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煙霞山莊。
盡管昨夜是這葉家家主大喜之日,但這婚禮的第一天,山莊上下卻是沉浸在一股陰郁的氣氛之中。一切,隻因昨夜的那一次驚變。
斷劍冢中,發生了可怕的一幕。
清晨,葉秋奇端坐在山莊待客的大廳之中,當然,與修真一界無關的人員已經妥善地安排了,包括昨夜新娘的蘇小妍,也被他苦心相勸,沒有參與今日的會議。故此偌大一個堂中,隻有區區少數幾人。
“斷劍冢中,經曆了一次激烈的交鋒。從留下的痕迹來看,确認有玉劍宗修爲,以及少許魔道氣息。更可疑的,是那廢墟之中,有一股少見的修爲氣息,像是逍遙谷所有,同時又有一種可怕的邪煞之氣。”
一個昨夜葉家趕去斷劍冢查探的長老緩緩說道,最終定了定神,看了看堂中的各位,“如果所料不錯,是冥教的琴魔,聞人醉。”
“現場可有他人?”
上官瑤問道,作爲靜虛子欽定的伏羲門代表,她自也在這廳堂之中。
“沒有。”
儒園一個弟子回道,“昨夜我們趕去之時,斷劍冢中已然空無一人。但諸位一定無法想象,那裏究竟經曆了多麽驚天動地的一次交鋒。”
一邊說着,這名弟子的臉上,還有幾分震怖之色。
“呼……”
聞言,主位之上的葉秋奇長長舒了口氣。
方才聽得玉劍宗之名,他在心中便隐約有些猜測,更是憂慮不已。昨夜柳沉煙突然在婚禮之上失蹤,說不得,便是與斷劍冢之變有關聯。
可莫要出了意外啊!
“家主!”
突然,一個葉家的家仆從門外匆匆跑來,也顧不得眼下局勢,隻躬身行禮,便急忙通傳道:“奕劍閣林子萱前來,說有要事通報。”
“請她進來。”
葉秋奇回了一句。
忽而,心中有些莫名的唏噓。本來出于禮節,也勉強算有幾分交情,他本也給林子萱遞去了婚禮的請帖,可是對方婉拒,并沒有出席。誰能想到,結果她還是不得不來了……隻不過,是在發生了這等變故之後。
随即,林子萱仍是那襲青衣,雷厲風行地走進了堂中。
對于同輩而出的葉秋奇也沒有過多禮節,剛一進來,便對方才那儒園弟子命令道:“将斷劍冢一切情報整理,即刻傳往師門。”
說罷,她方才看了葉秋奇一眼,又環視了堂中的衆人。
終于,一句令在場所有人驚駭的話語,從她口中緩緩道出:
“最新情報,昨夜,暗黑門進犯玉劍宗!”
……
寒冬越來越近。
中原西隅的常州大地上,更是一片嚴寒。
臨近西疆的大山之間,籠罩着冬日特有的氣氛,北風凜冽,萬木荒涼,與中原腹地不同,這裏的氣候,已是愈加的寒冷。
這一日,似乎已經冷到了極點。
曾經恢弘的玉劍峰上,此時已是殘垣斷壁,山上的建築毀之過半,滿地青石之上的血迹都還未來得及清洗,盡是一片破敗的景象。不過幸運的是,在暗黑門突如其來的襲擊之下,玉劍宗挺過了這一劫。
外出避難的弟子們紛紛歸來,重建宗門,勉強也有幾分铮铮向榮之貌。
唯獨,衆人臉上的那一份凄涼,揮之不去。
那正在清理的宗門大殿之前,一個修爲頗顯高深的女子,許是這玉劍宗的長老,正與幾名弟子商議。冷風之中,幾人發絲散亂,直讓人心生恻隐。
“若不是聖巫教……唉!”
長老說着,卻自行打斷了去,誰能想到,出手相助她們渡過劫難的,竟會是被中原正道所不容的聖巫教呢?更何況,曾經多次圍攻青冥山的行動中,她玉劍宗也都在其列,多次對自己的這個鄰居出手。
若是那個秦川還在,她也想得明白來由。可是如今中原盛傳秦川已死,傳言中心狠手辣的聖巫教主阿羅葉,又如何出手相助呢?
想着,這名長老竟有些自責。
“潇潇,你代我玉劍宗,到青冥山上道個謝吧。”
她忽而對其中一個年紀頗小的弟子說道。前一夜的變故太過突然,那些個西疆人退了魔教之後便匆匆離去,也還未來得及道謝。如今過去了兩日,也未等得宗主歸來,她想着,是時候去青冥山上表達一下謝意了。
……如果,阿羅葉願意接納她們的話。
“啊?”
