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那呈階梯狀的上下三個化屍池外,卻是盤膝坐着幾個服裝怪異的男子,做着奇怪的舉動,口中皆是念念有詞。中原之中,葉秋奇從未見過這般離奇之狀,但其中傳來的一股氣息,卻是絕不會弄錯:
蠱術!
這些個怪異男子,正是西疆人。
他們,此時此刻,正在以這些屍體爲引,凝蓄一個可怕的法陣。近日來冥教四處制造搜集死屍,卻正是爲了這個不可告人的陰謀麽?
葉秋奇大驚。
卻是,幾分不忍地往那池中瞧了一眼。
隻見得下方那個最大的池子,此刻已經盛滿了綠色的不知名液體,伴随着腐臭,一個個氣泡還在液體中不住地撲騰。而液體之中浸入的,那成百上千各地百姓的屍體,俨然溶化殆盡,隻留隐約可見的屍骨。
其上,另一個略小的池子中,同樣也是這般,隻不過,其中卻是近日來遭到暗殺的各門修真高手的遺體,竟遭到了如此的玷污。
綠色的惡心液體,緩緩地流入下方池中。
不僅令葉秋奇不忍直視,縱是那島嶼外崗哨上的冥教護衛,也紛紛側過了臉去,掩着口鼻,露出極其難受的神情。這,不止是感官上的沖擊。
……更是靈魂上的折磨!
“……”
葉秋奇強忍着翻滾的腸胃,最終,朝最上方望了過去。
隻見那隻能容得一人的池子中,似乎一具屍體方才被投入其中不久,那一件鮮紅的長裙,鋪落在綠色液體之上,漸漸被浸上的妖異的顔色。她略顯柔弱的遺軀,正在緩緩地消融着……卻是,一個女子麽?
……那池中,本該,是上官瑤麽?
葉秋奇心中一沉,緩緩地,面容之上,完全被震驚所替代。
那具女子的屍體,尚還隐約可見的面容,淡淡的妝染,盡管即将不複存在,卻依然看上去那般的雍容,那般的平靜,可想而知,她生前是何等風華絕代的佳人。而且,其蘊含高深之氣的屍骨,更昭示着她并非一個普通的凡人。
甚至,生前的修爲也絕非大多數修真之人可比。
竟是……
聞人醉!
……
一輪紅日,自雲夢澤上冉冉升起。
天地清明。
臨江府外,參松觀。
此時的參松觀,觀門大開,自山腳一路往上,來自中原各地的名門正派之士,相互集結,朝着山頂的參松觀攀登而去。路上,一些早已熟絡的各門中人,有說有笑,盡管大劫當前,卻似乎沒有那般凝滞的氣氛。
聖巫教,自也在其中。
今日一早,阿羅葉便率着桑娜以及數名忠心巫衛,來了這參松觀。因爲與各門各派尚有前隙,倒隻是在衆人的注目之中,獨行而上。
除此之外……
阿羅葉此刻的心中,卻也沒心思理會旁人。
蓋因昨夜秦川離去,此刻也未曾歸來。她的心中,隐隐産生了一些不詳的預感,秦川去做什麽,她早已不願去猜忌,數年來的相處,她也早已不如一開始那般時刻粘着自己的夫君了。可是,這一次……
心中的難安,越來越甚。
天際,緩緩地,那輪烈日升入了高空。
卻是已經到了正午。
此刻,中原各門來者,被參松觀的道童接待在那三清殿外,可是,候了這許久時間,竟也未見得理事之人前來,怪異之極。
衆人皆知,眼下議會,是由那伏羲門靜虛子首徒上官瑤主事。難道,是那近年來聲名愈盛的上官瑤,先擺起了架子麽?
随着時間流逝,場中,衆人漸漸不滿起來。
終于,一個聲音自人群中呐喊出來:
“我韓家不遠萬裏從常州來這大澤之畔,卻是來等你一個伏羲後輩的麽?!”
廣場中一張座椅上,隻見得一個華服老者,不理會身旁道童的勸解,率先高聲大呼起來。不是旁人,卻正是許久不見的韓家家主,韓天瓊。
随即,人群中,也相繼發出了不滿之聲。
場面似有失控之勢。
“我看那參松觀的觀主焦頭爛額,想也不知上官瑤去了何處。”
人群一角,侍立在阿羅葉身後的桑娜道了一聲。
聞言,阿羅葉抿了抿唇,倒是并無言語。方才得知上官瑤不在觀中,她心中的不詳之感便愈加的濃烈,竟不由令得後脊發涼。漸漸地,因爲這般情緒,又聽得韓天瓊的大肆狂言,驟而轉爲了一臉怒色:
“這老不死的,越來越放肆了!”
“韓家後繼無人,這老頭,脾氣好得了才怪。”
忽而,耳畔傳來一語,正應了阿羅葉的這一句怒叱。
隻見玉劍宗宗主柳沉煙款款而來,卻是毫不介意地走到阿羅葉的身前。她與阿羅葉本是鄰居,倒是早已熟悉了,隻是沒想到,此番晉州大事,她會這般親自前來。道完這一聲,柳沉煙忽又怔了一怔,問道:
“他怎沒有與你前來?”
