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參加,獨自攜了碧兒漫步在禦花園中,星夜明朗,聽着遠處摘星台傳來靡靡絲竹之音,我俯身深嗅繁花馨香。
“禦花園繁花似錦,白日看着倒是一番繁榮,不想夜裏看着,倒自有一番景象。”碧兒在身後說道,“今日安國夫人陪着陛下同赴夜宴。”
“恩……”我深嗅花中馨香,香味鋪散胸腔,流轉不散。
夜間微風習習倒給着炎熱夏日帶來了些許涼爽。
我通體神清氣爽,身後傳來一陣嬌笑,我眯着眼睛打量過去,衆奴仆簇擁着一位绯紅宮裝的女子從園外而入,我一身常服站在花叢中,抿笑着看着緩緩踏入的一衆人。
碧兒緊蹙着額頭,看着來人,正要呵斥,我伸手打斷她。
隻見绯紅宮裝女子,雲髻琉璃,環佩清脆,容色極美,一陣巧笑嫣然,她看見我,眼裏閃過一絲似曾相識的眼光,看得我心中一滞,緩緩行近我,至五丈之外止住腳步,腳步輕盈,與我相視而立。
身後衆女見到我,連忙下跪請安,倒是绯紅宮裝的女子,依然站在面前,絲毫不怯懦。
我有些好奇的打量她,她媚笑着看着我,月光灑在她身上如同一條柔軟的披錦,緩緩俯身跪下:“臣妾紅裳參見皇後娘娘。”聲音竟然與紅鸾的一模一樣,我呆愣住,細細打量她,她眼中目光依舊看着我。
原來她就是二哥寵姬,紅裳。
我厲聲吩咐道:“你們都給本宮退下。”看着紅裳依舊跪在地上,我并未叫她起身,她已緩緩起身,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着我。
衆人退出禦花園,我看向她,她一步一步的靠近我,熟悉的異香撲鼻而來。
“紅鸾……”我驚詫出聲。
她揚起袖子遮住半邊臉,嬌笑道:“想不到皇後娘娘還記得我。”說着還細細打量自己纖細的手指,曾經師叔說不讓她踏出晟國半步,可如今她卻改頭換面混入二哥王府,還成爲二哥寵姬。
“你……想做什麽?”我怒目的看着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娘娘向來知道我易容術高超,爲了躲過師父的眼睛,我可是不惜改頭換面。”紅鸾依然帶着嬌笑與我說道。
“離我二哥遠點。”我咬着牙,切聲說道,“否則,本宮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她發出更加玲珑的笑聲,如同昆山玉碎般:“王爺待我極好,我可是萬萬舍不得離去。”她看着我面帶怒意,更加得意的說道,“我真是想不到,他居然用引渡之法爲你解毒,不過有些事情,師父也是料不到的……”笑意減收,眼裏劃過淩厲之色,“既然他爲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我就想看看讓你失去至親至愛之人傷心欲絕的可憐模樣。”
我瞪着她不言語,她轉身,翩跹的裙裾劃出優美的漣漪,歎了口氣:“如今,他的女兒沒了,你猜下一個該是誰?”
我一把拽過她的手,異香更加濃重的傳入口中,她連忙拂袖甩開我的手:“是你,是你殺了嘉禾。”我讓淨玄追查嘉禾死因,可卻連一點蛛絲馬迹也沒有尋到,我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是紅鸾。啓兒,腦子中劃過啓兒的身影,“你不準傷害啓兒。”我對她吼道。
她低頭看着我狼狽的樣子,擡起我的下巴,緩緩說道:“生氣都這麽美,可我就是恨透你這幅樣子,蕭宸爲了你連命都不要,連雲慕白都神魂颠倒。”說完狠狠的甩開我。
絕色的容顔有些扭曲,嘴角帶着狠意,我擡起頭與她四目相對,緩緩走近她,她附在我的耳邊輕聲道:“可别靠我太近,這香味有毒……”
我跌坐在繁華之中,腦中一片空白,碧兒入内,匆忙将我扶起,連連問道:“娘娘,怎麽了?”
