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夜雨,洗盡了浮躁與喧嚣。
此時,仍在淅瀝瀝地下着。那山崖之前,阿羅葉撐着一把竹傘,靜靜而立,隔着一層黑暗,遠遠地望着山下。那裏,卻是更黑暗的地方。
“教主,他們怎麽還不回來?”
聽得身後桑娜的詢問,阿羅葉沒有回答。
隐隐中她覺得,今夜那裏發生了什麽。卻,不是危險,不是秦川的危險,她不知道。她隻知這青冥山雖好,但不是仙雲嶺,更不是落雁峰,甚至還不及秦川記憶中的一草一木。他,不會喜歡青冥山的。
巫山,對。
忽而,她想起自己之前的叮囑。
一定,要回來……
“咻!”
突然,遠處那黑暗之中,掠過幾抹光芒,似如帶來期冀的流星,一劃而過,最終,落在了她的身旁。他,回來了。
阿羅葉淺淺一笑。
此時的秦川,神情中透着幾分凄苦,更有許多迷茫。隻不過,見得阿羅葉,這般望着自己歸來,卻也是淡淡笑了一笑。
短暫地,忘記了許多。
仿佛,這青冥山,已然成了自己依戀的地方。
家。
……
天色,陰暗如初。
初冬的雨季,就這般不知不覺中到來。晨曦打不破黑暗,在一場逐漸弱去的晨雨中,方才帶來了些許光明,灑在整片山脈之中。
然而,卻是被一聲轟鳴,打破了清晨的靜谧。
“轟……”
“教主,尊主大人!敵人從南面發起了進攻,東西兩面,也發現了小股力量的侵入,我青冥山分壇,已經遭受到了全面的打擊!”
鼓樓之中,一個巫衛急匆匆禀報道。
“咔擦!”
一隻杯盞,在秦川的掌中生生碎成了末,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身旁,阿羅葉咬了咬唇,卻是沒有言語,将目光放在了秦川的身上。如今這場交鋒,早已不在她的掌控之内,隻有,将一切托付于秦川。
她的丈夫。
“初次交戰,他們更多的隻是試探,重頭戲仍在後邊。”
秦川扔去手中的碎末,肅聲說道,“阿羅,你與桑娜親自到南面,以我教諸多幻陣應敵,如遇勁敵,可借陣暫避鋒芒,勢必讓他們無法探得虛實。”
“嗯。”
聞言,阿羅葉看了桑娜一眼,應道。
“注意安全。”
秦川又叮囑道,微微笑了一笑。卻讓衆人覺得,面臨正道聯盟如此強盛的勢力,秦川居然還能這般鎮定自若,沒有半分恐懼。
殊不知,這般場面,秦川前世早已不知經曆了多少。
“這東面的,我一人足矣。”
忽而,一直靜坐一旁的鬼幽緩緩睜開眼來,邪魅地笑了笑,似乎早已用鬼術元魂将敵情探了明白,“那北炎閣将我從通州追到了京州,若不是你,恐怕還得追到幽州去。這回,應該陪他們好好玩玩。”
“你确定?”
秦川笑問道。雖說是小股力量,但依然人多勢衆,鬼幽修爲雖高,自己,卻也是多少有些擔憂。
不過,鬼幽冷笑一聲,沒有回答。
“既如此,那西面的,便交給我吧。”
随即,蕭如白也如此道了一句,望了鬼幽一眼,哂笑了一聲。緊接着,二人便這般憑空消失在堂中,不見了蹤影。
“嘿,我倒變得清閑了。”
秦川笑了一笑,一揮手,将桌上的茶壺納于手中,緩緩又倒了一杯熱茶。
“我去了。”
阿羅葉沉聲對秦川說道。相比于這三個人,她與衆人自是無法做到這般鎮定自若,更是半分也笑不起來。
秦川依然微笑,點了點頭。
不過,待得衆人離去,堂内隻餘自己一人之時,眉目卻是瞬間沉了下來。看着手中的茶杯,靜默了許久。
當初與正道對抗之時,自己帶領的可是暗黑門,五行旗數萬教衆皆聽自己的指令。可是如今,又如何比得過當初呢?
想着,思緒愈沉,長長舒了口氣。
“呼……”
……
“咻咻!”
青冥山東面,隻有一面峭壁。
十來道身影,不斷竄于山壁之間,意圖翻過斷崖,直驅青冥山。除了少數擅于奇襲的各門弟子之外,主體都是北炎閣,由一個長老帶隊。
“長老,從昨日奕劍閣弟子被襲來看,莫不是那鬼谷之人?”
一個弟子緊跟長老身後,出言問道。
昨日奕劍閣追拿監聽正道會議之人,結果卻全被離奇地奪去了魂魄,如此手段,正與潛入北炎閣盜竊之人一模一樣。
若是那人也上了青冥山……
“咻!”
