城門之上,蕭宸敬他是個鐵铮铮的熱血将士,想要收入帳下,隻攜帶了劉星燦,鄂宏與文嗣忠等人在城下與他談判。
秦默喬怒目看着城下蕭宸,仰天大笑,提出三個要求,若是蕭宸答應,他便開啓城門恭迎蕭宸。
蕭宸磊落答應,秦默喬手握關公大刀,居高臨下的看着蕭宸,雄渾的說道:“第一,若開啓城門,望陛下善待晟國百姓。”蕭宸點頭,秦默喬眼中怒意稍消,繼而說道,“第二,陛下天命所歸,此番戰役,秦某丢失家國,無顔面見江東父老,望陛下恩準秦某自城門開啓之時自刎,跟随秦某人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望陛下善待。”衆将聽聞秦黙喬此言,紛紛跪下,眼中含淚,口中喚着“将軍”悲戚震天。蕭宸眉眼含着深意的看着秦黙喬,思忖良久,點頭,若猛将不爲自己所用,那甯可斃之,這是蕭宸一向的作風。秦黙喬眼中劃過欽佩之色,“老子真想與你一較高低,也不枉來這世間一遭。”蕭宸笑着說道,一片磊落:“随時恭候。”
秦黙喬回望着身後國土,默默閉上眼睛,深嗅着空氣中家鄉的味道,城樓下傳來吵雜的婦孺之聲,其中一名婦人沖上城樓,衣衫雖淩亂,面容卻姣好,眼中帶着淩厲之色,惡狠狠的甩了秦黙喬一耳光,看得蕭宸衆人皆呆愣驚詫,秦黙喬眼裏帶着柔情,笑着摟過婦人,擡起婦人的臉,說道:“夫人受苦了。”婦人眼裏熱淚不禁落下,在秦黙喬懷中拼命捶打。
秦黙喬細聲安撫了婦人,站直了身子,繼而說道:“第三,晟國雲氏,于我有恩,雲親王殁去之前,曾托我定護澤恩王安危,望陛下饒澤恩王一命。”鄂宏連忙阻止,“陛下,此等條件不能答應他。雲慕白狼子野心,留下必是禍患。”蕭宸揮手阻止,背過身不再言語,沉默許久,才微微點頭。
秦黙喬看着身側婦人,柔聲說道:“夫人,爲夫先行一步。”說着拿起身側佩劍,直接摸了脖子,秦夫人看着秦黙喬逝去,拿起沾了秦黙喬血的劍随之而去。
城門大開,蕭宸大軍直入晟國帝都,站在城樓上看着雙雙歸去的秦氏夫婦,吩咐厚葬兩人,允秦黙喬舊部佩孝扶靈。
三軍攻入晟國帝都,蕭宸下令不許搶奪,不去****,不去擾民,若犯其一,立斬不赦。
三軍過處,百姓皆夾道迎接,蕭宸騎着墨黑蛟馬一馬當前,向來成王敗寇,這些百姓在這戰火紛飛的年代最會審視多度,大勢所趨,誰能給他們一方平安,一處安甯,誰便是他們的王者,國覆滅,家還在,于他們,僅此而已,就已足夠。
蕭宸一路直入雲府,身後戎裝鐵騎肅然秩序,府内婢仆早已四處逃散,一身白衣輕裘的雲慕白含笑的站在大廳中,并無半點敗軍之頹勢,一派行事風流,看着身着鐵甲銀盔的蕭宸,身側茶香袅袅,溫熱的氣暈自杯中冒出,雲慕白坐下,語氣淡定自若,仿佛再會昔年舊友:“請。”
蕭宸伸手摘下金翎頭盔,大步流星的走向雲慕白身側落座,端起茶盞,熟悉的雪頂含翠自杯中帶來茶香袅袅升至空中朦胧一片,堅毅的眉眼間不自覺帶上一抹柔情。
那日,蕭宸與雲慕白在雲府品茶半日,誰也不知道兩人之間談論了什麽,翌日,蕭宸将雲慕白囚禁于晟國雲府,至此,盤踞晟國雲府徹底瓦解。
蕭宸終究沒有奪走雲慕白的性命,随軍将雲慕白帶回帝都,幽禁于霧靈山,重兵把守,算是全了當日答應秦黙喬的承諾,蕭宸說:“将他****放在眼前,才能時刻提醒自己今日江山來之不易,何況雲慕白此人爲敵爲友,都可歎可敬。”
一晃一月已過,大胤四季如春,今年初冬卻早早的落下第一場小雪,我剛起身,碧兒便驚呼着讓我起身看窗外的紛飛落下的小雪,曾經我很喜愛雷澤大地的銀裝素裹,纏綿的小雪徐徐落下,碧兒呵着氣笑着與我說道:“這是好兆頭,瑞雪兆豐年。”
大軍得勝的捷報早已傳來,上至朝堂,下至市井,無不歡騰振奮,薄薄的家書自西北傳來,蕭宸信中說道,晟國盤根錯節,錯綜複雜,他必要全部收服,以免落下他日之患,信的最後,他告知我啓兒與墨司甯與他一路,我顧不得師叔與淨玄在側,拿着薄薄的信紙淚流滿面。
自帝都一場小雪之後,天氣變得越發陰冷,陰雨綿綿,我本身身子不好,卻不想在這個時間感染了風寒,原本以爲隻是身子小小抱恙,還能趕在大軍回歸之時親臨宇玉殿迎接蕭宸,卻不想纏綿病榻,一趟便是數日,我醒來時,頓覺胸口滞悶,拂袖輕聲咳嗽,床幔外傳出細微響動,我卻止不住咳嗽聲,變得更加劇烈。
許子攸極爲小心的掀開帷幔,俯身跪地,自我感染風寒,她就****伺疾在殿,我帶着咳嗽聲與她說道:“給我水。”
她自我的後背輕輕爲我拍打,柔聲說道:“娘娘咳嗽不應該喝水,容易嗆着,等不咳嗽了,臣妾再爲你倒水。”
咳嗽聲漸消,她轉身倒了水,小心的将我扶起,喂給我喝。
師叔自殿外入内,手裏端着熬好的藥,我聞着一股濃重的苦澀自碗裏發出,我哀怨的看着師叔,師叔似沒看見一般,執拗的将手中的藥遞到我手中,我咬牙将一碗墨黑的藥汁一飲而盡,口中的苦澀直令舌尖發顫,許子攸趕忙遞來蜜餞,蜜餞含在嘴裏,苦澀才稍稍褪去。
師叔嘟囔着:“蕭宸那小子眼見就要回來,你看你,如今都下不得榻了。”
我本想着蕭宸歸來那日,親自去宇玉殿迎接,如今身子不大好,眼見蕭宸明日就要入城,我拉過許子攸,與她說道:“明日,你替本宮去恭迎陛下凱旋歸來。”
許子攸震驚的看着我,我拍了拍她的手,緩緩說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