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隻遠遠看着山下的雲湖城,許久未動。盡管未曾細緻地分出元神進行探查,但那方家府邸之内傳來的氣息,也不禁讓自己心生寒意。
明媚驕陽,卻是感覺不到半點溫暖。
“是何緣由,讓鬼幽如此震怒……”
秦川默默低語着,眉頭不由緩緩蹙在了一起。
與鬼幽打過了不少交道,也在師尊無塵子那處知曉了一些鬼谷的奧秘,秦川對于鬼術也算是熟絡了。可即便如此,自己也從未親身感受過如此可怕的鬼術氣息,暴怒、兇戾,同時也有宛若吞噬一切的陰森與怨怒。
血海深仇!
此刻秦川唯有用這一個詞語來形容。
自己記憶中的鬼幽,盡管氣息陰邪,但也從未有過如此濃重的殺氣。除了那方家與他有着血海深仇之外,秦川想不出他爲何會如此。
“咻!”
突然,一道疾影閃過,秦川終是回過了神來。
九歸山一處巨石之上,隻見得兩道背影并肩而立,卻是秦川與阿羅葉二人各有心事地凝視着遠方,直到聞得這一異動,方才回過身來。
“教主。”
一聲略帶低沉的話語傳來,卻是桑娜出現在了二人的身後。此刻,她亦如秦川與阿羅葉這般憂慮的神情,停頓了一息,方才禀告道:
“塔納羅有消息了。”
“……”
聞言,阿羅葉神色一緊,與秦川對視了一眼。
“羅狼傳來的消息,在晉州雲夢澤附近發現了塔納羅活動的痕迹。根據影衛傳來的情報,塔納羅正在與冥教勾結,似乎打算東山再起。”
“如此倒是無虞了。”
忽而,卻是秦川定了定神,鎮靜道。
之前四閣大會上聽聞東雷閣許赫的遭遇,再加上前番又在逍遙谷外偶然查到的線索,自己與阿羅葉便有猜測,在晉州活動的,正是叛逃西疆的塔納羅。本來還在想對方是否會與冥教勾結,但眼下的情報,卻是肯定無疑了。
塔納羅,與君魔炎勾結在了一起!
不過……
這一情報,與眼下方家的變故,又是否有什麽關聯呢?
“……”
沉默良久,桑娜忽然悄悄昂起頭來,各自瞥了秦川與阿羅葉一眼。随即,又低下頭去,詢問道:“教主可是關心方家之事?”
“你知曉什麽?”秦川問道。
“方家如此大變,屬下自然也知曉。方才屬下見得,鬼谷的鬼幽被一人追殺往南而去,屬下念着鬼幽曾相助于我聖巫教,本想前去相助,可是那追殺之人實力太強,屬下隻有匆匆趕來禀報。”
“太強?”
聞言,秦川不禁反問了一聲。
竟比鬼幽還強?
鬼幽究竟有何實力,自己倒是還未曾探得底細,但半年前落雁峰之事,鬼幽獨自一人困住當今的伏羲掌門靜虛子谷長風,此事毋庸置疑。這等實力,放在中原之中,也算是頂尖的了。而名不見經傳的方家,居然有如此之人?
或者,是其他何人呢?
“你即刻返回青冥山,與羅狼商議緝拿叛逆塔納羅之事。我與尊主前去相助鬼幽,若是有變,我們便直接去晉州,等你們彙合。”
阿羅葉沉思了半晌,便對桑娜下了命令。
與秦川對視了一眼,得了秦川的首肯之後,二人也不再與桑娜多言,即刻動身往南而去。兩道瞬影,比桑娜來時更加的無影無蹤。
……
九歸山之側,有湖泊萬頃。
春夏時節,常有湖浪煙波,延綿數百裏,宛若雲海浩瀚,故名雲湖。雲湖之畔,九歸山以南,乃有良田林木,數之不盡,素有中原明珠之稱。
不過在這隆冬時節,倒也空無一人。
依舊傾灑而下的陽光,伴随着雲湖之上吹來的冷風,冰涼徹骨。
“轟!”
一處幽谧的樹林中,忽然傳出一聲轟鳴,順着水平如鏡的雲湖,仿佛傳了很遠。一股修真之人能夠明顯感知得到的邪煞之氣,頓時宛若山洪巨浪,四散席卷而開,直湧向四面八方,寒意襲人。
隻見秦川驟然而現,接下前方黑衣男子的一擊,修爲相差無幾之下,居然也被生生擊退了數丈,一支龍脊劃空數尺,方才堪堪穩住了身軀。
“铛……”
龍脊劍鳴之聲,竟是顫顫不止。
秦川面色頓時一變,同時卻聽身旁一側傳來一聲輕響。隻見金光大盛,一個佛門“卍”字印閃現而出,同樣能夠離奇化解自己真元之力的黑氣,卻是被那金色佛印生生阻截而去,瞬息之間便被徹底化解,散爲虛無。
梵音寺大涅槃心經!
此刻幫助鬼幽解去這一次危急的,卻也有梵音寺的僧人麽?!
