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聖巫教對落雁峰發起襲擊,此刻不過隻有數個時辰而已。
雲層漸漸散去,峰巅之處,俯視着千裏江山,盡管陽光盡情地揮灑着,但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冷風陣陣襲來,涼意徹骨。
玉虛子頗有失望地朝着白虎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終轉了回來,終于落在了秦川的身上。他的一襲青衣,迎風而起。
沒有言語。
此刻的玉虛子,胸膛之上正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還在浸過衣襟汩汩而下。盡管有着大乘境的修爲和元神,但方才穆痕那一劍直直從他心髒上穿過,再如何修複,也無法徹底阻止精元的迅速虧損。
否則,那暗黑門的三人,豈能走得如此從容?
“阿羅葉險些喪命你手,你可認?”
秦川沉着眉,一臉怒容。
血色的雙眸,隻印着眼前這一道青色的身影。衣角一處,殘破的道服不知何時被撕下一角,此刻迎着風,也如眸中那襲青衣一般,飄飄蕩蕩。
龍脊之上,已有純粹的魔道真元悄然流轉,一股暴戾,緩緩氤氲而生。
隻等待着玉虛子的回答。
……
青冥山。
教主寝宮之中,一片沉寂。
緩緩地,隻見阿羅葉緩緩走出屏風,仍是那一件鮮紅如血的紅楓長裙,環視了屋中的衆人一眼,面無神情。
她的臉色仍是有些蒼白,見得屋中與秦川均有瓜葛的一衆男男女女,卻也沒有半分動容,微微咳嗽了幾聲,卻是顧自朝着門外行去。
“我要去落雁峰。”
阿羅葉隻這般道了一句。
盡管這連日來昏迷不醒,但秦川與她說的話,她卻全都聽在耳裏的,自然也知曉此刻的秦川已經到了那落雁峰上。不管是不是玉虛子有意殺她、秦川是不是真有把握爲自己讨回公道,這些阿羅葉都暫且不想理會。
她隻知曉,秦川此行,危險重重。
她要去秦川身旁。
“你不能去。”
忽而,卻見一把鎮山河,橫在阿羅葉身前。
上官瑤不知何時走到了阿羅葉前方,牢牢阻住了阿羅葉的去路。她眸中神色一緩,話語雖然依舊冷漠,但語氣卻是鮮有的柔和:
“你去了,也是累贅。”
說罷,上官瑤回身瞥了葉秋奇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去。
自然,是要疾速趕回落雁峰。
一直看着伏羲門的二人相繼離去,林子萱沉默不語,看了看阿羅葉此刻的虛弱之态,又緩緩低下頭來,眸中,閃過幾分别樣的神色。
“呼……”
青冥山某處隐蔽的角落中,一道身影靜靜地潛伏着。
竟是林子萱分出的元神化身,此刻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奇特的布帛,其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迹。若是仔細查看,便知所述内容,居然正是此刻青冥山聖巫教的守備狀況,極其詳細,正是奕劍閣正規的情報。
忽而,隻見林子萱在那布帛上竄動的手指,停了下來。
遲滞了半晌,卻是将那布帛揉作一團,眨眼之間便是在她的掌中碎成了末。她咬了咬牙,竟然有些踟蹰不定,不知怎麽辦才好。
良久。
隻見忽然之間,林子萱又不知從何處取出了一張同樣的布帛,揚起纖纖玉指在這布帛上輕輕一劃,便是顯現出短短幾個字:
“青冥山森嚴,莫輕舉妄動。”
緊接着,輕咬着下唇,默默念了幾句咒訣,便見那布帛一下化爲一隻活生生的飛鳥,竟是脫手而出,朝着東面飛翔而去。
默然。
林子萱緩緩地解去了化身。
……
寂滅天外。
陰風陣陣,怨氣重重,宛若人間地獄。
不過,随着時間的推移,道法之氣愈加的濃郁,更因那南明火精鍛造的仙劍吞吳之力,整片空間内的鬼氣,已然迅速地潰散。
兩道身影,再度現出。
山崖之上,谷長風一襲黑白相間的道袍,巍然而立,手中的吞吳,宛若烈日一般散着強烈的紅光,灼熱異常。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淩厲之氣,也正是這股殺意,讓早年的靜虛子便已名揚四海。
喪命在吞吳劍下的妖邪亡魂,數以萬計!
“勝負已出,我不想殺你。”
谷長風冷聲道,額間白發,更顯滄桑。
“哼哼……”
隻見前方跪立在地的鬼幽莫名冷笑了幾聲。此刻的他早已不複風采,一襲紫衣殘破不堪,那撐着上身的手臂,竟然隻剩下半隻!而斷臂之上露出的,也并非血肉之軀,而是,看上去污穢不堪的黑土。
鬼幽咳了兩聲,臉頰上,幾點黑土脫落下來。
“你可還記得,曾經就在這寂滅天外,那塊,三生石?”
“?!”
