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雷澤哥哥紛紛退出寝殿,玄真國師跟在身後,我轉身看着玄真國師,問道:“你到底給舅父食用的是什麽東西?”
玄真國師與我說道:“貧道呈上之物都有禦醫檢驗過,絕無有害龍體之物。”我自然知道帝王食用的東西都有禦醫層層檢測,膳食也有小太監食用之後才可呈上,否則剛才我也不會親眼看着舅父吞下那兩粒藥丸。
“帝後與大皇子如若沒有其他事情,貧道先行告退。”說完徑直帶着兩名童子離開,隻就下一個桀骜的背影和身後亦步亦趨的兩名青衣童子。
“自從這玄真入宮以來,父君讓人專門爲他修建了玄真宮供他煉丹,事事都聽從玄真的話,别人的話一句也聽不進。”我看着雷澤哥哥頗爲無奈的與我說道。“我已吩咐人明晚在蓬萊島設宴。”
說完雷澤哥哥便轉身離開,我望着他漸漸遠去的墨色身影,天空中的烏雲似乎更濃重了一些。
想到曾經一臉慈祥的舅父如今隻能躺在禦榻上與我虛弱的說話,心裏揪的生疼。
不知不覺走到以前的那片梨園,想到我曾經在這裏翩翩起舞,而紫陽宸就在一處默默的看着我,如今已經秋日了,雖沒有了曾經那片盛開的梨花,凄慘的凋零,連樹葉都幾乎凋零。
“何人在哪裏?”碧兒往前方厲聲呵斥道。
我順着前往望去,隻見一位身着绯色宮裝的女子站在梨樹下遺世獨立,似聽見了聲音緩緩轉身,隻見她銀鎏金雙鳳牡丹分心将頭發高高挽起,額間描着牡丹花钿,皓齒明眸,面似芙蓉,眉如柳,皮膚細潤如玉,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妩媚動人。
我呆呆的看着她,她也望着我,眉眼總覺得有些熟悉,似要将我看透一般,她翩跹而來,一股異香迎面而至,站在我面前微微向我行禮:“月妃,參見帝後。”
“月妃免禮,月妃似乎很喜歡梨花。”我扶她起身。
她望着梨樹,念道:“柳色煙相似,梨花雪不如。可惜梨花已經凋零,隻能望着這梨樹緬懷。”伸出纖細的手指撫摸着梨樹枝頭,眼裏無盡的纏綿。
“娘娘既然喜愛梨樹,秋去春來,明年梨樹自會盛開,圓滿娘娘心意。”我輕聲與她說道。
“年複一年的等待,深宮寂寂,也隻有這秋去春來,聊以安慰,否則一絲盼頭也沒了。”眼裏含有化不開的憂愁。
“娘娘,原來您在這裏呀,帝君醒了,遣奴婢四處尋您。”遠處傳來一個婢女匆忙的聲音。
月妃俯身向我告退,我也攜帶碧兒離開這片梨園。
宮中的女子向來都是如此,年複一年的等待,想到舅父現在的情況,可憐了月妃如此容貌就要伴着舅父,縱然再多的寵愛,眼裏也都是化不開的憂愁。
蓬萊島是位于王宮西面的一處小島,雷澤大地的晚宴向來設宴于此,四處煙霧萦繞,仿若置身人間仙境,我站在船頭緩緩的向蓬萊島駛去,碧兒站在身旁,她指了指外面的另外一艘船,我遠眺看去,身着青色道袍的玄真國師端坐在船頭,身邊的童子爲他端去一杯剛沏好的茶盞遞與他,他似乎也發現了我的船,轉過頭看着我,目光如炬,突然船舶劇烈的晃動起來,碧兒驚呼着拉着我的袖子。
撲騰一聲,我隻感覺彌漫的水将我淹沒,我拼命的揮動雙手,但是卻感覺身子越來越沉,寒徹骨髓,碧兒在船上不停的焦急呼喊着我,我像隔着千山萬水一般,緩緩沉入水底。感覺身子越來越重,我滿腦子都是紫陽宸的身影,胸腔裏堆滿了壓抑,恐懼與掙紮混爲一體,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又是撲騰一聲,一個青色的身影跳下船,向我遊來,緊緊的抓住我的手,拖着我沉重的身子帶着我往岸邊凫去。
夜色已濃,我帶着劇烈的咳嗽醒來,看着四周陌生的環境,背後是一塊巨大的岩石,這裏不像是雷澤王宮的一處,身旁一堆篝火,衣衫已經濕透了,身邊坐着一個青色的身影,我扶着額頭坐直身子。看着玄真國師。
“帝後醒了。”淡漠的聲音從嘴裏傳出,與他臉上的笑意顯得不徑相同,夜色之中,直讓人覺得心寒。
