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淩厲的道法氣息,彌漫在潺潺的流水聲中。
此時,已過了一夜。
中州境内的某條溪流之上,水霧透着淩晨的霞光,本該閑逸的氣氛,卻是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殺意掩蓋,輕輕拂起的晨風,也覺得寒氣襲人。
那清澈見底的溪流之上,此刻竟有一個黑衣人就這般站立在水面,一身漆黑的長袍之外還彌漫着濃濃的黑氣,陰森異常。不過因爲四周不斷溢出的道法清新之氣,卻也有了幾分弱勢,不斷消弭下去。
他的腳下四周,八方之位上,各插立一把劍兵。
并非實質,而是真元凝出的玄劍,但又如同實質一般,逼得溪中流水波紋不斷,更有一股極其玄妙的大道之力融于其中,強盛異常。
元神。
“以心爲劍,無劍無我,是爲無極劍意大乘。”
隻聽黑衣人淡淡說道,看了腳下插立的八把玄劍一眼,随後迎面看向了前方之人,不見真容的漆黑鬥篷之下,傳出一句贊歎:
“不錯。”
前方,一襲白衣,不沾片雨。
上官瑤緊緊凝視着這黑衣人,對方那一身玄陰的氣息,分明便是鬼術。而那一路留下的仙魔相融之氣,卻又讓她有些不明所以。
此刻,竟是一眼看出了自己的底細。
這個人,究竟是何來路?
上官瑤緊咬着雙唇,手中那把未出鞘的鎮山河,也握得愈加的緊。
這黑衣人不斷往南逃竄,在自己每每打算放棄之時,又留下一些讓自己密切關系的線索,甚至還留下了這把本該在秦川身上的鎮山河。其意圖,明顯就是引自己不斷追來,但如此衆多與秦川有關的線索,卻又讓自己不得不來。
此刻,終于瞧見了對方。
卻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對方,究竟是誰?
“铛!”
忽而,上官瑤眉目一凝,終于決定出手。
隻見那插立水中的八把玄劍顫顫不止,竟是各自顯現出八個伏羲卦爻,恰好組成了伏羲八卦陣,将黑衣人牢牢困在了中央。
一陣狂風,呼嘯而起。
頃刻間,在那光芒紛起之中,隻聽黑衣人一聲驚疑。
“咻!”
眨眼不到,那上空之中,猛然現出一道身影,一把殘月劍上,早已凝聚着可怕的真元,殺意大盛,一抹銀白之光,閃爍而出。
如此攻勢,怕是蓄謀已久。
“铛!”
“轟……”
霎時,狂風凜冽,一聲巨大的轟鳴在這溪流中央爆開。水浪滔天,宛若狂風驟雨一般,原本尚有昏暗的天色,也因此生生亮了數倍。
“咻!”
緊接着,又從那水浪滔天之中,一道白影飛躍而出,立在上官瑤的身旁。
葉秋奇急促地吐納着,直盯着還未徹底散去的漫天水花,久久不言。方才的那一式,幾乎耗盡了他的所有真元,便是意圖一擊擊敗這黑衣人。連日來不斷地追蹤,早已讓他苦不堪言、惱怒無比。
這回,該解決了吧……
“嗯?”
突然之間,葉秋奇面色一變,元神散出,頓時大驚失色。
不待隻言片語,死咬牙關,竭力施展一式身法,生生撤出了數步;而上官瑤自也察覺了此番變故,不過,卻并未如葉秋奇一般閃躲。
隻見上官瑤雙眉一蹙,整個身軀竟是生生潰散而去。
“化身?!”
葉秋奇一時訝然,有些不合時宜的無奈之感。
修成元神乃是第一步,想要凝聚化身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上官瑤,又是何時煉出了化身了?簡直比妖孽還妖孽!
“嘭!”
幾乎與此同時,二人原本所立之處,一個紫色的骷髅頭轟然現出,陰森邪笑,竟是他們無比熟悉的鬼術術法,誰也忘記不了。
這黑衣人,真是鬼谷之人麽?
“不對……”
忽而,葉秋奇心中一凝,緊接着卻是感到有些不解了。
僅僅一瞬間,那紫色骷髅自行散去,陰森鬼氣也同時消弭,反而散出了純正的道法氣息。并且,沒有絲毫的淩厲之感,感覺像是……
……像隻是跟他們開了個玩笑一般。
“你是何人?”
葉秋奇大喝一聲,與同時現出真身的上官瑤一起,直盯着随後現出身形的黑衣人。此刻的黑衣人,也不再有那令人悚怖的陰氣了,變得親和無比,并且,葉秋奇與上官瑤二人已然察覺,那根本不是鬼術。
而是,用高深道法僞裝出的效果。
這一切,到底是何緣由?
……
一陣清風拂過,天地之間,恢複了清明。
“與秦川偷喝我紫府仙釀的,可是你?”
那黑衣人輕笑道,緩緩揭下了鬥篷。卻見是一華發蒼顔的老人,雖未着道服,但給人的感覺,卻與那落雁峰上的伏羲高人一般無二。
“你是……無塵子前輩?”
