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那門方才半敞,便是被猛然推開。
隻見得桑娜沖将進來,一臉緊張之色,然而卻是見得,閣内除了秦川二人之外并無他人。一時間,原本的緊張,一下又轉爲了疑惑。
秦川眉目一凝。
忽然之間,便是将目光轉向了另一側。
那案前窗台,陽光明媚,遠方茫茫的雲夢大澤一覽無遺。隻覺一抹怪異的清風襲過,拂起窗前紗簾晃晃蕩蕩,卻不知,這風,是從大澤之上吹來,還是從這越王樓的雅閣之中,吹拂出去。
陽光,顯得有些刺眼。
那窗前的椅上,不知何時竟是出現了一個人。
好快的身法!
秦川的心中,猛然發出這般的驚訝。阿羅葉衆人或許不知,但自己修出了元神,洞息宇宙變化,一切細微的變動,自然都能察覺于心。
此人,正是方才房門輕啓的那一瞬間進來的。
然而,自己也隻不過是剛好能夠察覺出來而已,甚至都來不及做出反應。若是來者不善,是來取自己人性命的,那該如何是好。
“慕容千陽?”
忽而,看清了來人,秦川驚疑了一聲。
此刻那窗前坐立的,正是南風閣主慕容千陽。此刻的他,剛好倒上一盞熱茶,輕輕地握在手中,嘴角,亦是噙着一貫的淺笑。當然,他一定也瞧見了,秦川的那支龍脊,正懸空而立,直直地指向他的頭顱之處。
淩厲的真元,随着清風不斷地流轉。
前後,不過半寸的距離!
“千陽不請自來,還望莫怪。”
慕容千陽一聲請罪道,輕描淡寫的笑容中,倒是看不出别的情緒。
不過,縱是南風閣如此變幻莫測的身法,竟也被眼前的秦川絲毫不移地捕捉了去。那同樣不知何時出現的龍脊,随時都能取了他的性命。
“哼。”
随即,秦川笑了一聲。
眉目輕動之間,便把那蓄着可怕殺意的龍脊隐匿了去。同時轉頭對着桑娜示意了一番,讓她退去。這慕容千陽,倒不是來者不善。
“呼……”
緊接着,明顯聽到慕容千陽輕舒了一口氣。
“南風閣的罡風疾影步,倒是名不虛傳啊。”
秦川笑了一聲,與慕容千陽這般随性之人,倒也不必過多虛禮,對阿羅葉使了一個眼色,便到那案前慕容千陽的對面坐了下去。
“若非如此,這越王樓外的九宮八卦陣,千陽怕是進不來啊。”
慕容千陽回道,笑容可掬。
很顯然,外面布下防止外人探聽的隐秘陣法,已經被他感知到了。秦川定睛朝着慕容千陽凝視了一眼,心中不由歎道:
這個慕容千陽,果然不簡單!
當然,這些自是不能随口道出來。秦川又笑了一笑,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不平凡之人自有不平凡之舉。故此,便直接問道:
“兄台來此,不會是貪一杯茶水吧?”
“那當然不是。”
慕容千陽哂笑一聲,但是很快,便迅速正了正色:
“我天閣如今由程老閣主主事,千陽呢,便負責跑跑腿。眼下晉州風雲,所以來到了這臨江府,能爲天下大計幫幫手,也是好的。不過,天下正道齊聚參松觀、共議誅魔大計之事,我料無人通知秦兄,便來順道邀請一番。”
“參松觀?”
聞言,秦川神色一凝。
這慕容千陽話中之意,自己當然能夠聽出來。中原正道雖然暫時接納了聖巫教,但内地裏仍是恥于與之爲伍的。唯獨,慕容千陽是個例外。
從九歸山那一次,便能瞧得出來。
他的主張,正是借聖巫教之力,對付那極有可能與西疆某股勢力勾結的冥教。不管怎麽說,暗中迫害了晉州多位正道中人的奇毒,無人得解。
唯一的可能,隻有阿羅葉。
“怎麽了?”
見得秦川略有陰郁的神色,阿羅葉關切地問了一聲。
見狀,慕容千陽也是别有意味地凝視了秦川一眼。阿羅葉乃是中原外人,自是不知,可他心中當然清楚,那參松觀,正是伏羲門的地盤。
與通州紫城的濟雲觀相同,這參松觀,正是伏羲門在晉州的一處分觀。此番正道聯盟将議事之地定在了參松觀,自然便是以伏羲門爲主。而秦川與伏羲門的諸多恩怨,又如何……或是,又怎敢去那參松觀?
“……”
秦川的心中,莫名遲疑了半晌。
良久,沒有顧上回答阿羅葉,轉而問那慕容千陽道:
“落雁峰派來主事的,是誰?”