聽得鬼幽這莫名的一句,谷長風忽然眉目一怔。
“轟隆隆……”
突然,隻聽鬼幽凄厲地大笑起來,腳下岩石土壤顫顫不安,搖搖晃晃,眨眼之間,鬼幽跪立的後方,居然有一物正在緩緩地破土而出。
一具黑棺!
“!”
谷長風面色一驚,手中吞吳,不覺更加握緊了幾分。
之前的交鋒中,已然知曉此刻對手隻是鬼術鍛造出的軀體,本質其實隻是一道魂魄。然而此刻那黑棺中,卻讓他産生一陣莫名的恐慌之感,不是修爲上的壓制,也不是靈魂上的震懾,是一種,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咔咔!”
突然,那黑棺方才破出半截,卻是猛然停了下來。
隻見鬼幽似乎得到了什麽訊息,揚起眉了看了谷長風一眼,僅僅片刻,連帶着那破土露出半截的黑棺,一齊生生消失不見。
隻留,滿地詭異的黑土。
……
“北鬥鎮魔訣!”
晴空萬裏,卻似有星辰閃耀。
無極殿往山頂靠近少許,紫虛仙姑一面想要去那峰頂看看發生了什麽,一面又要應對桑娜接二連三的襲擊,不得已,返身接了一式。
“轟……”
塵土紛飛,枝顫葉落。
“嗯?”
然而,待得塵埃落定,紫虛仙姑卻是眉目一疑。隻見接下她北鬥鎮魔訣的,卻是一隻巨大的毒蛛,僅僅半息,便也随着塵埃散落消失而去。
“逃了?”
紫虛仙姑心中一疑。
元神散出窺視一番,居然發現落雁峰各處的巫教衆人,似乎同時得到了什麽消息,已然相繼退去,如來時一般,消失得快速無比。
頓時,心中一沉,朝着峰頂望去。
……
“認!”
玉虛子劍鋒垂下,直面着秦川。
當時那般狀況,暗黑門怨怒鬼附上一個普通道士的身,殘忍屠殺了全村的無辜百姓。他,自是要殺!而後來怨怒鬼又附上了阿羅葉的身,不管阿羅葉是後果更爲可怕的修真之士,還是尋常的普通凡人,他也一樣要殺!
他做不到無塵子那般。
眼見那麽多無辜之人慘死,他怒不可遏;那時雨水混着鮮血,在他腳下流淌而過,要他視若無睹拂袖而去,他如何也做不到!
更何況,那裏,是甯思堂。
“她死了麽?”
玉虛子繼續冷冷地問道,不帶絲毫感情。卻不知,他爲何這般問。
“死與不死,又與你何幹?”
秦川沉下眉來,眸中那一點點清澈的倒影,終于在玉虛子承認之後,徹底地被血色所充斥。衣角上那塊被撕下的布條,也終于徹底斷裂而開,風中,被吹響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尋不得蹤迹。
“今日,我便将它歸還于你!”
“轟……”
“轟!”
頃刻間,落雁峰頂,再度被淩厲的兩股氣勢所占據,邪煞的心魔之道、純正的大乘道法,如同光明與黑暗的紛争,猛烈異常。
短短的沉寂,天地,又開始變色。
烏雲覆頂,昏天暗地,前一刻還嬌媚無比的初夏豔陽,眨眼之間便消匿了下去,狂風陣陣,再度席卷了整個伏羲山脈。
“铛……”
一聲尖銳的顫鳴,夾雜了似有似無的龍嘯之音。
響徹蒼穹!
“十步一殺!”
“嘭!”
“……嘭!”
眨眼不到,二人已然經過了一次生死交鋒。玉虛子穩立原地,手中真武沒有動過,此刻隻看着前方因爲一擊未敵跪立在地的秦川。
隻見秦川連連吐出幾口污血,氣息愈顯虛弱,八個伏羲卦爻不斷環繞在他的身旁,卻是光芒越來越黯。之前本就受了不輕的傷,此刻若非及時使出九宮八卦陣,化解了玉虛子的攻勢,恐怕他早已命喪黃泉。
“你本不該成爲今日這般的。”
玉虛子淡淡說道,“奈何世事無常,卻也怨不得誰。但你今日不惜後果來我落雁峰複仇,可有想過,你能全身而退麽?”
“?!”
話音剛落,忽而玉虛子眉目一沉。
卻是他胸膛上原本那道傷口,似乎又一次受到了創擊,鮮血猛然湧出一股,更加染紅了本就殷紅的道袍。這一擊,他倒是未曾防備。
是太虛訣隐藏下的内勁。
“我既來了,自要你還個公道!”
秦川緩緩立起身來,冷冷地道。
頓時,九曜琉璃盞突然懸空而起,紅光大盛。竟是被一股比秦川本身修爲還要強盛的真元所激起,前所未有的氣勢大振,而且,不是仙法,而是魔道。眨眼之間,那股真元源源不斷,竟是注入了秦川的丹田之中。
盡管數量不多,但氣息,卻是一下強盛了無數。
輔以心魔秘法明王幻滅之祭……
直逼此刻的玉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