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十個人誰享受過出國開會的待遇?誰享受過休假一般的海島遊?以前的那些小老闆們,不把他們一個人當倆個人用就不錯了。
雖然樂翻了天,但大家都是中年人,誰也沒有在表面上露出心情,隻不過大家腳步更加輕盈,眼角上都是帶着笑意。
王強王經理反而很冷靜,一如他以前一樣。
他見過太多莊重地許諾,聽過各種領導慷慨激昂的宣誓,他都一笑而過。事實證明,任何容易得到的收獲都是假的。
王強把孫總的話帶給手下們時,心裏卻有了些想法。
沒有一個老闆會爲他們這樣的工作付一毛錢工資!
研究煤氣制氨制純堿制硝酸制硝酸铵制硫酸铵聯合生産工藝?我的神啊,在産煤區,這是可行的,可是在菲律賓這是多麽奇葩的設計。王強敢打賭,他現在打一個電話,兩個小時内,他要一百噸液氨毫無問題,二十四小時,一千噸也能送到。難道國際形勢會壞到這液氨都成了管控産品?
再說硫酸铵哪裏有用原料級别的硫酸參與生産?國内哪家焦化廠不是用煙氣或尾氣脫硫項目中的二氧化硫?
孫總思考了一會兒,堅決地否決了他的建議。
孫總說:“王經理,我們從來都要以最大的惡意去考慮國外敵對勢力,一定要泛政治化,這是我們的傳統。啊,你一定要注意這個問題。無論多麽奇怪的思路都是有原因的,我重申一遍,原料和各種費用你一定不要考慮,這是重點!”
說完孫總象是突然有事一樣匆匆忙忙地走了。
王強心裏很糾結。如果煤資源很豐富很便宜,未嘗不可走這條路子。可菲律賓那地方不是這個樣子的,它本身都缺啊。還有,鐵觸媒,锇钯反應白金反應之類的東西也不是便宜的。
随後的幾天裏,孫總不知道爲什麽突然想起木焦油分離苯酚的工藝了,還要和苦味酸生産結合起來,竟然把它做爲一個課題讓他們研究。
當時王強沒敢多說話,他不太懂,所以不敢裝懂。後來打電話問朋友,上查資料,甚至親自去一些據稱能加工提純木焦油的廠家實地考察,最後得出兩個字的結論:無聊!
苯酚,木焦油中确實有,可是都不到百分之一的含量!這意味着什麽?一噸合格的木焦油提出不到1公斤來,而且100噸木材蒸餾,才最多能有一噸木焦油!那要有海量的木材供應蒸餾,這太不可思議了。
該用液氨的,要用煤;該用煤焦油制苯酚的,要用木焦油!
倒不能說王強是多麽愛崗敬業,但好容易找到這樣一家待遇高,有強大實力背景的公司也是幸運。如果随随便便任由它們折騰,沒幾年完蛋了,他王強又要考慮何去何從了。想要安安穩穩退休真的好難。
反正這些天他們全是在做一些高能耗低産出的設計-----甚至隻是一個有待争議的想法,隻要能符合極少的設備就能産出,堅決不怕浪費的原則,毫無例外都能得到孫總的認可。
說實話,這一點正适合手下人的發揮。他們大多都有在極其簡陋,或是條件惡劣的小化工廠幹過的經曆,當然他們被聘用時,孫總也看重過這一點。
六七十年代,全國有過大力興建一批小化肥小化工廠的風潮,幾乎每個交通方便的縣城都有這樣一個小廠。一方面是爲了國家建設,另一方面是爲了戰備。每一個化肥化工廠都可以很容易地轉爲生産軍事用途上,比如火藥,比如炸藥。可以負責任的說,沒有一個帝國主義國家能短時間内摧毀中國的軍工廠。當時這叫全國一盤棋。
改革開放後,這些高耗能低産出的小廠紛紛下馬,由國營轉爲集體,進而到了個人的手裏,催生出一批老闆。
他們有的借用廠房轉行,有的繼續幹下去。
在2000年,王強曾見過仍用五六十年代的設備生産化肥的廠子。
車間裏的粉塵排放設備是按照六十年代生産能力設計的,産能卻在三班倒的管理下,達到了21世紀初的标準。整個車間粉塵彌漫,到處散發着刺鼻的铵味。工人們一人戴一個防塵面具卻仍能在那堅持工作。
陪同他檢修設備的一個技術人員,是那裏的老工人了,他苦笑着說,全縣我們這兒工資最高,想來的,老闆還不輕易招人。
王強手下的一個技術員,姓安,也恰好是安徽人,名叫得福。他具有多年一線工作的經驗。走南闖北,東北工作過,海南也幹過,形形色色的老闆見過很多。他搞過酸洗行業,又懂一些鹽化工。
聽到王強不經意的叙述。他幽幽地說,王經理,你見過酸洗車間沒有集酸設備,隻用排風扇的嗎?見過那個車間連酸反應釜都沒有,直接把酸洗件放到稀硫酸池子裏,還是人工控制池子的稀硫酸濃度嗎?
