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以南,遍地蠱蟲毒瘴,荒無人煙。
是爲南疆。
自從中原傳出暗黑門深入南疆尋找靈脈之後,無數修真之人,紛紛踏入了這天下間最恐怖的禁地。一向沉寂在危險與死亡中的十萬大山,竟不知何時變得熱鬧了起來。然而,帶來的,卻是更多的危險,與死亡。
數日之前,正邪兩道已然展開了一場激烈的交鋒,各有傷亡。然而突然之間暗黑門無故退去,緻使正道中人不顧艱險,更加深入南疆之地。
短短幾日的時間,光是遭遇這妖獸之禍、天災之險,已是令得正道各門損失慘重,不得已,各門隻好結成隊伍,繼續探尋暗黑門的陰謀。
但,死亡,仍在繼續。
據傳,暗黑門此番得了靈脈的消息,暗黑門主親自帶領教衆前來尋找。而若是被其尋得,魔教将實力大漲,中原大地,則将會再度陷入浩劫之中。這也便是,正道各門,如此不畏艱險也要阻止暗黑門的緣故。
“唳!”
一種不知名的尖銳鳥鳴,傳遍了整片叢林。
此處山頭,離幽州的陰山城已去了千裏之遠,正是最危險的南疆腹地。各種野獸嘶嚎,蟲鳴不斷,更有詭異的聲響不時傳出。
無處不透着詭秘,與危險。
然而此刻崖邊某處巨石之上,一個道服女子負手而立,遙望着延綿不絕的十萬大山,怔怔出神。一襲白衣,随着風,不斷飄搖。
卻不知,在尋找着什麽。
或是,等待着什麽。
……
一對鳳羽仙劍,劍鋒插立岩石之中,其上,竟還殘留着點點鮮血。
柳沉煙頗爲閑逸地靠在一株松木上,周圍不少各門弟子竊竊私語着什麽,她倒也沒有聽在耳裏,隻是靜靜注視着不遠處的那道白影。
幾分孤寂,幾分清冷。
上官瑤。
忽而,收回目光來,卻是頗爲鄙夷地瞥了身旁的薛浩一眼。那家夥也是目不轉睛地朝着上官瑤看,而且那目光,讓任何人見了都會覺得不爽。
“莫要看穿了眼。”
柳沉煙似有譏諷地笑叱了一聲。
“……”
聞言,薛浩一下回過身來,橫了柳沉煙一眼,卻是沒有言語。
半月前,柳沉煙正式被立爲玉劍宗下任宗主之事已經傳遍了整個中原,與以往“打”出來的威名不同,這一回,是真正的地位不凡了。
而薛浩雖然在儒園中也算拔尖之輩,小有聲名,但在他上面不知還有多少師兄叔伯排着,那門主之位,更不知要過多少年才能輪得到他。如此,盡管以前與柳沉煙有些不合,但眼下狀況,也不太好繼續逞口舌之利了。
“哼。”
柳沉煙冷哼了一聲。
随即似乎想起了什麽,揚了揚眉,卻是問薛浩道:
“那林子萱這回怎麽沒來?”
“她是奕劍閣的人,奕劍閣一向在暗中行事,我又如何知曉?”
薛浩頗有不悅地反問了一句。提及林子萱,仿佛更加觸動了他方才的痛處,别人不說,這奕劍閣的林子萱,就是如今儒園的重點培養之人。
“那你可知她那青鱗劍,從何而來?”
“不知。”
“一問三不知!”
柳沉煙哼了一聲,也懶得問下去了。
如果自己沒記錯,當初在九歸山,是葉秋奇親手扔掉了奪得的青鱗劍。說不得,便是林子萱在九歸山撿到的……這等寶貝,居然還能撿。
不過……
“你門中前輩不将其封印,反而放任她用那魔道之物。”
柳沉煙瞥了薛浩一眼,一向不拘一格的她自也沒有考慮話中的不敬之意,反倒頗有指責。說罷,眉間浮起幾分憂慮,卻是自語道:
“依我看,遲早要出事。”
“我能管得了?”
薛浩頗不耐煩了反駁了一聲,忽而,似是察覺了什麽,猛然昂起頭來。一股,和曾經讓他很不爽的秦川一般的氣息,正在疾速而來。
頓時,所有弟子皆是察覺了,紛紛注目。
柳沉煙昂頭望了一眼,卻是一笑。
隻見一道白光迅疾而至,飄然落下。一襲素白的道服,模樣也是俊俏得緊,飄逸出塵之中不失幾分貴氣,氣宇軒昂。卻正是伏羲門的葉秋奇,手中握着一件被布帛包裹着的物事,禦劍飛行而來。
“柳沉煙?”
葉秋奇方一落下,第一眼便認出了柳沉煙,也未顧得上與别的同道弟子打招呼,當即對柳沉煙嬉笑道,“上次九歸山一别,可有半年了啊。”
“哼。”
柳沉煙輕笑了一聲。
與葉秋奇相識,自是因爲秦川。當初在雲湖城九歸山,正是他與葉秋奇二人,不顧正邪之别,與秦川并肩戰鬥。隻是後來……
往事,也不用再提。
“伏羲門?”
