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本宮拿最好的藥來,治不好帝後,本宮要你們全部陪葬。”我對着跪在地上的太醫吼道。
太醫們都跪在地上,面帶悲戚之色,不敢言語。
我懷裏抱着雷旭哥哥的女兒,吹彈可破的粉嫩小臉,一層淺淺黃黃的絨發,裹在溫暖柔軟的明黃襁褓裏,發自内心的喜愛,我将手指放在她細嫩的小臉上,又撫摸上她柔軟的小手,她竟然張開小手将我的手指緊緊握住。
我将小帝姬放在魏淑琴的懷中,緩緩從昏迷中醒來的魏淑琴看着襁褓中的女兒,兩行清淚落下,一旁的婢女連忙說道:“帝後可不能哭。”
魏淑琴一眼不離的看着小帝姬,滿目都是化不開的柔情,她擡起頭看向我。
“悠然,我給她取名叫靜姝。”她看着懷中的靜和與我說道。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是個好名字。”我贊許的說道。
“我知道我不行了,我的靜姝交給你了,待她長大,定要讓她遠離宮闱,帝君若是凱旋歸來,定會開心,他說過他喜歡女兒……”魏淑琴虛弱的與我說道。
我不禁轉過身子不願看她那般蒼白虛弱的臉,相府嫡女魏淑琴早在閨閣之時便以才情動天下,我對她的印象不深,隻記得她明媚的笑臉與舉手投足之間渾然自成的大家氣度,她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她與雷旭哥哥成婚之時,我雖沒有親自道賀,卻也與三哥說道這是一段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算我求你了……”虛弱的聲音再次傳來,魏淑琴附在榻上懇切的與我說道。
我微微點頭,眼淚卻也止不住的流下。
看着魏淑琴緩緩阖上的雙眼和嘴角挂着的笑意,我抱着靜姝轉身離開昭陽宮,站在宮門外,初春來臨,檐上的雪水融化滴落下來,陽光灑在靜姝的臉上泛出淡淡的光澤。
身後的昭陽殿傳來一片宮女婢仆的哭聲……
懷中的靜姝似乎也感應到母親的離去,在我懷裏哇哇大哭。
我腳下不穩,淨玄扶住我,我全身力氣像被抽空了一般,緊緊的抱住靜姝,聽着靜姝一聲聲的哭泣,我的眼裏卻再流不出淚來。
“帝姬……”我擡眼看去,碧兒站在前方,擔憂的看着我,腳步匆忙向我奔來。
我扶住碧兒的手,将靜姝交給她,“你還在,真好……”說完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醒來之時夜幕已經臨近,靜姝躺在我身側沉沉睡去,碧兒一見我醒來,便連忙扶我起來,我竟然在這時候睡着了,連日來的奔波實在讓我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龍嘯關怎麽樣了?”我連忙抓住碧兒的手問道。
“肅親王及時趕到,晟國已經被迫退至澤州。”淨玄站在一旁說道,滿臉擔憂。
我轉頭看向他:“那父君母親和雷旭哥哥怎麽樣了?”