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感覺心中似有巨石壓住,連呼吸也不順暢。
我不能讓她傷害二哥,更不能讓她傷害啓兒。
我站在合歡殿中,蕭宸悄然入内:“怎麽在發抖。”
我轉身用力的擁住他,輕聲說道:“我想念啓兒了。”
他低頭一笑,言語間似含着醋意:“啓兒才去西北一年,你就思子如狂了,他不是每月都有家書呈與你嗎?”
我輕聲應承,思及到紅鸾,想到遠在西北的啓兒,卻更爲擔憂二哥。
自從那日在禦花園見過紅鸾之後,我便暗中讓淨玄派遣暗衛盯着敦親王府的一舉一動,事無巨細,一一呈給我知曉。
我聽着暗衛将敦親王的情況一一回禀,卻絲毫沒有紅鸾任何異動,心中不免疑慮,按照紅鸾的心思,她不是一個善忍之人。
“昨日夜裏,敦親王赴宴歸來,宿在侍妾紅裳處,但半夜卻傳召醫女……”我打斷暗衛的話,問道:“傳召太醫何事?”
“啓禀娘娘,敦親王飲酒過多,身子不适,隻讓人熬了醒酒湯。”我輕叩着手中如意,如此草木皆兵,我卻不願漏掉一絲一毫,轉身吩咐碧兒爲我換了常服,出宮前往敦親王府。
二哥向來喜愛雅惠之物,他的王府駐于城郊,倒是獨得了一分安甯與飄渺,剛踏入敦親王府,耳中便傳來旖旎絲竹之聲,還有洞箫聲傳來,二哥實爲妙人,太懂得享樂,王府之内,豪無莊嚴肅穆,倒是處處巧奪天工,冬暖夏涼。
我遣散身後跟着的婢仆,尋了絲竹之聲,但見一簇薔薇盛開的臨水樓閣中,二哥一身朱色長袍面色微醺的閉目斜卧在榻間,長發用玉簪随意簪着,手中提了一壺酒,身側站着一身紅色紗裙的紅鸾吹奏洞箫,媚眼如絲,見我入内,樓閣衆人欲行禮,被我擡手止住,洞箫的音節陡然高了一調,二哥眉頭微蹙,伸手拉住紅鸾,紅鸾嬌笑一聲,跌入二哥懷中。
“教了你這麽多次,還是吹奏不好。”二哥緩緩睜開微閉的眼睛,紅鸾看着我,我看着二哥,紅鸾嬌笑:“王爺,皇後娘娘來了。”
二哥放開懷中紅鸾起身整理衣衫,我行近二哥,一身的酒味撲鼻而來,我看了看他身側的紅鸾,笑道:“昨夜飲酒多了,二哥怎麽今日還在此喝酒。”
“你怎麽來了?也不讓人通報一聲,倒是讓你看了笑話。”二哥說道,眉眼中盡是風流。
我讓紅鸾退下,她告禮之後翩跹而去,行至我身旁,一股異香撲鼻而來,我擰眉看她,隻見她眼中含笑,轉身離去。二哥的目光也追随而去。
直到紅紗褪盡,異香不複存在,我奪過二哥手中酒壺:“二哥如今越發懶散,父君母親羽化歸去,倒是唯你這敦親王府歌舞升平。”話語間已有怒意。
二哥看着我發間的白色絹花,不再言語,眼中劃過一絲悲傷,擡頭看着我:“逝者已矣,縱然如此,二哥心中卻也難免悲戚。”看着二哥,心中不忍,緩和了語氣說道:“我不願你沉迷酒色,如今卻也愈發荒唐,你曾爲天之驕子,大瀛洲的二皇子,何等英姿風發,如今你看看你這幅模樣,如何叫夫君母親安心。”
“确是我荒唐。”二哥低聲說道,目光遙遙望着臨水閣樓盛放的薔薇。
“你府中近來的紅裳,哥哥近日就不要再見她了。”我吩咐道,不願見哥哥眼中流轉不舍的眼神,我拉起他的手,爲他扶正斜了的玉簪,默默無語。
閣樓中微風吹過,菱紗帷幔擺動,二哥緩緩說道:“弱水三千,唯一瓢飲。”我瞪着他,萬萬料不到他說出此話,不想他卻對紅鸾動了真情,無奈之中,隻得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