此時,薛浩上下審視了葉秋奇一眼,不合時宜地問了一聲。
“這位是?”
随即,葉秋奇也揚起眉來,打量了這趾高氣昂的儒生一眼。僅僅一眼的感覺,便将此人劃入了平庸之輩一列,更不值得結交。
“儒園的薛浩。”
柳沉煙答了一句,也未在此問題上多糾纏,看了葉秋奇一眼,又問道:“你這是來作甚?莫不是一個人當援兵來了?”
“我來跑腿的。”
葉秋奇讪讪應了一句,卻是瞥了不遠處的上官瑤一眼。
随即,對着柳沉煙擺手示意了一下,便朝着上官瑤走去。周圍的各門弟子,看着這陌生的伏羲門人,都是一知半解,記憶中也沒有見過伏羲門有這樣一個弟子。隻看着他朝着一向不合群的上官瑤走去,倒是生出了幾分羨慕之意。
上官瑤,可是從來不與他們說話的。
一輪烈日,盡情烘烤着。
沒有半點風,整個南疆,有的,隻是讓人極其不适的淡淡腥氣。
“這劍,師父重新接好了。”
葉秋奇淡淡道了一句,隻是将手中那件物事擲到了上官瑤的手中。他當然知曉,那布帛中包裹的是什麽,是誰都不願提及的人。
不願提及的往事。
也不知,那家夥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上官瑤接過物事,回過身來,勉強對葉秋奇遞去了一個稍有舒緩的神色。随即,依舊看着延綿不絕的群山,隻輕聲道了一句:
“它不會再斷了。”
……
“沉煙師姐,咱們得待命到什麽時候啊?”
那衆弟子歇息的地方,一個天閣弟子對着柳沉煙喚了一聲。像是在這地方待久了,也沒有任何動作,顯得愈加的不耐煩。
從昨日夜晚開始,他們便被聯盟的前輩遣到了此處候命,眼下已經快要整整一日,也沒有收到任何後續的指令。盡管知曉暗黑門部衆在往南疆深處不斷地前進,但他們卻不能有任何的舉動,簡直就像是一種煎熬。
年輕氣盛,衆人均是這般。
“如今敵情不明,老實等候命令便可。”
柳沉煙收回注視着伏羲門二人的目光,回過神來對那弟子叱了一聲。要說不耐煩,一向性情直率的她,比任何人都不耐煩。
不過,經曆了這許多,她卻有些明白了。
以前的小打小鬧,曾讓她覺得魔教不過如此。然而之前的那一場交鋒,卻讓她真正明白了,修真之間的殺伐,究竟有多麽的可怕。
生死,就隻在一念之間。
那無數已經成爲冰冷屍體的同道弟子且不說,據她知曉,若非伏羲門的靜虛子前輩及時趕到,上官瑤就差點死在了朱雀的手中。自己,也因爲大意輕敵,吃了不少的苦頭。原來,真正的殺伐,不是她曾經經曆的那些。
她,開始學會了享受這短暫的安甯。
“轟!”
突然,山下一聲轟鳴,響徹了山林。
一股修真之人獨有的真元氣息,如同漣漪一般擴散而開,躁動不安。很明顯,山下正有一場激烈的交鋒,在這種時節,可能性隻有一種。
正道弟子,與暗黑門打上了!
“咻!”
瞬息之間,葉秋奇已是疾至柳沉煙的身旁,面色略有陰沉。
薛浩猛然立起身來,那不遠處巨石之上的上官瑤,也是回過身來,朝着人群注目。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那交鋒之處,正道氣息漸顯微弱,而其對手,數量雖不多,但每一個,均有着極其強盛的魔道修爲。
“原地待命!”
柳沉煙面色一沉,對着其餘衆弟子囑咐道。随後,瞥向了自己身旁的幾個各門精銳,那岩石之中的鳳羽雙劍一下躍至她的手中:
“我們去看看。”
……
林中,盡顯幽暗。
“轟……”
一式慈悲咒,佛音渺渺,虛空之中,隻見得一隻掌印忽馳而出,金光大盛。緊接着與前方沖擊而來的血蝕黑氣劇烈相撞,轟鳴不止。
原本嶄新的袈裟,片刻之間已是遍染污穢。
“……”
一個頗顯稚嫩的伏羲弟子,緊緊咬着牙關,看着前方那道堅韌的身軀,不由心中一痛。他的左臂之上,已然鮮紅一片,血液淋漓,若非有這梵音寺的年輕僧人相救,恐怕他早已喪命在了暗黑門的手中。
此人,正是落雁峰上的唐思賢。
“師兄,你莫要管我,先走吧。”
忽而,唐思賢堅定地道了一句,幾分不畏生死撤出了梵音寺僧人身後的護衛範圍,一把法劍,再度彙聚起濃郁的道法真元,铛铛作響。
此時的敵人,太強大了!
聞言,隻見前方的年輕僧人稍稍回過頭來,卻是無比堅毅地道了一句,幾分義無反顧的神色,讓唐思賢心中一怔:
“施主莫要多言,有我本空在,便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