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者,恐怕誤以爲乃是一座仙山。
“呼……”
秦川歎了一聲,雙眉緊皺。
自己卻是知曉,那山上傳下來的,竟是讓自己無比熟悉的氣息。雖不及曾經暗黑門總壇大殿的那般邪煞陰森,但卻是另一種同樣強得可怕、并且帶着威嚴與肅穆的肅殺之感。總讓自己,産生這般的錯覺。
魔道!
難道,真如葉秋奇所說的那般?
“暗黑門中,修爲最高深莫測的,便是老怪物,讓我摸不透的,也就還有一個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白虎而已;而君魔炎,乃是魔道中的後起之秀,比青龍入教還晚,雖然實力确實可怕,但也絕不可能有這般威壓之氣。”
想着,秦川忽然眉頭一蹙。
難道……
“嗯?”
突然,秦川耳目一動,似乎察覺了什麽。随即回過身來,緩緩探開遮住視線的一株桃枝,緊接着,卻是神情一怔,呆滞了下來。
方才心中的疑惑、防備的姿态、還有一身運轉出的真元。
這一瞬,全都消散了下去。
隻見那桃林之間,桃花開得正豔,蜂蝶環繞。卻是一襲白衣,如雪般的潔淨,心中那個人兒,正在那滿林芬芳中,一劍成舞,如羽霓裳。
遍地桃花,卻是盡無顔色。
上官瑤。
此時,秦川隻恨自己手中沒有一把琴,沒有,那美麗的月色。
“我知道你會來。”
“天涯海角,我也會來。”
秦川淡淡說着。
不知爲何,眼角竟有一滴淚,悄悄滑落下來。
……
暖陽斜照,也分不清是朝陽,還是暮光。
秦川與上官瑤面對面席地而坐,在這漫天飛舞的桃花雨中。四下茫茫的春色光輝,遠方浩瀚的煙波,一切都顯得有些迷離,如夢如幻。
不過,卻是真實的。
“那日,我曾去找過你……”
“我知道。”
上官瑤突然伸出手來,指尖壓住了秦川的嘴唇。随即,秦川神色一怔,緊接着幾分釋然地舒緩下來。輕輕握住那隻柔軟的手掌,緩緩挪了開去,卻也沒有再說。一直以來,他們彼此想什麽,早已不用言語了。
盡管……
“你如何到此處來的?”
秦川輕輕地問道,雙手握着那隻柔荑,如何也不舍放開。就如,不忍打破此時這如同夢境一般的景象一樣。
“我本不願與師門爲敵。”
上官瑤應着,眉間浮上幾分愁緒,“你既已脫險,我便隻有躲到與世隔絕的地方,若是師門執意拿我,我便……我便……”
“他們沒有打算拿你!”
忽而,秦川打斷了上官瑤的話語,不覺手中又緊握了幾分。
良久,又繼續道:“葉秋奇說了,玉虛子閉關不出,而且并沒有将你列爲伏羲門大敵。我看此處不尋常,不可多留,若你不願同往青冥山,那便尋一處清靜之地,我們不再問這中原之事。可好?”
迎向秦川的目光,上官瑤靜默了許久。
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好。”
聞言,秦川雙眉一舒,不過很快又迅速一凝。
隻聽上官瑤繼續道:
“此處不同尋常我也察覺了,不過,我還發現……”
抿了抿唇,上官瑤似有幾分不願開口,但見得秦川緊促的目光,最終還是抿了抿唇,道了出來:“慕紫涵,在那山上。”
“……”
頓時,秦川面色一緊。
不過還未來得及多言,突然二人同時站立起來,一股真元迅速運轉而出,防備着某處。随即,便聞那桃林之間幾聲攢動,似有人影前來。
“铛!”
一聲顫鳴,破空而起。
隻見一道銀月之光劃過,将那阻路的幾株桃枝生生劈落。卻是葉秋奇在那滿地荊棘間跳了幾步,走到秦川與上官瑤二人的身前。
“呼……”
見得此狀,葉秋奇舒了口氣,也未多言,似乎還如以前那般怕着上官瑤,隻聽他歎了一聲,“走吧。這地方有古怪,早些離去爲妙。”
“你先去。”
然而,秦川卻是搖了搖頭,“我還有事要辦。”
自己前世遺憾重重,意外得了造化超脫輪回,帶着夙願重生到少年之時,一切的初衷,便是因爲慕紫涵。盡管後來意外叢生,如今的慕紫涵,更是再度成了暗黑門的爪牙,但尋到她并且帶她回來,依舊是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眼下有了些許訊息,又如何能夠離去?
不管真假,隻要還有一絲希望,自己便絕對不能放棄!