我看着他一眼,将濕透的衣衫上的水擰出來,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貧道也不知道,帝後落水,貧道救了帝後,隻能往最近的岸邊遊去,此處應該位于雷澤王宮的西面。”蓬萊島就已經位于雷澤王宮的最西面了,如此說來,我們已經出了雷澤王宮的範圍。
我細細的打量着他,他也看着我,眼裏帶着我看不透的神采,我别過臉,看着篝火裏的星火爆裂,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貧道玄真,本在終南山修道。後來被帝君賞識,賜封國師。”他緩緩的說道,似乎早已料到我會有此一問。
“本宮早已知道這些,你不是一般的道士。你潛入王宮,把持朝政,到底有何目的?”我怒目看着他,想從他臉上尋到絲毫答案,可玄真并非我想象的那麽簡單,淡然如墨的臉上并沒有泛起絲毫波瀾。
他嘴角含着笑意:“貧道隻是個修道之人,修的是逍遙道,朝政大事向來不在貧道之内。”想來問道他也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我拖着濕淋淋的衣衫站起來。看着遠處星火點點,将漆黑的夜空點亮,想來應該是來尋我們的人了。
“今日搭救之恩,多謝國師了。”我望着前方,低聲說道。
“帝後生來高位,不必言謝。”
“生來高位?或許在世人眼裏我出生便是高高在上的帝姬,又嫁與紫陽君,繼承了父君的帝位成了帝後,可是這背後又有誰能看得透徹。”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對他說出這些話來。
我看着火光還有些距離,便靠着岩石坐下,玄真看着我,“帝後似乎并不快活。”
我看着天空星光燦爛不語。
玄真望了我一眼,看了看星空,閉上眼睛,不知在思量什麽。
片刻時間,侍衛臨近,俯身跪下,碧兒疾步沖到我面前,打量了一下身側的玄真,擔憂的問道:“帝姬您沒事吧,渾身都濕透了,可吓死奴婢了。”說着便脫下自己外罩衣衫給我披上,我對她報以笑容:“我們走吧。”
走了幾步,身後傳來玄真的聲音:“帝後身在局中,就應慧眼獨置。”
我停下腳步,身上的衣衫依然滴水:“多謝國師,本宮自當銘記。”說完便帶着碧兒登上船離開。
夜宴由于我的落水不了了之,回宮之後,碧兒伺候我換下濕漉的衣衫,又遣人備下濃濃的姜茶與我,我閉目躺在浴池裏,碧兒将驅寒的藥材放入水中,感受着身上的寒氣一點點的被驅散。
今日雖與玄真國師寥寥幾句,心中卻讓我充滿疑惑。
翌日,我帶着濃重的鼻音,輕聲咳嗽,碧兒趕緊宣來了禦醫,禦醫查看了之後隻說我落水之後感染了風寒,我卻覺得自己頭重腳輕,神思也不清明,一身倦怠。躺在床榻上似被抽空了精力一般。
不多時,雷旭哥哥身邊的小太監匆匆來報,說舅父身子不行了,雷旭哥哥讓我趕緊去聖居殿。
我乘坐肩輿匆匆趕往聖居殿,隻見殿前已經跪着一衆大臣,内殿跪着宮中女眷,連久不下山的雷淩帝姬也跪在舅父禦榻前。前幾日在梨園見到的月妃扶着舅父,細緻的将軟枕墊在舅父背後。
“舅父……”我看着禦榻上的舅父氣若遊絲,虛弱的看着我。
“你來了,其他人都退下吧,旭兒和然兒留下。”舅父虛弱的向衆人吩咐道,我在碧兒的攙扶下走到舅父的榻前,舅父拍了拍月妃的手:“愛妃你也先下去吧。”月妃輕聲與舅父說了幾句,與我見禮,帶着一股異香轉身走出殿外。
舅父望着前方,眼裏目光流轉,似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裏,虛弱的舅父拉着我和雷旭哥哥的手。我啜泣出聲,緊緊的拉着舅父的手,舅父窮其此生追尋長生不老,卻被這執念反噬其身,落的如此傾頹的下場,令人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