“雷澤帝君……”他看了看我的臉色:“身中三箭,皆傷要害,兩個時辰之前,已經龍馭賓天。”
碧兒想要扶住我顫抖的肩頭,我一把打開她的手,曾經雍容華貴,風流倜傥的雷旭哥哥,他還那麽年輕,他的女兒才出生,我的眼前不斷的出現他與我和三哥打鬧的情形,梨花樹下給我繪制丹青的風流模樣,一身戎裝站在城牆問我是否怨他的模樣,曾經那樣親近的雷旭哥哥,我想起他在出城之前與我隔着三軍的遙遙一望,,他向來潔淨,連日征戰臉上滿是污垢,鬓發也亂了……我癱軟在榻上,久久不能動彈……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嘴裏一聲聲的念叨,不可置信的看着淨玄。
身側的靜姝發出響亮的哭聲,我将她緊緊的抱在懷裏,看着她稚嫩的小臉,眉眼與雷旭哥哥如出一轍,嘴型肖似魏淑琴,可憐的孩子,一夕之間便失去了父母雙親。
碧兒眼淚不斷流下,我看着她的臉,問道:“你哭什麽,這才剛開始。以後死的人多了。”
一路走來,見到太多生死,我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放不下生死的悠然帝姬,在忘川之北,我便已看淡生死。
雷澤曆一百零五年,新帝雷旭于龍嘯關戰役駕崩,帝後産下帝姬血崩薨逝,不足一年的時間,雷澤大地再次挂滿了素白明幡,父君帶着雷旭哥哥棺柩回朝那日,初春的雷澤飄起了小雪,我抱着靜姝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兩旁文武百官皆着素服跪地迎接,看着緩緩而來的金樽墨棺,将士均哀默着護送這位年少英武的君王入城,手臂,盔上都戴着白色素巾。
“靜姝,你看,父君回來了。”我低聲溫柔的對懷中的靜姝說道,靜姝在我懷裏不停地揮動着小手,她還太小,感受不到此刻撕心裂肺的疼痛,也幸虧還小,無法體驗失去雙親的剜心之痛。
我下令将帝後合葬于乾陵,“琴瑟在禦,莫不靜好”我能予他們的隻有這一方安甯的地方,靜姝我會好好的替你們養大,待她如親生女兒,待她長大,讓她遠離宮闱,去過她想過的生活。
國不可一日無君,雷澤大地子息向來單薄,如今雷旭哥哥駕崩,隻有遠在慈靈庵帶發修行的雷淩帝姬與這不足月的靜姝爲正統繼承人,我抱着靜姝端坐在禦座之側,文武百官跪拜行禮。
魏相位列群臣之首,我用雷旭哥哥留下的玉玺賜封魏相爲監國,派人前往慈靈庵請雷淩帝姬下山主持朝政。
我正與魏相在禦書房商議事情,如今大哥軍隊勢如破竹,前方連連傳來捷報,劉星燦果然不負所望,燒毀了雲慕白屯于後方的糧草,雲慕白連連敗退,晟國内傳出紫陽宸連連攻克祁連,徐州,并州等城池,我不知紫陽宸是如何攻入晟國,怕也是一番浴血惡戰,雲慕白隻得帶着剩餘軍隊返回晟國支援。晟國敗勢已現,瞬時間時局扭轉。
三日之後,我正緩步在梨園之中,梨花潔白的花瓣吐露着嬌嫩的花蕊,帶着陣陣清香随着微風迎面而來,我似看見了那抹绯色身帶異香的月妃巧笑嫣然的站在梨樹下仰着頭看着樹枝上的梨花,又似見到了那年我在這梨園中翩翩起舞的翩跹身姿。
碧兒從身後傳來聲音:“帝姬,雷淩帝姬回來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帶着梨花的芬芳,留戀無比。
我側目看着碧兒,撫上她的手,向宣政殿而去。
當我去到宣政殿之時,看見魏相等數十位大臣站在殿門之外,面色凝重,看見我到來,紛紛讓開一條道路,我讓人送去的明黃肩輿内端放着着一塊漆金黑底牌位,上書:雷澤雷淩之位。
我看着擡着肩輿的人,魏相與我說道:“帝姬已經剃度出家,法号無念。”無念,真是個好名字,我一遍一遍的念叨雷淩帝姬的法号,她就這樣狠心,将雷澤大地置于這般萬劫不複的地步,我無法揣度雷淩心中之痛,或許當我走到雷淩帝姬這般地步,我也會如同她一般心如死灰,墜入空門。
向來死了的人算是解脫了,活着的人卻要忍受萬般折磨。
如今雷澤大地亂作一團,帝後先後崩逝,城外時疫泛濫,我望着魏相滿臉皺紋憂慮的臉,走到他面前,極爲誠懇的與他說道:“如今雷澤内憂外患,望相國主持朝政。”如今,我能相信,能放手将雷澤大地交托之人,隻有這位年邁的老人。
身後群臣俯身跪下:“帝後英明,望相國主持朝政。”
父君從後殿出來,望着殿前的一衆人,不怒自威的聲音響起:“魏相德高望重,如今雷澤也隻得魏相國堪爲大任。”
魏相凝重的久久不語,聽見父君如此說道,俯身至我面前跪下:“老臣臨危受命,自當萬死不辭。”
前幾日師叔遣人送來書信,幸虧大哥及時派人尋來草藥,時疫已将得以控制,我心裏緩緩的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