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大澤方圓千裏,直比那浩瀚汪洋。
大澤再往東,已是中原偏遠之地了,人迹罕至,也沒有多少當地居民。至于再往東去的茫茫大海,就更是中原未知之地,百姓流傳之中,恐怕也隻有傳說中鬼怪離奇的故事了。
不過在大澤東岸,卻是有一處有名的地方。
據說那大澤彼岸,并不如這一邊的平坦富饒,而是一片巍峨深山,雖不如西疆南疆那般的險惡,但隔着一片大澤,遠離中原腹地,自也算是偏僻。故此,少人居住,也在情理之中。而且,這裏,還橫着一座斷崖。
其高如天壁,仿佛直入雲霄,就橫在大澤的東岸,阻隔了一切通行的道路。前方,萬頃湖水;而後方,則是十萬大山。
古老傳言之中,這裏便是天地的盡頭。
直至如今。
斷崖的某一段,自遠古開始,便有許許多多天然的洞窟,大大小小,成千上萬,遠遠看去,就好比一個密密麻麻的蜂窩。而那洞窟通往石壁之内,更是不知千折百繞,或彼此相通,或死路盡頭,直如幽冥地府。
其中暗藏的危險,更是不得而知。
數十年前,冥教脫離暗黑門自立,這裏,就變成了更加悚怖的地方:
天心崖!
……
烏雲遮掩着天際,無數洞窟,看上去更加的幽暗。
此刻最大的那座洞窟之中,那座坐東朝西的黑石大殿,顯得有些曠蕩,沒有半個值崗的冥教守衛,空無一人。周圍不少洞窟,也似有水流緩緩淌出來,順着石壁,一滴一滴地落下,仿佛漸漸沾滿了整面石壁。
待得烏雲散去,陽光傾灑下來。
竟是鮮紅一片!
從那大大小小洞窟之中流淌而出的,竟然,是血!
那成百上千的洞窟,在陽光之下,更是透着無盡的黑暗與深邃,無比陰冷的氣息,似乎不斷逼壓出來,感受不到半分溫暖的湖風。
黑。
昏暗的洞中,不知繞了許久,方才見得一盞燭光,搖搖晃晃,勉強帶來幾分光明。一個男子負着雙手,黑暗之中,也看不清他的面容,隻隐約見得那一襲修長的長背影,竟也透着與外面石壁一模一樣的顔色。
血紅無比。
他的前方,已然是這一條甬道的盡頭。正對面,隻見得一個十分古怪的雕刻壁畫,像是一個人,又像是一頭張着大嘴的上古巨獸。
無比兇猛,直讓人望而卻步。
在那壁刻的左右兩側,正是分開立着的兩盞燈,石壁的下方,更是有着一條并沒有通道的台階,抵在那石壁的下方。如此來看,此處又倒像是一座洞門,通往一個神秘的地方。隻是,那的的确确是一面石壁。
男子始終背立着,凝視着那副壁畫。
久久不動。
“教主,殒命的教衆,已大多清理幹淨了。”
不多時,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黑衣的侍衛,屈膝禀告道。燭火之下,雖是一身黑衣,但竟然也仿佛覺得是血紅一片,悚人之極。
“嗯。”
紅衣男子應了一聲,根本看不出是何神情。
“司空大人來報,說那邊的計劃似乎失敗了。”
侍衛随即又道,“說是很奇怪地遭到了儒園與梵音寺的阻擾。中原正道一向鮮少知道我冥教的情報,所以司空大人懷疑,是暗黑門搗的鬼。”
“半月爲人如此,不必多怪。”
男子回道,似乎也沒有多少觸怒,語氣平淡之極。
随後,那侍衛緩緩退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之中。隻不過,前後片刻之間,在這甬道的盡頭,竟是又出現了一個人,不,是從早便潛伏在此。
黑暗之中,他的面容緩緩浮現出來。
一襲黑袍,幾乎遮蔽了所有的身軀,唯獨他那與中原人不同的臉部輪廓,昭示着他的身份。布滿皺紋的臉頰上,原本烏黑的須發,已然變得蒼白一片,寄人籬下的生活,也讓他早已失去了當初的威嚴之氣。
正是前聖巫教盤瓠使,塔納羅。
“失敗了?”
塔納羅如此問道,這般結果,卻是他比眼前的男子率先沉下了面容。
“不錯。”
“那這萬蠱噬心陣……”
“哼,我這天心崖上,不是正好有百來具新鮮的屍體麽?”
“……”
聞言,塔納羅忽然一怔,黑袍下的身軀更是沒來由地顫了一顫。他沒有立即做出回答,隻是緩緩昂起頭來,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
似乎,終于明白了對方的可怕……
君魔炎!
……
雲淡風輕。
臨江府,越王樓。
“在那天心崖,果然找到了塔納羅的蹤迹?”
阿羅葉靜坐案前,聽得桑娜的叙述後,似乎并沒有過多的震驚。不過卻也不由陷入沉思,雖然早有猜測,但這般的結果,無疑是最可怕的。
君魔炎與塔納羅勾結,誰知道會是什麽後果?!
