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習習,涼了一方天地。
深山密林之上,虛空之中,秦川一襲紅楓道袍,直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方才那驚天動地的碰撞之中,竟是一塵未染,不受絲毫影響。
手中一支龍脊,寒芒閃現。
迎面,便是同樣踏空而立的司空寂,隻見他依舊噙着莫名之笑,亦是那般的輕蔑之容。隻不過,倏爾,他眉目一蹙,瞬即一片不知何時被撕裂的衣角,終于徹底破開,随着風,飄了很遠很遠。
頓時,司空寂眉目一轉。
他的身後,一襲白衣勝雪,仍是随着風不住搖擺。
上官瑤一身道法真元大盛而開,随着紫氣東來的施展,玄青色的真元漸漸染上了祥瑞的紫色,與秦川渾濁邪戾的魔道氣息,一前一後将司空寂牢牢觑視在了中央。那閃着刺眼白光的天命古劍,幾乎照亮的天空。
暗雲湧動。
漸漸,透下了幾分慘白的月光。
“我修行百年,倒是第一次瞧見如此天賦驚人之輩!”
司空寂淡淡地說道,卻是稱贊起了秦川二人,“當年孤島那一戰,卻是沒有料到,如今,居然又一次在這雲夢澤上演。”
“你後悔,當初沒能殺我二人麽?”
秦川鎮定如常,冷冷地問道。
另一側,上官瑤沒有絲毫松懈,劍上凝蓄的氣勢,瞬息之間,便能配合着秦川,發起一次緻命的攻擊。與曾經的每一次,一樣。
這,便是從未消失的默契。
“後悔?”
聞言,司空寂再度莫名笑了起來。
這冥教之中助纣爲虐的逐日護法,除了可怕的修爲令人忌憚之外,卻也是中原最神秘的人之一。沒有人知曉,明明可以接任儒園門主之位、成爲一代宗師的他,爲何會突然叛離,與那君魔炎同流合污,徹底堕入了邪道。
而且加入冥教之後,也不如聞人醉那般嗜殺成性,反而鮮少露面于中原,隻屢屢協助着君魔炎,完成那駭人聽聞的可怕陰謀。
或許,隻有他自己知曉。
“我司空寂一生中,便從不知曉後悔是何義!若說後悔,你且先問那夫子殿的許家匹夫,他後不後悔;問這虛有其表的中原正道,他們後不後悔!”
一番狂言,司空寂終是怒容滿現,面上浮起了殘戾之色:
“……當年我視你如蝼蟻,今日,仍然隻是蝼蟻!”
“铛!”
一聲劍鳴,再度劃破長空。
随着司空寂這最後一聲嘶吼,幾股氣息再度爆發起來。暗夜之中,月色迷離,也絲毫都看不真切,隻見得秦川的身影稍縱即逝,虛空中那一聲似有似無的龍嘯嘶鳴,随着司空寂所立的八方之外,光影瞬間變得模糊起來。
伏羲八卦之爻,閃着詭異的黑芒,若隐若現,在那似乎被分離而開的八處空間之内,産生着奇妙的變化。中央,氣息更如凝滞一般。
九宮之陣!
适時,這一片山麓之間,忽冷忽熱,寒似隆冬、炎若盛夏,卻是冰火兩屬性靈氣,愈加的濃郁起來。冰藍火光浮現而出,幾欲凝做了實體。
毫無疑問,這是一式殺伐之陣的前奏。
萬象天罰!
“哼。”
很快,那中央的司空寂傳出了一聲冷笑。秦川自創的萬象天罰陣,以化身分離之術、融天魔幻影虛實之變、以及九宮移轉之妙,合爲如此變幻莫測而又殺意無邊的陣法,尋常人來,恐怕隻有束手無策地在陣中等死。
隻不過,他司空寂,卻又是尋常人麽?
“破!”
頃刻間,隻聽司空寂喝了一聲,一直黑色墨筆在他手中旋轉不止,儒園特有的無比沉穩的真元,瞬即泛着金光,迅速地彌漫而開。
秦川這萬象天罰的虛實變化,以他修行百年的修爲,早就已經看了個透徹。然而,他卻根本不以巧破巧,反而欲以一式震懾之術,強行将整個九宮八卦連同秦川的虛實化身,一起反震而開,以暴制暴。
他,确有那般的實力!
“铛……”
突然,這深山密林的上空,卻是幾聲顫鳴同時傳出。
司空寂的面色,驟然微微一變。
“無極劍意!”
隻見得秦川的九宮八卦之外,又是一個無比強盛的陣法凝結而出。八把真元凝成的劍兵,閃着各異的光芒,各自融入八卦之氣,懸在九宮之外。卻是極其正統的伏羲八卦陣,堪稱這天下間,壓制之力最強的陣法。
“凝!”
随即,上官瑤一手結印,眸中,閃過了一抹厲光。
“轟……”
眨眼不到,那八把劍兵之上,驟然閃出一道微光,透着若隐若現的八卦卦爻圖案,并且越來越大,以破空不及之勢,朝着中央一同沖擊而來。
一聲轟鳴,司空寂結出的術法,被生生壓制了回去。
天地寂靜。
隻隐約見得,空氣之中,隐現出了偌大一個伏羲太極圖。
“吼!”