“我若知曉,便不會在此處等了。”
阿羅葉一句沉聲,“而且,那葉秋奇,似乎此刻也不見了蹤影。”
“!”
聽得阿羅葉這一句,柳沉煙猛然朝着葉家所在之處瞧去,果然不見葉秋奇。瞬即,她面色一變,内心深處,很快浮起一陣不詳之感。
那三人同時不見,昭示着什麽……
“咻!”
突然,衆人正争吵不休時,一陣猩風掠過,卻是一道身影忽然出現,立在那三清殿上。隻見黑發白衣,随風揚起,那一件令中原正道衆人都難以忘記的紅楓道袍,此刻染着點點血污,就這般出現在衆人眼中。
一支龍脊,亦是血迹斑斑,閃着寒芒。
秦川!
“嘩——”
頃刻間,場中頓時嘩然大變。
一個個來自各門各派的精英之輩,紛紛相繼站立而起,直帶幾分驚恐地昂首翹望,凝視着三清殿上的秦川。更有甚者,已然真元大放。
滿是敵意的目光。
雖不知此刻秦川來意爲何,但眼見這般滿目血痕,風中腥氣撲鼻,任誰也不會以爲,秦川是懷着善意而來。隻見得此時此刻,秦川眼中似乎因爲長時間的殺伐,布滿了血絲,怕人之極。直以爲是那心魔爆發,走火入魔。
“夫君……”
角落,阿羅葉淡淡喚了一聲,竟是有些呆滞。
……不,分明,是害怕。
“……”
而另一旁的柳沉煙,卻是眉目瞬間沉了下來。她能感受得到,此刻的秦川,是極其清醒的,甚至,就是懷着一個目的,方才來到了此處。
那,是何目的呢?
……
雲層,漸漸掩蓋了天際。
一片陰影,緩緩籠罩在了三清殿外的廣場之上。
“秦川,你找死麽?!”
終于,是那與秦川有着深仇大恨的韓家家主韓天瓊怒叱了一聲。這一句,方才徹底打破了瞬息之前的沉寂,場中,開始喧鬧起來。
“轟……”
然而話音剛落,隻見得一道瞬影分明從秦川所立之處閃現而出,竟是以心魔化身迅速地發起奔襲,眨眼不到,便是沖擊過來,将那端坐椅上的韓天瓊生生擊退了數丈之遠,沖開擁擠的人群,狠狠地摔在那院牆之上。
“噗……”
緊接着,一抹殷紅,便是自韓天瓊的口中噴出。
如此突如其來的變化,甚至秦川本體就在那殿上從未動過,末了,衆人還連那心魔化身的蹤迹都未曾尋得。結果,便是一人慘遭了殃。
“!”
所有人,面色大變。
“還敢如此狂妄!昔日恩怨情仇,我師尊早已看破,方才未尋仇于你。你韓天瓊卻是以爲,我師徒二人,可怕了你不成?”
秦川一句狂言,傳遍了這參松觀。
提起無塵子之名,居然,卻無一人敢出面反駁。
場面,再度凝滞。
“……”
三清殿頂,秦川環視了衆人一周,最後方才憤憤地怒視了韓天瓊一眼。自己當然也并未下了殺手,隻是實在見不得對方那狂妄的模樣。
記得師尊無塵子曾與自己說過,當年無量天出了些變故,自己那南柯師娘遭了大劫,性命堪憂,故此無塵子方才不遠萬裏、不顧艱辛前往西疆尋藥。結果無奈逃離西疆,頹喪之下,想着返回無量天看南柯最後一眼。
不料回至嶽陽,便因故被這韓天瓊設計刁難,最終誤了最後的期限。無塵子以爲南柯身故,方才心灰意冷,決心遊曆中原,四海爲家。
再也,沒有回過無量天。
當然,事實是秦川那南柯師娘并沒有死,反而渡了大劫,突破了境界。她以爲無塵子棄她而去,心生怨恨,方才有後來的那些事,直至秦川去無量天的那一次,這些陳年恩怨,方才徹底冰釋前嫌。
……這些且是後話了。
秦川隻知,若是師尊無塵子不想放過韓天瓊,這老頭又豈能活得到今日?此時此刻,便當給他一個教訓,替師尊出一口惡氣。
而另一個不殺他的原因……
“我無意與爾等相争,若再咄咄相逼,便别怪秦川無情!”
一聲厲叱,秦川揚起了眉,卻很快又沉了下來,“你等關切的天下大計,如今危在旦夕,臨江府中,生死存亡,若是你等……”
“廢話少說!”
不待秦川說完,又是被人打斷了去。
隻見一個往日與秦川、與聖巫教有恩怨的某宗門長老,突然站了出來,直指着殿上的秦川,怒聲罵道,“這天下最大的禍害,非你莫屬!今日你既膽敢出現在此,我等便群起而攻之,先将你這中原大逆鏟除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