“是。”
桑娜點了點頭,繼續解釋道,“雖然未見本人,但我們在許多處,都發現了塔納羅活動的蹤迹。他是我西疆人,生活規律自然與中原人不同,更何況……更何況屬下當初與他相鬥多年,對他的了解,自不會錯。”
“那還有别的發現麽?”
随即,是秦川如此問了一句。
塔納羅與君魔炎勾結,自九歸山大會之時,自己與阿羅葉便已經有預料了,此番桑娜回報,也不過是得到了确認而已。
自己想要知道的,是他們背後的陰謀。
“那時我與羅狼率數百巫衛殺入天心崖,似乎他們并沒有料到會有人膽敢擅入,而且沒有高手坐鎮,所以一路潰敗,并沒有形成多大的抵抗。”
桑娜說道,“但有一件例外的事是,他們似乎一直死守着某處出口,拼死也不讓我們攻打進去,最後收到教主急令,我們也隻有撤了出來。還有,負責斷後的羅狼剛才傳給我情報,說看到他們正在清理陣亡部下的屍體。”
“清理屍體?”
“對。他們将那些屍體轉移到了某個地方,也不見收殓,總之奇怪得很。羅狼不敢深入其中探查,所以隻能知曉這麽多。”
“……”
聽得這些,秦川抿了抿唇,苦思不已。
陀羅尼的教義傳統,自己是知曉的,但凡教衆身亡,該以火速收殓火葬,通大光明之境,往生輪回。雖然冥教自立,但也是以着陀羅尼的教義收攬教衆,就算君魔炎如何的狠毒,值此用人之際,也不該亵渎教衆遺體的。
除非,他“大業”将成,野心暴露了出來;
或者,是背後迫在眉睫的陰謀,令他不得不如此手段。
……那,是何陰謀呢?
“你且叫羅狼回來吧,邪教巢窟不可久留。”
同樣許久也思索未果,阿羅葉歎了口氣,随即對桑娜囑咐了這一句。雖然羅狼擅于潛伏,但她也不想讓如此得力的部下冒任何風險。
“是。”
桑娜應了一聲。
說完,便是辭禮退去,不過,似乎想到了什麽,又立馬俯下身來,略有不解之色,向着秦川二人禀告道:
“對了,屬下在天心崖中,發現一處奇怪的地方。”
“如何奇怪?”
“天心崖數百洞窟内部千折百繞,我們也險些在其中迷了路。撤退之時,屬下誤入一處死路,便發現了其中的怪異之處。”
桑娜說道,不由也抿了抿唇,百思不解:
“那甬道的盡頭,刻着一副壁畫。在我西疆教史舊址中,屬下曾見過與那差不多的圖案,如果猜測無誤,正是我西疆苗蠻遺民的先祖,蚩尤。奇怪得很,中原之地爲何會有如此畫像。屬下想不出緣由,本想細細端詳,或者拓印一副留給教主參研,但當時情況緊急,便也不敢久留,火速撤了出來。”
“蚩尤?!”
這一聲,幾乎是秦川與阿羅葉同時驚疑出來的。
傳說中上古時代的蚩尤氏,乃是苗蠻族的首領。後來苗蠻敗退撤入西疆,形成了如今的西疆三苗部族,蚩尤,便被奉爲了祖先。
這些,算半個西疆人的秦川,自是知曉的。
不過,在中原之中,以敗了蚩尤的炎黃爲正統,那蚩尤,倒是傳說中魔神的形象了。陀羅尼堕入邪道之後,正是以蚩尤之怒爲源,結合魔道修真之法,方才開創出了一式極魔道之邪、震怒衆生的咒法,無間咒。
施咒之時,那若隐若現的魔神之像,正是蚩尤。
上古傳說,不一定是虛言!
秦川忽然想起,當初在西疆蚩尤冢中發現的星宿劫,與之同源的其餘七大聖物,正是散落在中原大地。如今天心崖中,又發現了蚩尤之像,再結合君魔炎千方百計搜集八大聖物之事……
弄不好,那君魔炎可怕的陰謀,便是與蚩尤有關。
與,那傳說中毀天滅地的上古魔神有關!
“呼……”
沉默了許久,秦川終是長長舒了一口氣,眉間陰郁久久不散。
阿羅葉與秦川對視了一眼,随即對桑娜下令道:
“此事莫要外傳。眼下時分,最要緊的是緝捕叛逆塔納羅之事,傳令我聖巫教此刻在晉州的所有教衆,整裝集結,時刻待命!”
“是!”
一聲回令,桑娜帶着任務,出了門去。
今日聞此驚天一幕,秦川與阿羅葉皆是心事重重,夫妻二人相視了許久,卻依然沒有答案。隻能彼此相依,應對着今後一切的劫難與變故。
本想商議些什麽,忽然那被桑娜關上的房門,又被輕輕推了開。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