一眼認出這另一股修爲的來頭,秦川心中不由一沉,卻暫時也顧不得多想,急忙朝着身後望去。若非自己來得及時,鬼幽怕是難逃此劫了。
“咳咳……”
頃刻間,便聽得鬼幽連連咳嗽了數聲。
此刻的他,已不是鬼術元魂的狀态了,甚至以秦川的感知來看,他最擅長的六道元魂,都被已然盡數擊潰。隻剩或許算是他軀殼的那道少年身軀,一襲紫衣殘破不堪,本就白皙如霜的面色,更是慘白無比。
“……”
鬼幽隻看了秦川一眼,也未道謝,更未來得及顧視那前方虎視眈眈的黑衣男子,面帶幾分疑惑,朝着另一側緊緊瞧去。
秦川亦是如此。
“阿彌陀佛。”
隻聽一聲略帶蒼老的禅語,一個黃袍老僧,緩緩出現在了林中,立在秦川與鬼幽的身旁。見狀,秦川心中一驚,當即想起了昨日之事。
那個古怪的僧人!
“老秃驢!少管閑事!”
緊接着,那前方的黑衣男子厲喝了一聲,方才将衆人的目光集中過去。秦川瞥了一眼,果然,正如自己心中的猜測,是那方家的家主。
方衡。
方才桑娜便說,追殺鬼幽之人,實力極強。而剛剛屠了方家滿門的,看樣子必是鬼幽無疑,故此,此刻追殺鬼幽的,非方家莫屬。當然,表面上的方家,修爲最高的自是家主方衡,但在秦川的心中,卻絕不是這般作想。
而是……
“方家主這是打算徹底抛棄方家,爲君魔炎效力了麽?”
秦川忽而冷笑了一聲。
怪不得方才自己的一式化血咒,作爲魔道之中極其高深的防禦之法,會險些被一擊而散。若非融合了道法,恐怕更是不堪一擊。
當年,自己便曾經領教過了。
這冥教秘密研究用來對付暗黑門的修煉之法,對魔道的壓制極其可怕。鬼術雖算不得魔道,但與魔道陰邪也有共同之處,想來正是如此,鬼幽方才會被重傷至此。而那大涅槃心經,便是輕而易舉将之化解了去。
這門術法,倒是怪異得緊。
秦川心中忽然閃過一些莫名的想法。
“是你?”
聽得秦川這一句譏諷,方衡終是從那老僧身上收回目光,瞧了秦川一眼。然而方一瞧清,便是随之怒容滿面。本以爲截住他的這另一個年輕人不值一提,卻不曾想,竟會是當初有着一劍之仇的秦川。
當初九歸山上險些一擊斃命,此仇他還牢記于心。
“哼。”
忽然,方衡冷笑了一聲,邪氣凜然,不再有身爲正道宗主的氣派。想來方家被屠,他又公然露出了這一身邪道修爲,怕是已經決心加入冥教了。
方衡嘴角一凜,露出一抹殘戾的邪笑,各自望了眼前的三人一眼。一個與之有着殺生之仇;而另一個片刻之前,方才屠滅了他整個方家;至于那半路出手與他作對的梵音寺僧人,一并殺了,卻又如何?
“既然如此,你三人便受死吧!”
“大師小心!”
突然,方衡話音剛落,卻聽鬼幽難得地驚呼了一聲,眸中有些莫名的驚恐。不過,落在秦川的眼中,卻是覺得有些怪異。
鬼幽認識這個僧人?
“善哉!”
不待言語,黃袍老僧單掌成印,又道了一聲禅語。神不知鬼不覺,居然以任何人都無法察覺的軌迹,猛然驟現至鬼幽的身後,另一掌輕輕觸在鬼幽的身後,竟是憑空将鬼幽生生從這片空間轉移了出去。
空間秘術。
竟然是空間秘術!
秦川微微一驚。
空間秘術,除了各家些許秘法可以觸碰得些許奧妙外,唯有如無塵子那般大乘境界之人,方能真正施展得出。這是自己的師尊,親口所說。
難道,這老僧竟也有那般修爲?!
“小友,小心了。”
忽然,一句淡淡的話語自老僧口中發出,打斷了秦川不合時宜的思索。瞬即,也來不及思考這前輩是否認識自己了,秦川眉目一揚,直往方衡望去。隻見此刻的方衡,一道血印虛空劃出,渾身的氣息,已然大盛而開。
其中,竟有……
“!”
猛然間,秦川終于大駭。
“咻!”
一式憑虛禦風,幾乎什麽也顧不上,眨眼之間生生消失在了原地。緊接着那方衡身軀周圍一股紫氣漫出,淡淡的彩蝶漸漸形成,四處翩飛。
隻不過還未真正凝聚成形,便是戛然而止。
這是阿羅葉的獨門蠱術。
然而在這般境況,秦川已經察覺了方衡的怪異,卻哪裏還敢讓阿羅葉靠近方衡。憑虛禦風施展到了極緻,短短一瞬,便手拉着阿羅葉,重新出現在了消失的原地。氣息起伏不止,直有些忌憚地看着方衡的手中。
一把劍兵,正在逐漸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