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瑤一貫的冷目瞥了葉秋奇一眼,卻沒有如往日那般,此刻,頗有幾分凝重,口中說道,“她說,青冥山發生了大事。”
聞言,葉秋奇一怔,當即站立了起來。
“師父不是說,那是有人突破造成的天象麽?”
葉秋奇反問道。
當時心中想着,秦川與他們二人資質相當,想必也是在那夜突破了九轉陰陽之境。也正是這般解釋了他會産生莫名感覺的原因,他還以此戲谑過,秦川那小子,就連修爲突破也要造成這般的轟動。
不過此刻看來,似乎另有隐情。
“什麽大事?”
“不知。無人知曉。”
上官瑤搖了搖頭,頗有無奈地應道。
能讓遠在通州伏羲山都能感知得到的真元波動,想必定然也是驚動了整個中原。可是,如今過去了數日,竟然還無人知曉詳情。
如此隐秘,必有大事發生。
“……”
葉秋奇默然,長舒了口氣,若有所思。忽而,昂起頭來,正見得上官瑤幾分凝重的神色,便抿了抿唇,輕聲問道:
“你想下山去?”
……
青冥山。
夜,顯得有些靜谧。
秦川與昏迷之中的阿羅葉待了許久,随後便去了自己師尊的住處。無塵子說不過問自己的決定,但也不會幫助自己攻打曾經的師門,這份心情,秦川十分理解。不過,眼下,卻依然還有他事相求。
“師父,我向曾經的師門出手,你可會怪我?”
秦川拾起涼了很久的茶,飲了下去,心中滋味,卻唯有甘苦。
聞言,無塵子長歎一聲:
“百年前,我也與你一般,早已脫離了師門。但你此刻心中滋味,便如我心中滋味,世間所有恩怨情仇,不是說割斷便能割得斷的。”看了秦川一眼,無塵子繼續道,“我不過問于你,并非因爲我不再是伏羲門人。”
“那是爲何?”
“我有一位佛門故人,他說人生苦難,萬般皆爲劫。曆苦難,方知苦難;曆盡苦難,方得人生真義。我便希望,你能渡過此劫。”
“苦難……”
秦川默念道,卻似乎不明其義。
此刻的自己,僅僅隻是想以玉虛子的血,來彌補阿羅葉的傷痛而已。
複仇……不,或許,是彌補自己的不該,補償自己讓阿羅葉遭遇這般生死劫難的錯誤;也或許,就是讓自己的心魔,得到爆發的理由。
但,又有何妨?
苦難真義,自己并不想去明白。
誰動了我的愛人,我便殺誰。僅此而已!
“你深夜來此,可是有事讓我去做?”
良久,無塵子也将那杯涼茶飲下,看向自己親傳的弟子。秦川與當年的他極爲相似,此刻秦川在想什麽,他又何嘗不知?當年,他的師兄玉虛子在他的劍下,一如,此刻秦川心中人,在秦川的劍下。
都未曾忍心出手。
“懇求師父将淩雲閣中的上官瑤和葉秋奇二人引下山來,三日之後,我不想帶着殺伐與兇意,站在他們眼前。不敢……”
不敢。
……
翌日。
天色陰沉,雷雲湧動。
在青冥山衆人緊密籌備之時,秦川卻是再一次與阿羅葉告别,孤身一人前往了幽州。山下的中原各門探子,似乎也有了相繼退去的迹象。
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各家敏銳的嗅覺,都能察覺到中原即将又有大事發生。也在緊密地觀察着各方的動靜,預測下一步的行爲。
中原,再度籠罩在陰郁的氣氛下。
這一次,不是魔,而是巫。
幽州。
群山屹立,險境繁雜。一座不知名的山谷,陰暗的天色下,更是宛若幽冥一般,某處幽深之地,碑林墓穴,遍布了整片谷地。一股陰森的氣息,夾雜着攝魂奪魄的幽怨陰氣,直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冷風習習,帶來點點濕潤。
某座殘缺的墓碑之前,一個紫衣少年負手而立。
鬼幽。
此刻的他,冰肌玉顔,容顔與數年前竟是沒有絲毫差别,白皙的臉上兩片紅唇,顯得極其妖異。一頭黑發,溯在冷風中,面無神情。
“二十年了,該告訴我了。”
隻聽鬼幽冷冷地道了一句。
頃刻間,那墓碑之上,忽然閃耀起一陣強光,但卻離奇地絲毫沒有一分光明之感,怨氣大起,陰風陣陣。眨眼之間,這山谷之内光影一陣變幻,竟是變成了一座陰森詭異的大殿,是虛是實,卻也無法分辨得清。
森羅大殿!