一個躍身,爲首的長老終于翻上了斷崖,穩穩立于原地。很快,身後數名弟子緊接而來,衆人皆面對着一片幽谧的叢林,叢林深處,隐約已見得巫山西疆異教的旗幟,正在雨後的涼風中,飄飄搖搖。
“閣主之令,不論天涯海角,遇得那人,便就地格殺!”
北炎閣長老微微回過身來,對着衆弟子說道。随即,猛然回過身來,竟是見得身前懸着一個紫色的骷髅頭,距離面門隻有咫尺之距。
“咯咯……”
一句邪笑,仿佛從那骷髅口中發出。
“何人?!”
……
青冥山西。
“何人?!”
一聲厲叱,一個儒園弟子身形疾退了數尺。此刻計劃穿過西面叢林奇襲巫山的隊伍,便是由各門精銳弟子所組成。領頭之人,正是薛浩。
“铛……”
頓時,衆人皆是祭出劍兵,觑視着前方突然出現之人。
隻見一處樹梢之上,卧着一個白衣男子,幾分飄逸出塵的氣息,不似西疆異人,卻也不是巫山上的秦川。薛浩眉目一凝,上下端詳了幾眼,很快便認出了對方是曾經應徐之謙之邀,到訪過儒園的男子。
“蕭如白?”
薛浩冷聲一問,想不到居然有中原人士站在聖巫教那一邊。
“我不傷人,不過,此路不通!”
然而,隻聽蕭如白淺笑一聲,眨眼不到便是憑空消失了蹤影。一支玉箫不知何處飛來,帶着強盛的真元之氣,席卷到了人群之中。
“轟!”
“嘭!”
猛烈的交鋒,枝林顫動!
……
青冥山下。
原本的空氣,本該是雨後的清新,然而此時卻是被一股緊張的氣氛所籠罩,令人窒息。不遠處,還傳來接連不斷的喊殺之聲,此起彼伏。
一股凄厲之氣!
“我韓家鮮少與諸位打交道,但此番得見,還真有些慶幸以前未選擇與你們相謀。明明占據這般極大的優勢,卻爲何不直接強攻?!”
帳篷之中,隻聽得韓天瓊的句句怒罵。
衆人倒也理解,韓家位居中原西隅,與聖巫教積怨數百年之久,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再加上韓家原來的家主便是喪命于秦川之手,韓天瓊更是巴不得立即攻下青冥山,解去他的心頭之憤。
故此,得這般質問,衆人倒也沒有發作。
“韓老兄稍安勿躁。”
陶丹青勸解道,“韓家少涉中原之事,想必不太清楚。暗黑門既然表露過有意結盟巫教,此番,弄不好會突然出手。若用強攻,恐怕有變啊。”
若是戰況焦灼之時,暗黑門突發奇兵,大勢将朽!
正道的顧慮,正在于此!
“那該如何?任巫教與那叛逆之徒逍遙法外?!”
“我儒園已派出奕劍閣弟子搜查各處,最多夜裏便能确定消息。到時候,定會向巫山發起總攻,韓家主靜候便可。”
“哼。”
聽得陶丹青的解釋,韓天瓊冷哼了一聲,倒也并未反對。
這般道理,自然也是對的。
“而且,還有一個顧慮。”
見得韓天瓊暫且消了氣,陶丹青又歎了一聲,說道,“根據情報,逍遙谷此刻有一弟子相助于巫教,還不知,是他個人意願,還是逍遙谷的命令。若是逍遙谷插手這事,對我等此番行動,将是極大的不妙啊。”
“……”
聞言,屋裏的衆人皆是一陣沉默。
逍遙谷的實力,不用說任何一個人都知曉。若真是逍遙谷有意扶持聖巫教,那恐怕中原正道将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可是,逍遙谷不是一向不問世事麽?
“簌……”
“誰?!”
突然,外邊一聲異動,引來屋内各修爲高深之人的驚疑之聲。不過随即,倒隻見得一個玉劍宗的弟子,緩緩行入,對衆人行了晚輩禮。
“師父,此前關于蕭如白的情報已經送來,請您與衆前輩過目。”
柳沉煙躬着身,将一本書卷送到玉劍仙的手中,随後,倒也知曉身份懸殊,又緩緩退了出去。隻不過,依然隐晦地掃視了衆人一眼。
之前她私自将正道夜探巫山的消息傳給了秦川,本已打算好了接受懲罰,最多便是以死來償還師恩,可不曾想還有一個鬼谷之人同時暗中監聽,結果倒是不再有人懷疑她了。此時,自也是打算再去青冥山一次。
是非對錯,她當然也明白。
隻是……
或許,從雲夢澤孤島他救下自己的那時起,便是自己欠他的吧。
緩緩地,柳沉煙回過頭來,看了自己的師父一眼,内心多了一分愧疚。隻不過,隔着帳篷,倒也無人瞧見了。
歎了一聲,拐入了某條偏僻的山路。
突然,眉目一凝,猛地昂起頭來。
“你,又想去傳信麽?”
前方,林子萱手執青鱗,阻住了柳沉煙的道路,冷聲叱問道。上一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了柳沉煙離去,已經違背了她的原則。
這一次,無法,再那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