“紫虛仙姑與玉劍仙乃是摯交,玉劍仙故後,仙姑曾決意三年不出;洞虛子不問世事多年,定然也不會下山;唯一主事的……”
說着,慕容千陽忽然笑了笑,“倒也奇怪,這回的中原大事,儒道釋三家之主均未親自前來,靜虛真人隻派了座下首徒上官瑤來處理此事。”
“……”
秦川面容一怔。
他心中的顧慮,旁人自是不會理會。
慕容千陽說完了前來的目的,随後一直正視着秦川,期待着秦川的答案。他的心裏很清楚,沒有聖巫教,中原正道想要敗冥教,極難。
而且,前番聖巫教大破天心崖的舉動,正是他們融入中原的大好機會。眼下士氣正盛,若能助天下正道滅了這個心腹大患,青冥山的處境,定然不會如以往那般。這些,倒也是他作爲秦川私交的一點好心。
“既是南風閣主相邀,我聖巫教自當前往。”
與秦川對視了一眼,這一句,卻是阿羅葉回答的。
言語之中,并沒有用秦川的名義,而是以聖巫教教主之名,答應了參與參松觀的議事。秦川的内心,她做妻子的,卻又如何不懂呢?
“那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慕容千陽大悅。
當即站立起來,卻也不再多留,直接說道:“議事之期,被定在三日之後。至于地點,秦川本是伏羲門人,想必便不用我多說了吧?”
“哼。”
秦川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看着慕容千陽再度無影無蹤地消失了身影,秦川竟忽然感到幾分疲累,昂起頭來,不覺朝着窗外浩瀚的煙波瞧去,有些出神。
醉如雲夢中,神遊歎天澤!
……
晴空萬裏。
這晉州的氣候,果真比那中原腹地早上許多。
方才正月時節,那雲夢澤上蒼茫的天穹,竟是如同春夏時分那般的純淨。一片蔚藍,幾朵白雲浮在天邊,随着風,靜靜地流淌。
……不知是那水映着天,還是天映着水。
美妙如斯!
大澤之畔,稍稍遠離了那喧嚣的臨江府,山水之間,便有一座清幽的道觀,松柏成蔭,藍天白雲。據說曾有一位高人在此參松得道,便謂之:
參松觀。
同時,也是修真大派伏羲門在這中原南隅的要地。
是日。
參松觀臨山而下,正是雲夢大澤。此處常年水波不興,風平浪靜,倒是一個垂釣的好去處。隻見一座涼亭近水而建,融道法天然之規,甯靜祥和。此刻,正有一個年輕的道人閑坐其中,孤釣澤魚。
卻是秦川。
“呼……”
不知靜坐了許久,秦川終是歎了一聲。
隻看着那沒有絲毫動靜的湖面,久久不語。參松觀的議會還有一日,該與阿羅葉交待的,自己也大都交待完了,反倒,得了幾分閑暇。
而自己,并沒有打算去。
至于爲何?或許,自己的心中,也沒有想明白。
若是早想明白了,身後便是參松觀,自己随時都能踏入其中,也不會像此時這般煩悶……不,若是早想明白了,又哪裏還會有今日?
“你這鈎上無餌,怎能釣得上魚兒?”
忽然,耳畔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秦川随即一動,轉眼看去,便見自己的身邊不知何時來了一個老翁。粗布灰衣,面衰色老,看上去也平凡之極,與自己不同,他看上去倒更像是來垂釣的。見得此般,秦川也未變色,笑了一笑,便道:
“我無心垂釣,有沒有餌,又有何所謂!”
那水下的魚鈎上,的确沒有餌。
一來,秦川本就是來此散心的,弄得一根魚竿已是不錯,哪裏還有閑功夫去弄魚餌?二來,若是自己想吃魚,又哪裏用得着辛苦垂釣?
釣魚本身,釣的便不是魚。
“那倒是。”
聞言,那老翁自語了一聲,也不知明不明白秦川話中之意。
他極其笨重地挪了挪身子,毫不介意地坐在了秦川的身邊,也取出一根長長的釣竿,慢慢地鈎上魚餌,最終抛下湖去。做完了這些,又有些粗重地喘了幾口氣,方才轉臉看了秦川一眼,說道:
“很久以前,我也見過一個如你一般的人。”
“老先生是說無心垂釣呢,還是無餌垂釣呢?”
随即,秦川如此頗有興緻地問了一聲。
“既無心,也無餌。”
老翁答道,“那時是在江中垂釣,我見他釣了整整三日,從日出到日落,又從日落到日出,沒有半刻停歇。最終垂釣無果,他便道這江中無魚。然後我便說他,我說你心中無魚,又如何能釣得上魚兒來呢?”
“呵。”
忽而,聽得如此,秦川哂笑了起來。
這老翁話中言語雖不知真假,但其含義,倒像是來指責自己的。不過,對方的這番話,也的的确确有幾分理。心中無魚,自然也就無魚了。
随即,秦川愈加有了興緻,又問:
“那人後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