此般場景,唯有鬼怪傳說中的陰曹地府方能形容。
那大殿之中,滿是血迹斑斑的刑具,火光四閃,更有嘶嚎哀怨之聲不絕于耳,透着世間最無情、最殘忍的氣氛,死氣愈濃。
緊接着,隻見鬼幽的前方,憑空出現一個女子。
白衣素顔,便如早已死去了一般,然而卻是活生生地站在鬼幽的面前。根本感覺不出,那是在這幻術之下生出的幻影,還是在鬼術之下顯形的魂魄。她一臉愁容,與鬼幽幾分相似的輕眉,緊蹙在一起。
風,又起。
大殿之中,卻是回蕩起樹葉婆娑的沙沙聲。
那周圍燃起的幾團烈焰,熊熊燃燒,也有接連不斷的嗤響,與那風聲交融在一起。似虛似實,如真如假,沒有人能分辨得清。
很久很久。
那白衣女子的身影,緩緩消散而去。
隻見鬼幽雙眸微閉,面色透着說不出的凄苦,那不是軀體上的傷痛,也非靈魂上的哀愁,而是,來自于内心之中。
“……”
哽咽了一番,鬼幽方才睜開眼來。
忽而,身後一道身影疾至,素白的道服飄然而起。同時這座大殿的幻影也驟然散去,原本濃郁的鬼氣也在一瞬間徹底消散于虛無,無影無蹤。
風吹着樹葉,落在墓碑之間。
“你來了。”
鬼幽淡淡道,也沒有回過頭去,他自然知曉,來的是誰。
“想找你還真是容易。”
秦川輕聲說道。方才這般異象,自然也察覺了,不過自己對鬼術知之甚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唯一感覺到,是鬼幽此刻的氣息。
十分陰沉。
“我自然知曉你要來找我。”
鬼幽應道,終于回過身來看了秦川一眼。随即一手揚起,那虛空之中,驟然現出一個燈盞,流光溢彩,光芒大盛,一下飛至秦川的手中。
“哼。”
秦川輕聲一笑。
那日遭遇陶丹青之前,秦川遇到的人正是鬼幽。也正是讓鬼幽借助九曜琉璃盞中秦川的真元,用鬼術元魂化形變成了秦川的另一個化身,方才瞞過了陶丹青的眼睛,最終得以成功離去。不然,秦川哪裏有第三道化身?
元神,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成。
“此次找你,還有一事。”
忽而,秦川将那九曜琉璃盞收回,又道。自己不日将有一場大戰,必須拿回九曜琉璃盞,不過,這也并非自己來此的主要原因。
不待鬼幽言語,秦川面色一沉,說道:
“攻打落雁峰。”
“谷長風交給我,我就去。”
然而意外的是,鬼幽竟然沒有絲毫猶豫,甚至還道出這般條件。
秦川微微一怔。
……
落雁峰,晴空大好。
此時已是第三日,葉秋奇倚在某處亭間,有些愁眉不展。
本打算向師父靜虛子知會一聲,便與上官瑤一起到青冥山去看一看,誰曾想昨日找了整整一日,竟是沒有見得靜虛子的半點人影。
“師父到哪兒去了呢?”
葉秋奇自歎道,總感覺這幾日氣氛有些反常。
若非自己以師命壓着,不讓上官瑤私自下山,恐怕此刻的上官瑤已經到了常州了。不過要是還找不着靜虛子,上官瑤定然不會再顧及許多。本來上官瑤就背着師門的責罰,要是再來這一回,可如何是好?
那家夥,真不讓人消停。
葉秋奇心中憤憤道,不由朝着西面望了一眼。
忽而,便見那坤七院的林傲從純陽宮内出來,朝着山頂快步行去。此時的他相比當初已然少了幾分銳氣,盡管仍然目中無人,但也沒有曾經的那般銳氣大盛了。不由之間,葉秋奇想起往事,淡淡一笑。
“不對,這小子去純陽宮作甚?”
眉目一凝,葉秋奇感到幾分詫異。
如今的林傲也因頗爲優異的資質得了師門看重,尤其跟傳言中的未來掌門穆痕走得很近,進出落雁峰的各處要地也沒有什麽問題。
可是,他來純陽宮作甚?
純陽宮,算是落雁峰上最清淨的地方,乃是一些前輩的寝居。後來那些前輩們仙逝之後也無人居住,隻留了一些仆人看守。而且純陽宮又位于落雁峰上十分偏僻的地方,自己上山數年都未曾來過幾次。
看林傲匆匆的模樣,來這辦什麽事?
想着,葉秋奇縱身一躍,自那雕欄上跳了下來,便緩步朝着純陽宮行去。反正尋不得靜虛子,不如看看林傲那小子在弄些什麽事情。
還有那穆痕,葉秋奇也是覺得不太喜歡,雖說有着門派大師兄的派頭,但私底下也無人知曉他是什麽樣。似乎,整日侍奉着掌門真人,也變得古裏古怪的,反而沒有了半點修道之人該有的灑脫之氣。
“咚咚……”
随即,葉秋奇叩響宮門。
卻是一個年邁的老人行将出來,不似别的前輩那般老态龍鍾,反而顯得有些虛弱,一身灰袍看上去也陳舊無比。
葉秋奇一眼便看出來,這正是看守純陽宮的老仆。
“老前輩,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