說完他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說:“太吓人了,我隻穿過車間,走了一趟,就好像怎麽都洗不掉身上的酸味,真的,當時我想,人要是這樣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算了,不提那些了,我這次來是想問一下,公司什麽時候能和我們簽正式合同啊?我聽說整個公司就您一個人簽了?”
“工資沒有正式和試用之分吧?各種待遇我有你們也有。”
“以前老闆給開工資,我就幹活,沒什麽正式合同一樣幹,不行我就走人。”
他搖了搖頭,有點不好意思地接着說,“現在不一樣,我說我愛上這份工作了,您信嗎?可不是爲什麽海島遊。我在海南住了四年,那裏人活得也沒意思,沒啥工業也沒支柱産業,怎麽炒做也炒不起來,物價貴工資低,破地方。爲什麽鬧出旅遊糾紛,還不是平常賺錢太少的原因?”
王強連忙把要跑題的話題搶回來:
“知道知道,大家都一樣,我會把大家的反應彙報給孫總。按孫總的脾氣,你要相信,他一定會認真考慮。聽說去菲律賓海島搞拓展活動時就能定下來。”
王強又好言說道:“大家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哪能我一個人特立獨行?”
“真的啊?我們都這麽大歲數了,搞什麽拓展,白浪費錢。”
“這是集團的要求,我們總得聽吧?好了,你回去多和同事們說,我們很有實力的。”
這個技術人員可是孫總眼裏的人才,他使用曾在一家鄉鎮企業工作時用的土辦法,紙面上解決了王強設計的硫酸生産工藝中,産生的尾氣裏二氧化硫含量過高的問題。
在王強看來,這個土辦法匪夷所思,很新奇。沒有多年在一線上的技術人員想不出來。但實際上,這隻不過是拆東牆補西牆的辦法。
表面上這方法彌補了自己設計的工藝流程中二氧化硫排放量高的缺點,同時回收了百分之六十左右的二氧化硫,但它耗費了十倍以上的工業用水,同時又加一項水污染。
安得福也笑着說,沒辦法,當時那個廠子周圍八成群衆反映空氣污染嚴重,老闆花錢也罩不住。我當時想了這麽一個辦法應付過去了。我明白自己缺德,可是拿老闆工資就要替老闆做事------現在也不知道那條河怎麽樣了。我隻能安慰自己說,幸好這個廠子産能低。
當設計方案彙總到孫總那裏後,孫總拍案叫絕。他和王經理碰頭後,大力贊揚這一項技術改進,連連稱道,反複說人才都在一線。王經理看到孫總如此高興,本來強忍着不想說,但最後,他又不得不把實情說出。
孫總想了想說,你不要在意,在那個地方,水污染不是大事,一千噸水一萬噸水換一噸硫化物都合适,何況還如此純淨。
王強迅速在心裏算了一下成本,更加加深了不對勁的感覺。
他不停地上搜索集團總部在菲律賓的投資情況,甚至動用翻牆的冒險手法。結果表明,比他最好的預想還要好。菲律賓東達爾沃省對他們這次的投資計劃報以極高的熱情,差不多虛席以待了。
日本有關方面還有酸溜溜地說中國正在四處掠奪資源的評論,這個他也搜出來了。
難道是政治方面的用意?
王強迅速下,把他經常用來翻牆的光牒點燃銷毀。
他隻是個打工者,就算當經理他也是。他隻想好好生活下去,什麽政治,什麽内幕,他可以聽,但絕不理會。給誰幹不是幹?隻要有工作,能開出工資就行了。安安穩穩過一生才是正道。
上一章我錯誤的把一位台灣書友的名字寫成李斯特,以後糾正爲林唯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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