“正是。”
無塵子笑道,“那魂燼草雖被秦川許給了你,但你可得用百壇美酒來換,不日我便到你煙霞山莊去取,你可準備好咯。”
“晚輩應該的。”
葉秋奇讪讪應道,卻還是有些困惑不解。
随即,見得兩個後輩的疑惑之色,卻見無塵子長歎了一聲:
“是秦川那小子讓我尋你二人的。”
聞言,上官瑤面色一緊:
“敢問前輩,青冥山到底發生了何事?”
“呼……”
無塵子又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對二人說道,“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你們親自到青冥山走一趟,便知。”
……
青冥山。
一處山亭之中,一曲箫音,如同天籁。
蕭如白獨坐亭中,把酒奏箫,卻是顯得有些孤寂。算起來,這個時辰,秦川帶着聖巫教衆人,已經到了落雁峰下了吧。
因爲他是逍遙谷弟子,秦川故才堅持不讓他參與進去。而且,在青冥山抵禦“外敵”還好,要他攻上落雁峰對伏羲門出手,他也的确不忍。隻是,憑着數百蠱術高手,以秦川的實力,能夠撼動伏羲門麽?
他不知。
但願……
不,他内心之中,根本就不願看到眼下的這般。
歎了口氣,蕭如白昂起頭來,看了看蒼茫的天際。雨後清明,白雲朵朵,明媚的陽光盡情灑下。然而,卻是另一番光景。
聖巫教諸多高手盡數派遣而去,留下的人雖多,但實力不濟。故此,得了秦川相托,蕭如白才留在了青冥山,以防萬一。但若是秦川一衆一去不回,守下這青冥山,卻又有何用呢?
“呼……”
拾起酒杯,蕭如白頗有惆怅了飲下了一口。
忽而,隻見天際兩道疾光劃過,竟是朝着青冥山而來。蕭如白眉目一凝,當即對那兩股氣息窺察了一番,探明了來者何人。
最終立起身來,卻是準備迎接那二人。
不過,又更加怅然地歎了一聲。
……
道!
落雁峰山門前的那塊巨石。
秦川曾數次瞻仰過這處聖迹,那遒勁的筆法、蒼邁的氣勢,俱都感到熟悉無比。如此天來之筆,除了用天道相稱,世間也無人看得透徹。
隻不過,此刻秦川卻是帶着另一種心情。
道非道。
一襲紅楓道袍,飄然起舞,神兵龍脊,寒芒閃現。
秦川的身後,羅狼神色凝重,卻哪裏有心情瞻仰聖迹。此刻其他的聖巫教衛已經被安排潛入了伏羲山的各個角落,隻有他随着秦川來到這山門前。可是僅僅來到這巨石之前,他便感到了一股極其可怕的神識壓力。
更莫說,那落雁峰周圍處處可感的殺伐禁制了。
忽然之間,羅狼内心之中終于有了幾分怯畏。
該如何,才能攻上山去?
……不,憑自己這區區數百人,能攻得上去麽?
“你怕了?”
“屬下……屬下聽從尊主号令!”
聽得秦川冷聲的質疑,羅狼略一遲疑,最終搖了搖頭。在這如臨天道的威懾之前,膽怯的确是有,但玉虛子先不仁,害了教主阿羅葉,所有的聖巫教衆,便沒有選擇。便是懷着這份心情,他們才來到了伏羲山。
聞言,秦川沒有言語。
緩緩地,舉起劍來,直直指向那高入雲端的落雁峰巅。
直指,天穹!
……
“轟!”
一聲巨響,殿前一座假山轟然爆裂而開,塵土紛飛。
葉秋奇持着殘月,幾分憤然地咬着牙,卻更有困惑與無可奈何。迷離的夜色,籠罩着整座青冥山,直到那塵埃落盡,淩厲的真元方才緩緩散去。
就在方才,蕭如白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了出來,得知玉虛子親手擊傷了阿羅葉,并且差點讓阿羅葉丢了性命。出了殿來,葉秋奇便壓制不住心中的情緒,把那“無辜”的假山岩石,當做了發洩的目标。
爲何?
玉虛掌門爲何要向阿羅葉出手?
而秦川,真的帶着人,去落雁峰向師門讨公道了麽?
“我覺得另有隐情。”
一旁,上官瑤也是神色惆怅地抿着唇,看着那被葉秋奇轟得四分五裂的假山泥岩,更有幾分凄苦,透在清冷的臉頰上。
他将自己引下山來,便如因爲這般麽?
“人親眼看到的,還有什麽隐情?!”
聽得上官瑤言語,葉秋奇忽而破口大罵。秦川如何想的他不知,但換做他自己,以他的脾性,恐怕早就不顧一切打到無極殿去了。
上官瑤沉默。
随即,猛然凝起雙眉,看向落雁峰的方向。
“我們必須趕回落雁峰。”
“呼……”
聞言,葉秋奇舒了口氣,依舊咬着牙,面色難看之極。此刻回山去,是要幫秦川攻打師門呢?還是幫着師門如同擊殺阿羅葉一般,将秦川也鏟除掉呢?
“蕭先生!”
突然,一個巫醫匆匆跑來,朝着殿内疾行而去。
頓時,葉秋奇和上官瑤同時神情一滞,暫時放棄了趕回落雁峰的打算。隻聽那巫醫幾分急促又有幾分欣喜地喚道:
“教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