不過,那名爲“潇潇”的女子随即道了一聲,似有幾分不願,也不知是心中愧疚,還是覺得那青冥山如同龍潭虎穴,隻聽她說道:
“要不等柳師姐來了讓她去吧,我不敢去。”
“胡鬧……”
聞言,長老正欲叱責一聲,忽然之間,卻是止了下來,轉身朝着一處瞧去。衆弟子見狀,也紛紛朝着天空那個方向注目。
天際,有些蒼茫。
竟是不知何時開始,緩緩飄下了雪花。
一點,一點,飄落而下,卻是如此的凄美。
隻見兩道身影從遠處禦劍疾飛而來,正是她們的下一任宗主柳沉煙,還有……還有一個,竟是秦川!不對,突然之間,所有人面色一沉,卻是終于看清了,此時面色凄苦的柳沉煙懷中,還抱着一個冰冷的身軀。
一襲白衣,早已被血染透,殷紅無比。
與這漫天飄起的白色雪花,宛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這樣,映在每一個玉劍宗弟子的眼中,更加深深地,刺入她們每一個人的心中。那是她們的師父,玉劍宗的宗主,玉劍仙。
玉劍仙……
如此,隕落了麽?
……
大雪。
半個時辰不到,便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青冥山屹立在群山之間,與另一側的玉劍峰遙相呼應。卻都被白雪覆蓋,孤零零地俯視着衆生,天地之間,宛若一瞥驚鴻掠影。
“對不起,我聖巫教暫時不待客。”
羅狼身披蓑衣,在山門之前,婉拒了一個名爲“李潇潇”的玉劍宗弟子的拜訪。他自然知道對方的來意是什麽,對于玉劍宗近日的遭遇,在他的心中,也有幾分同情。隻是,眼下的青冥山,的确容不得任何一個“外人”進入。
甚至,包括了秦川。
“轉告你們宗主,玉劍宗的心意我們領了,但此時的确不能待客。”
羅狼重複了一句,看着眼前這個應該隻有十七八歲的姑娘,冒着大雪立在寒風之中,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而且,從對方的神情中,他竟瞧出了一份說不出的苦意。尤其,是自己在提到對方宗主的時候。
不過,羅狼卻也沒有多想。
隻看着李潇潇返回玉劍峰的背影,不由長歎了一聲。
随即,緩步回了青冥山上。
……
巫神殿。
羅狼推開殿門,緩緩脫下了滿覆白雪的蓑衣,卻是在殿中衆多西疆祭司的目光之中,往前行出了幾步,伏跪在殿中的巫神神像下。
他、桑娜、沙昂,還有一衆阿羅葉的親信之人,均是如此。
而最前方,阿羅葉一身單薄的群裳,屈膝跪立,閉目不言。
“聖巫教主阿羅葉,擅習屍毒禁術,爲我教中第一重罪。不日随我返回巫神陵,接受巫神審判,如何判決,留待他日決定。”
巫神像下,薩木一身黑袍,冰冷無情地看着殿中的其餘人。末了,他又掃視殿中的羅狼一衆,繼續宣道:“巫衛首領羅狼、副首領沙昂、千蝶使桑娜、以及相幹一衆,知之不報,視爲同罪,一并帶回西疆處理。”
言罷,阿羅葉衆人伏跪叩首,沒有辯解。
或許,阿羅葉早就知曉今日結果,甚至,讓她主動認罪,本就是與薩木的一場交易而已。至少,她若想逃,薩木未必留得住她。
想着,阿羅葉深吸了一口氣,忽而又淡淡一笑。
她無憾。
“祭司大人!”
突然,在一旁随同宣判的一名爲首的青冥山祭司,忍不住喚了一聲,幾分憐惜地看了殿下伏跪的幾人一眼,咬了咬牙,終是說道:
“教主雖習了禁術,但從未施展過,希望祭司大人們從輕發落。而羅狼統領和桑娜大人,若是都随您回了西疆,那我青冥山,該怎麽辦啊?”
“……”
聞言,薩木冰冷的目光掃視了那人一眼。
他自也知曉,阿羅葉手段英明,如今的聖巫教中幾乎都是她的親信,全都誓死追随于她。否則,也不會随之遠赴這是非之地的中原了。隻不過,薩木凝視了那祭司一眼,并無言語,卻讓那祭司生生閉上了嘴。
緊接着,頭也不回地離去。
“教主……”
待得薩木走後,羅狼緩緩站立起來,不由輕喚了一聲。
“你真要随他返回西疆?”
桑娜也問了一聲,不明白阿羅葉爲何做出如此決定。據她知曉,若是阿羅葉不想回去,除非巫神陵的祭司全部出動,否則薩木根本沒有絲毫辦法。那可怕屍毒禁術且不說,單是阿羅葉依靠的秦川身後,便有一個深不可測的無塵子。
在西疆無塵子或許無能爲力,但在中原,便說不定了。
那一日與無塵子一同前來的黑衣人,可是讓聖巫教上下,都深深地震顫了一番。鬼谷魂殇,如這等之人,無塵子未必隻結識一個。
可是,阿羅葉爲何放棄抵抗呢?
“不用說了。”
阿羅葉立起身來,看不出是何神情。她也未與衆人多言,隻緩緩地取了一把紙傘,冒着外面鵝毛般的大雪,離了殿去:
“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