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星連珠,天地異象。
一輪殘月,染着悚怖之色,映得天地之間一片血紅。如同沾了血迹一般的石壁,雜亂無序的座座石窟之内,透出無比深邃的黑暗。
其中最大的一座石窟,建有一座大殿。
謂之:冥炎殿。
空曠的殿中,沒有擺放任何物事,隻有正中一張石椅,黑暗與光明交織,宛若宇宙之内,隻有這一把昭示着絕對的椅子。聖教明王心經所著,宇宙有陰陽,陰陽之外,乃有超然之物,謂之“陀羅尼”。
此刻,椅上卧着一人,黑暗之中看不清面貌。但中原天下,能坐于此位的,卻也唯有一人。正是冥教教主,君魔炎。
“我還以爲你不來了。”
他看着殿外,淡淡說了一句。
紅色的月光,從殿外照射進來。隻見一道身影緩緩踏入,一身衣裙,也不知是原本就是血紅之色、還是被這月光映射所緻。
帶着無比妖異悚怖之感。
聞人醉。
“我聽說這一次的任務,你失敗了。”
君魔炎繼續說道,一手托着下巴,月色之下,終于顯露出了幾分面容。棱角分明的臉龐,面有淡笑,卻是被映得通紅,莫名覺得無比的猙獰。
“我非你魔教信徒,你莫要弄錯了。”
終于,聞人醉昂起頭來,冷冷道了一句。
沒有教徒對教主的崇拜、沒有下屬對上級的敬畏、更沒有因爲對手的實力有半分的忌憚。外人無從得知,冥教逐日、攬月兩大護法,出自儒園的司空寂、出自逍遙谷的聞人醉,與冥教、與君魔炎究竟是何關系。
或許,他們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對,你不是。”
聞言,君魔炎笑了一聲,亦沒有半分嗔怒。
他立起身來,上下打量了聞人醉一眼:“不過,你本來有能力與我說這般言語,甚至,你是教主,我是下屬……但現在,你沒有了。”
“……”
聞人醉沒有言語,隻是面色越來越沉。
“你憎惡這天下、憎惡這世間的所有人。你本想将之毀滅,但你失敗了,也不再有毀滅它的能力。等待你的,隻有你自己的毀滅。”
君魔炎說着,繼續凝視着聞人醉。
“哐當!”
突然,一把長劍從他手中擲出,落到了聞人醉的跟前。
劍長三尺,寬近四寸,通體漆黑無比,樸實無華,卻散發着一股十分邪戾的氣息,與無妄魔琴、與所有的上古聖物一般。竟是帝恨!身居上古八大聖物之首的帝恨,竟被君魔炎這般随意地擲到了聞人醉的跟前。
“……自裁吧!”
“……”
聞人醉沉默。
她咬了咬唇,看了地上的帝恨一眼。
不必想,君魔炎已然看出了此刻的她實力大損。在斷劍冢與玉劍仙的交鋒之中,她幾近隕落,能逃得命來,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聞人醉眉目一凝,一抹異光閃過,無妄魔琴也随之出現,被她一手扶着,靜靜地立在一旁。方一出現,那地上的帝恨,莫名顫動了一番。
二者本是同源。
這無妄,正是當初君魔炎給她的。如今,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咻!”
驟時,在聞人醉的催動下,無妄懸空而起,一下朝着君魔炎飛竄過去。沉重的琴身,猛然又被君魔炎一手接住,抓着一頭,随即另一頭轟然墜落,生生立在了他的身旁。一聲沉悶的碰撞聲,響徹整座大殿。
君魔炎面無神情。
隻見聞人醉将那地上的帝恨拾起,随後二人對視了一眼。
月光依舊,從殿外照射進來。
九星連珠的罕見天象,令得今夜的夜空璀璨無比,隻不過在那血紅的月色之下,莫名染上了幾分悚怖,讓人感到靈魂深處極度的不安。
聞人醉手執帝恨,許久未動。
君魔炎凝神注視着,亦許久不曾言語。
“轟……”
突然,那君魔炎手中無妄猛然一陣變幻,一股強盛的氣息轟然爆出,眨眼不到,竟是化成了聞人醉的身形。元神化身!原來這無妄魔琴,根本就是聞人醉元神幻化而來,隻爲趁勢給君魔炎緻命一擊!
瞬息之間,已見得聞人醉化身一掌結印,猛然朝着君魔炎退将出去。
然而君魔炎處變不驚,甚至動也沒有動一下。隻見得聞人醉一隻手掌方一推出,竟是生生穿過了君魔炎的身體,就連那宛若山洪爆發一般的氣勁,也憑空透過君魔炎,沒有對他造成半分傷害。
詭異如斯!
那前方的聞人醉面色大變。
難道,方才君魔炎狂妄的言語,并不隻是瞧出她實力大損,而是……在這九星連珠之夜,君魔炎完成了修爲上的大突破麽?!
“吼!”