“好。”
出乎意料的是,葉秋奇并未反對,凝着雙目,與秦川對視了一眼。最終望了望滿地的落花,身形一轉,又沒入了這片桃林之中。
“呼……”
秦川舒了口氣,眸中異光閃現。
淡淡的霧氣,彌漫在桃林之間,更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氛。
“我要去那山上。”
一直看着葉秋奇消失在林中,随後秦川回過身來,看着上官瑤,卻是隻這般道了一句。沒有半句解釋,也沒有絲毫的懇求之意。
或許,已經不需要了。
上官瑤也一直看着秦川,聽得這句話,也不知心中是何感想。靜默了許久,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最終,點了點頭:
“好。”
……
迷離的陽光,依舊。
仿佛沒有晝夜,也沒有冷暖。有的,隻是朦胧的煙霞。
崎岖的山路上,秦川一步步行着,時不時昂起頭來,遙望那如臨天際的山巅,那雲中隐現的宮殿。感官中,那股直覺,越來越濃。
可是……
前方那道潔白的身影,卻是無比的真實。
望了望前方領着路的上官瑤,秦川凝了凝神,心無畏懼,依舊往着高處攀登而去。此刻自己唯一關心的,竟是慕紫涵究竟在不在那山上。
假如……沒有假如!
“我上次無意中撞見她,便是在這竹林之中……”
上官瑤一邊說着,突然一下止了住,腳步,也是随之停了下來。
此處在那山腰之上,周圍一簇簇青竹茂盛無比,似如遮天蔽日一般,阻去了陽光,隔絕了光明。前方,一座山亭,靜立在陰暗之下,亭中,隻見得一道紅色的背影,幾分孤寂,又有幾分讓人感到心底深處的恐畏。
月影!
一陣風莫名吹拂而過,竹葉沙沙作響。
“……”
秦川沉默無言,或許,早已不知該如何說起。卻是,緩緩閉上了雙眸。
忽而,丹田之中,血晶和靈核同時一陣異動,仙魔相融後的紫色真元,一下爆湧而起,迅速地灌入全身每一處經脈之中,激發着元靈之力,沖擊着似乎陷入沉眠的心神。短短一瞬,又猛然睜開眼來。
“轟!”
頃刻間,一股精純的真元之氣四下擴散而開。
枝葉顫動!
卻見身旁的上官瑤,一下變得虛無起來,眨眼之間,竟是化作白色的霧氣,融于山間的薄霧之中。而那亭間的紅色身影,也一下猛然消失。
“如此煞費苦心将我引來,又如何呢?”
秦川冷冷地問道。
然而,内心深處,卻也沒來由地微微一痛。
這式極其高明的幻術,不借外物,而是以自己的本心爲源,誘惑之本相,讓自己的心神,沉眠在内心期冀與憂慮所造出的幻象之中。虛幻,卻又真切得如現實一般。“天涯海角,自己都會去”,可是天涯海角,又在何處呢?
自己,又真的去得了麽?
“咻!”
那山亭之間,在月影的幻象匿去之後,瞬即現出兩個人的身形。一個,是暗黑門的朱雀,體态妖娆,一對似笑非笑的眸中,透着極度的危險之感。
而另一個……
秦川眉目一凝,心中不知是何感想。
這一世,自己,終于再一次和他見面了麽。
一身破舊的灰袍,白發蒼蒼,看上去還有幾分羸弱不堪。任誰也不會想到,這便是執掌整個魔道數百年的暗黑門老魔頭。其名,天下間無人知曉,因爲活了近有四百餘歲,便被世人喚作“老怪物”。
“你便是當初京州城外那個孩子?”
此時,老怪物笑眼微眯,如此問道。讓人感受不到半分的淩厲之意,就如俗世普普通通的孤家老人一般,竟然,也有幾分和藹。
不過,此人的殘暴,秦川比誰都清楚。
“托你的福,我還活着。”
秦川冷道了一聲,手中龍脊,早已被祭了出來。
前世自己心魔纏身,又被抹去了記憶,一直便以這老家夥爲首是瞻,甚至當做是恩人。可是這一世,知曉了一切因果,早已不如以往那般。
有怨恨,卻也有忌憚。
“秦川,到頭來,你還不是落入了我的手裏。”
一旁的朱雀笑道,毫無疑問,這個幻術正是她親手所施。
“哼。”
秦川冷哼一聲,“你們将我引來,可不是僅僅叙舊這麽簡單吧?”
此時來看,老怪物似乎受了不輕的傷,而且身旁除了朱雀外沒有别的任何一個暗黑門人,甚至藏身在這外人根本無從得知的地方。看來果真如自己當初的猜測,暗黑門中,發生了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
極有可能,是那半月起了謀逆之心。
并且,還讓他成功了!
如此,老怪物将自己引來此地的目的,不言自明。
“十幾年前,你的心魔是我授予你的,此刻,該是償還的時候了。”
“哼。”
聞言,秦川冷笑了一聲。
忽而,卻是嘴角一揚,竟無半分懼怕之色:
“假如,我說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