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初冬時節,但這梵音寺地處中原腹地,氣候溫和,倒不如青冥山亦或是落雁峰的那般了。陽光盡情灑在廟宇之間,一片金光。
“我梵音寺爲平凡大衆大開方便之門,但因此也難免打擾衆師兄長輩的靜修,故此在這寺後還有一座小寺。但凡習我涅槃心經者,皆住在這小寺中。修真衆同道中人所說的梵音寺,便是指的這座小寺了。”
後山那條小徑上,本空對秦川解釋道。
秦川倒是沒有言語。
落雁峰雖然遠避塵世,但當年的濟雲觀也是如梵音寺這般布局,前觀供信徒參拜,後觀方才是修真之地。修真宗門若想立足,免不了與俗世打交道。
故此,秦川卻并未在意。
行了幾步,秦川忽然微微駐足,卻是朝着一面山壁瞧去,面有微微的疑惑。隻見一面光潔的石壁,百丈之高,堪稱鬼斧神工。
而那石壁之前,立有一尊高十來丈的佛像,妙若天工,栩栩如生。而疑惑的是,這尊佛像并未背靠石壁俯視芸芸衆生,反而面壁靜思,古怪之極。那石壁之上,亦沒有一字一畫,陽光之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
秦川心中一疑,發現了佛像有被挪動過的痕迹。
“此爲無字玉璧,相傳我佛門師祖,便是在此參透了涅槃心法,悟得我佛門真義,最終方才開創了我梵音一門。”
“這佛像……”
“此佛像本是朝着山下的,但百年前被一師叔祖所挪。其謂:佛亦有過,故應面壁思之。此行有大不敬之意,但那師叔祖已經圓寂,便留了下來。”
“佛亦有過……”
聞言,秦川默默念了一句,不再言語。
問世間,孰能無過呢?
搖了搖頭,也不再理會,跟随着本空,一步步朝着山頂而去。
所謂高處不勝寒,來到這山頂,冷風四面襲來,已有十分的涼意。不過修真之人有驅熱避寒的神通,秦川此刻更隻是一道化身,自也不覺寒冷。隻是北風蕭瑟,難免有了幾分清冷之意。
“師祖在前方亭中等候,施主自行前去吧。”
穿過座座廟堂,來到一座長亭前,本空止下腳步行了一禮,便對秦川如此說道。也不待秦川回答,便顧自退了下去。
随即,秦川順着那條長亭,直往盡頭望去。
隻見一個白發老僧,撫琴弄弦,卻沒有弄出一絲聲音,安靜之極。然而在這亭中,秦川卻也道不清倒是有聲還是無聲了,隻看着那老僧的背影,莫名生出了幾分敬畏之意,駐足半晌,也未前去叨擾。
似乎,真有琴音蕩起。
梵音寺了音禅師。
若說天下間被衆人所知的高手中,還有與暗黑門老怪物資曆相差無幾之輩,便非了音莫屬了。其年齡不知幾何,修爲亦不知有多深厚,隻知伏羲門玉虛子都算其晚輩,儒園山陰居士也對之禮敬有加。
乃是中原真正的宗師。
“你來了。”
良久,終是了音微微一頓,輕聲道了一句。
“秦川見過了音前輩。”
秦川行了一禮。盡管心中還有因爲上次了音參與圍攻青冥山的芥蒂,但此時此刻,因其氣場所攝,又因對方幫助自己溫養元神的恩情,便也尊敬了幾分。
禮罷,秦川又昂起頭,雙手奉上那條佛珠:
“我來歸還此物,多謝前輩。”
“咻!”
随即,隻見了音起身轉過頭來,那佛珠便一下飛竄而起,落至了他的掌間,靜靜地墜着。這無量金珠,正是了音的貼身法寶。
“我乃受人所托,你大可不必謝我。”
“受人所托?”
秦川面色一變,雙眉微微蹙了起來。
“是你一位故友,慕紫涵。”
“……”
了音話音剛落,頓時秦川神情大變。如此說來,難道将收納着自己元神的九曜琉璃盞從落雁峰帶出來的,也是紫涵?據說紫涵重回中原之後離奇地實力大增,更有重創了音的傳言,能有這般實力也不無可能。
可是……
既然慕紫涵重創了了音,了音爲何又會受其所托?而且據說了音重傷之後對那日之事隻字不提,除了靜養之外,梵音寺也沒有對慕紫涵有絲毫的報複舉動,甚至在了音的授意之下,隻當那時的事從未發生過一般。
那日之事,絕不是外界傳言的那般!
絕不簡單!
秦川心中一緊,終是昂起頭來,凝視了了音一眼。
“慕施主要救你,僅此而已。”
迎着秦川的目光,了音雙掌合十,淡淡地道。
他滿是褶皺的臉上,靜若古井,也看不出内心絲毫的波動。隻噙着幾分善意的笑容,至始至終都看着秦川,得不到任何别的信息。
“紫涵曾重創于你,你爲何還要如此?”