緊接着,萬象天罰之威,也随之爆發了出來。九宮之内,猶如兩條各自攜帶着寒霜烈火的巨龍,嘶吼咆哮,以一個難以捉摸的軌迹,源源不斷地朝着陣中的司空寂沖擊而去。嘶鳴不斷,一時間,宛若山崩地裂。
火光冰芒,幾乎将這山麓照得一片通明。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天啓!”
“明王三重祭,同歸!”
一片朦胧之中,似乎聽得秦川幾句念咒,一股陰森濃郁的黑氣,同時也在這九宮陣中瘋狂地擴散而開。一道瞬影,殺氣沖天。
當初自創這萬象天罰之時,秦川還未修出元神,隻以本體和心魔化身同時施展冰龍兩破,造成這般冰火兩重天的威勢。而如今,元神大成,自是威力更甚。最主要的,是這魔道上乘心魔之道,所具有的最大優勢:
雙化身!
“十步一殺!”
眨眼之間,黑氣之中,秦川龍脊之上,已然彙聚起了吞天噬地的殺意。如今的萬象天罰,完全可以由心魔、元神兩道化身施展。
而這十步一殺,才是真正的緻命一擊!
一擊,斃命!
……
月色之中,浩瀚的雲夢澤,蕩起了層層漣漪。
平靜不再。
甚至那靠近西岸的一側湖水,莫名被掀起了浪花,一層接一層,直往大澤深處不斷地洶湧而去,巨浪滾滾,聲勢滔天。
一切,隻因此處山麓的一次劇變。
“轟!”
随着這最後一聲爆裂的轟鳴,山中的層層草木枝葉,如同将被拔地而起,朝着四面不斷傾斜,呼呼作響。狂風大作,以此處爲中心,形成一股忽冷忽熱的浪潮,瘋狂地向着四面八方呼嘯而開。
天地暗淡,日月無光。
昏暗的天際,早已被陰翳所籠罩,什麽也瞧不真切。
仿佛過了很久。
漫天的陰霾,漸漸被風拂散,月光,也适時從雲層上透了下來,慘白一片。秦川與上官瑤分别立于空中兩側,直凝視着中央。
各自的眼神中,卻有了幾分驚駭。
虛空中,傳出一聲冗長的喘息聲,帶來一股莫名的寒意。
那司空寂,竟是赫然立在冷風之中,周圍各種結成陣法的真元已然散去,而他,卻是沒有受到半分傷害,一襲長袍,竟有幾分風華。
手中的那支執念障,被他輕輕地握着,仿佛散着一股無形的力量,将他牢牢地護于其中。如世間所有魔道之氣一般的渾濁,少了幾分暴戾,但卻多了十足的沉穩。融入了儒園的真元,竟像是天下間最牢固的銅牆鐵壁。
這執念障的能力,卻是體現在防禦上麽?
“……”
秦川心中一沉,眉間浮起了一抹凝重。
“哈哈!”
司空寂放聲大笑,“我說過,你等,仍是蝼蟻!”
“不好!”
話音剛落,秦川頓時面色大變。分明感知得到,自己與上官瑤的腳下,一股空間之力竟不知何時就開始凝聚起來,強大得可怕的撕扯之力,如同翻天覆地一般,更隐藏着無比強盛的真元,已然開始了運轉。
曾經在那孤島之中,對方也是以這詭異的術法,用那如同洪流一般的真元,将自己壓制得沒有絲毫反抗之力。此刻,竟再度上演。
“小心!”
猛然,秦川朝着上官瑤叮囑了一聲。
片刻不到,一切果然如秦川的料想,腳底之處,忽然湧出了海量的真元,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瘋狂地旋轉着,似如吞噬世間萬物。
而那深處,則是恐怖的空間裂縫!
“……”
此刻,上官瑤終于也駭然了起來,面色凝重。
秦川感知得到的,她自然也感知到了。世人皆知,冥教的司空寂修爲高深,幾乎可以蓋過各大名門正派乃至暗黑門的諸多高人,可誰能想到,竟是可怕到了如此地步。再加之那上古邪物執念障,幾乎成了不可戰勝的存在。
多年來天資修爲上的優異,此時無疑遭到了挫敗。
“?”
突然,秦川與上官瑤,卻皆是雙眉一蹙。
一股奇特的白光,忽然分别将他們二人籠罩了起來,一陣離奇的變化,竟是将他們生生轉移了位置,并肩立在一起,遠離了那可怕的洪流。
司空寂似也察覺此變,術法同時戛然而止:
“嗯?”
隻見秦川與上官瑤的前方,一襲華服随風搖擺,愈顯沉穩的面容,映在月光下,卻是他們無比熟悉之人。此刻出現的男子似也沒有當年那般的閑淡之色,直凝視着前方的司空寂,口中,終于道出了一句話:
“當年在濟雲觀的第一次,你二人可也是這般不帶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