不待任何反應,聞人醉手中的帝恨,亦是猛然一陣幻化,如同虛無之中的一頭洪荒猛獸、甚至是那傳說中的魔神修羅。一聲慘烈的咆哮,便是轉而迅速透過聞人醉的身軀,呼嘯而起,瘋狂地沖擊而過。
殿中,一片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月色再度傾瀉進來,方才帶來了幾分清明。
卻見君魔炎依舊立在石椅之前,面色陰沉地掃視着大殿四周。他原本看上去尚還算得上俊雅的面容上,終于浮起了可怕的猙獰之色。
聞人醉,逃了!
……
“那無妄琴啊……這麽說吧,一根琴弦,便抵得上你西疆百名高手合成的幻音蠱陣。那時樓夏曾派了四個人用蠱笛幻音陣來對付我,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逃脫出去。你想想,那無妄琴究竟有多厲害?”
“……所以,你莫小瞧了這八大邪物。”
青冥山離恨天外的斷崖之上,秦川與阿羅葉依偎在崖前,看着山下一望無際的雪景。一邊說着,秦川似是想起什麽,又有幾分莫名惆怅地說道:
“不過這無妄琴,你怕是沒有機會見到了。”
“……”
對于秦川的這最後一句,阿羅葉似乎沒有多少在意,隻靜靜凝視着手中的星宿劫。想不到這條看似普通的石墜,竟有如此大的來頭。
這幾日閑暇,秦川思來想去,便還是決定将八大邪物以及冥教的陰謀告知給阿羅葉。讓她知曉星宿劫的份量也好,否則她小瞧了這中原,不知又會做出什麽事來。當初她私自離開青冥山,落入他人陷阱……
秦川不想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了!
“那這鏈子還是放在你身上吧,若是被人劫去便不好了。”
想着,阿羅葉将星宿劫挂在了秦川脖頸上,又親昵地拉起秦川的衣襟,讓那石鏈藏入懷中。末了,方才替秦川整理好衣襟,又依偎了上去。
秦川一手環上她的肩膀,溫柔地攬着。
眼前,千裏冰封,群山被覆于白雪之下,一片蒼茫。
耳畔,傳來玉劍峰上的隐隐約約的鍾聲。今日,應該便是玉劍仙的葬禮之日了,柳沉煙接任了玉劍宗宗主之位,此刻傳告中原,各門各派已經派了人來,告祭曾經聲名赫赫的一代宗師,玉劍仙。
“前輩的仇,秦川怕是無能爲力。但您的囑托,秦川定然不惜一切,也會盡力做到,在所不辭,必讓沉煙一世平安。”
心中默念道,秦川默哀了數息。
因爲自己的身份,無法親自到近在咫尺的玉劍峰上悼念,秦川多少有些自責。不過阿羅葉知曉秦川的心思,倒也不怕旁人冷眼,已經派了人前去祭拜。
“夫君,那日你是如何說服薩木的?”
忽而,阿羅葉昂起頭來,問了秦川一句。
如今過去數日,薩木已經離開青冥山返回了西疆,再也沒有提問罪阿羅葉之事。沒有人知曉原因,隻有些許閑言碎語,說那日尊主秦川與薩木下了一盤棋,之後大雪都還未徹底消融,薩木便悄然返回了西疆。
這成了衆人私下津津樂道的話題。
不過,其中原因,卻連秦川都有些弄不明白。
聽得阿羅葉這一問,秦川也昂起頭來,仰望着蒼穹。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方才如同自言自語一般,說了一句阿羅葉聽不懂的話:
“我說,那棋盤的規則,是可以打破的……”
“……”
聞言,阿羅葉微微一怔。
沉思良久,仍是沒有弄懂,不過卻也懶得再問了。她稍稍正起身子,朝着遠方注目了一眼,随即又如前幾日一般,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
“看來,今日,也不會來了。”
秦川與阿羅葉來此,除了賞景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卻也是等待無塵子的到來。如今中原之勢變幻不定,秦川一道元神隐患重重,必須盡早煉出身軀。可是自從給無塵子傳去消息,如今已過數日,仍然不見蹤影。
“許是什麽事耽擱了吧。”
秦川自我安慰了一句,将阿羅葉往自己懷中靠了靠。
見得秦川頗有惆怅的模樣,阿羅葉突然湊過臉來,在秦川耳旁竊竊私語了一句,随即面色微紅,露出少女般嬌羞的模樣。
秦川心中一哂,攔腰将阿羅葉抱了起來。
不過剛一回身,二人同時一驚:
“?!”
隻見一個宛若孤傲絕塵的仙女一般的女子,不知何時竟是站在了二人的身後,以秦川的元神和整個聖巫教的守衛防備,竟是都沒有一個人發現。若是是來刺殺的,此刻哪裏還留有他二人的性命?!
……不過,秦川倒也并不擔心這般結果。
因爲,來人,是那明王宗的宗主:
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