秦川問道,不覺之中,沒有再用敬稱。
“人不謀我害我,便爲施主;助人渡人,便是我佛門弟子應行之事。而且你莫要再問,這天道選擇了你,你便隻有一路走下去。”
“她人在何處?”
心知了音不會告知自己,而此刻的自己也沒有别的辦法,秦川也不再追問,念着紫涵的下落,便轉而如此問道。
“慕施主将你安置後,便已離去。”
了音雙掌合十,又道,“但一個月前,中州王家集結各門欲圖青冥山,暗黑門借機将之一打盡,無一生還,慕施主也是兇手其一。”
說罷,了音閉着雙眼搖了搖頭,滿是怅然:
“阿彌陀佛。”
“……”
秦川沉默。
此刻的紫涵,卻還是在暗黑門中助纣爲虐麽?王家欲圖青冥山,明顯便是想要報自己當初滅門之仇,紫涵如此于公于私卻都是爲了自己……
哽咽了一番,秦川終是歎了口氣,又問:
“青冥山如何?”
“落雁峰那件事後,中原各門聯合攻打青冥山,但你師尊無塵子再度出面,加之西疆高手來了無數,強攻不下,隻能作罷。而且伏羲門态度不明,儒園爲首之衆亦不好強行出頭。此刻的青冥山,仍在聖巫教手中。”
“那伏羲門如何?”
秦川抿了抿唇,問道。
盡管玉虛子是被穆痕所害,但親手取其性命的卻是自己,按理來說,伏羲門應該與自己不共戴天才對。可是這個“态度不明”,又是何意?
而且那時的那個老者,實力絕對在無塵子之上。
他,卻也不出手麽?
“玉虛道友仙逝,便由靜虛子接任掌教之位。不過讓伏羲一門無意仇視青冥山的,卻是濟雲道人,當初之事,已經真相大白。”
了音應道,看了秦川一眼,頗有無奈地歎了一聲。
卻是将暗黑門如何利用玉虛子迫害阿羅葉、以及暗黑門真正的目的,全都告訴了秦川。秦川雖然罪孽深重,但玉虛子的的确确也差點讓阿羅葉命喪黃泉。其中的無奈,卻又有誰人能夠道得請?
至少秦川沒有牽連伏羲門數千弟子,便已念足了舊情了。
唯有感歎:
造化弄人矣!
當今之世,暗黑門緊鑼密鼓,設計了種種陰謀,一個接一個的正道宗門相繼淪陷,暗黑門勢力愈加強盛。而冥教時不時與暗黑門勾結,亦是制造出無數驚天慘案,八大聖物已取其三,其真正目的愈加明朗。
中原風起雲湧,已無一寸太平之土!
聽了音将這些自己不在時中原發生之事一件件道來,秦川面色不由越來越陰沉。卻是明白,此刻該關心的不是紫涵,而是阿羅葉。
正道想謀青冥山、冥教爲了星宿劫定然也在時時窺視着阿羅葉,還有暗黑門的半月從一開始便盯着自己,聖巫教自然也在他的監控之中。更何況,方才了音所言,阿羅葉爲了洩憤,也對暗黑門多有打壓。
此刻的聖巫教,已是中原亦正亦邪的存在。
如此,卻更加的危險。
“多謝前輩。”
過了很久,秦川終是長舒一口氣,對着了音行了一禮。
自己自然不能再在此地多加逗留,一來自己必須盡快鍛煉出一副身軀,二來爲了阿羅葉的安危,也必須盡快返回青冥山去。
“近日安陽有件喜事,你或許感興趣。”
見得秦川轉身離去,了音忽而說道。
聞言,秦川微微一怔。
“安陽?”
……
青冥山。
“教主,送往葉家的賀禮已經準備好了。”
桑娜緩緩踏入巫神殿中,在阿羅葉身後行了一禮。
安陽葉家在中原之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族中與儒園曆來關系頗深,與其餘各宗各門也有深厚的交情,而現如今的家主又是伏羲門傑出之輩。故此,兩日後現任家主葉秋奇與同門師妹蘇小妍的婚禮,乃是中原的一大盛事。
隻不過,桑娜對于阿羅葉派人前去賀禮之事有些不理解。
聖巫教與中原各門本就積怨頗深,更是與伏羲門有着大仇,此一去,若是發起難來,後果不堪設想。桑娜也知曉,阿羅葉是因爲秦川與葉秋奇的交情,方才派人去送些賀禮,可是如此作爲,總有不妥之處。
“教主?”
忽而,桑娜微微一疑,又喚了一聲。
卻見阿羅葉仍舊跪在蒲團之上,望着祭台怔怔出神,也不知是否聽到了桑娜的禀報。良久,卻見阿羅葉一臉喜色,回過頭來:
“不必了,夫君自己去道賀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