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的眼光看來,秦川一生中從未如此狼狽。
此時,左側身軀袒露,背膀因爲骨頭錯位,一片淤青,發絲散亂在風雨之中,一身原本素白的道服,片片污穢。所幸,并沒有血,不過映着那百劫巫蠱陣的幽紫之色,電閃雷鳴之下,仿佛,便是血光。
“哼哼。”
一聲冷哼,秦川竟是笑了起來。
自己,可不是喪家犬,永遠,也不會是!
“轟……”
突然,隻見秦川身軀之内,爆出一股赤色的真元,前所未有的強盛。然而瞬息之間,那赤色真元,竟是被驅使着,迅速融入了百劫巫蠱陣中。
原本半透明,此刻,再也無法看清。
“這是……”
陣外,衆人似有微微一驚,不過一時卻想不起是何來由。玉虛子不由分說,真武劍上,再度彙起了紅色的道法真元,而其餘三人,也是同時蓄勢最強力的一擊,凝神注目。目标,百劫巫蠱陣。
霎時間,天地變色。
狂風驟起,因爲這四式各不相同的咒訣,變得愈加的凜冽。而漫天的雨點,反而因爲此番變化,漸漸止了下去。
雷雲湧動,狂躁不安。
這一夜的京州,将注定不會安甯!
“鬼神斬!”
“劍破虛空!”
“君威!”
“……”
“天罰之門!”
“嗯?”
突然,陣外衆人面色大變,就連陣中的秦川也迅速察覺了變故。百劫巫蠱陣緩緩散去,卻見前方虛空之中,竟是凝出一道門,詭異如斯,隻一瞬間,便把玉虛子衆人合力的術法,盡數吸納進去。
轉眼間,連同那道門一起,憑空消失!
正是,暗黑門神通秘術,元神之境方能修行的天罰之門!不久前,在安陽煙霞山莊,那白虎也曾以此術,吸收過玄天玉簡的攻擊。
“暗黑門,也來插一手了麽?”
秦川右手緊緊握着阿羅葉,龍脊在自己的一側懸着,真元威勢不減,散着血紅色的厲芒,铛铛作響。
此時的阿羅葉,一言不發。
心中方才真正知曉,西疆蠱術勝在神秘詭異,但真正與中原的修真之術比起來,殺伐之氣,無疑弱上了不少。更莫說,種種堪比神通的術法了。
“……”
所幸的是,她還有依靠。
……
“青龍?”
山陰居士眉目一凝,很快便認出了此刻來人。
前方,虛空踏立一人,氣宇不凡,甚至還有幾分灑脫之感。正是暗黑門青龍聖使,莫問。他,如何會來救下秦川與阿羅葉?
玉虛子面色陰沉,不曾言語。
四位正道高人,并排而立,觑視着突然殺出的青龍,倒也沒有忌憚之色。僅憑一個青龍,還遠遠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暗黑門,也定不可能僅僅派一個青龍來阻截他們。
“一個青龍,自然不敢對幾位高人動手。”
很快,兩道身影自另一側緩緩走來,隻聽其中一人淡淡笑道,卻是一個青年男子,一襲白衣,風度翩翩,看上去,似乎還沒有半分修爲。
然而……
“陸空?”
秦川神色一疑,與那白衣青年身後的男子對視了一眼。這陸空自數年前便與自己交鋒多次,自然不可能認錯。
那這白衣青年是……
“在下暗黑聖教聖子殿殿主,半月。”
“!”
聞言,所有人皆是微微一驚。正道四個高人,紛紛朝着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男子注目,短短數息,便已窺察了不下百遍。
曾經的暗黑門三大殿中,明王殿主司祭祀、冥炎殿主司刑罰,而聖子殿,則是暗黑門培養精銳的地方,如今所有的暗黑門高手,幾乎曾經都是出自聖子殿。至于聖子殿的“聖子”,正是,欽定的下一任門主。
半月。
此人中原早有傳聞,曾經聖子殿猖獗的那段年月,更是被無數情報組織不斷探查,但都無果。沒想到,此刻,終于出現了!
“……”
秦川抿了抿唇,雙眸卻是對上了半月的笑眼。
當初在忘情峽,自己曾與半月謀過一面,不過後來,因爲金虛子那一招,對方的肉身早已湮滅。想必,如今這幅身軀,也是重新凝煉而來。
隻是……
當初在常州境内的山野村莊,他,是故意接近自己的麽?自己,竟然沒有半點察覺。可是,那時的他,爲何又對自己沒有半點舉動呢?
難道,那真隻是一次偶遇?
“哼,想不到……”
迎上半月的目光,秦川冷哼了一聲。
“我也未曾想到,當初遇到的西疆人,會是我追查多年的秦川。”
半月笑了一聲,卻似乎解答了秦川心中的疑惑。那時并沒有人知曉臨玉便是秦川,甚至無塵子都不知,更莫說暗黑門了。看來,那的确隻是一次偶遇,暗黑門惡名昭著的聖子殿下,竟會到山野村落裏救助村民?
在秦川看來,此人,堪是愈加的神秘。
“半月……”
忽而,玉虛子冷笑了一聲,“你莫不是以爲,憑你區區幾人,便能對付得了我們?暗黑門此番出現于此,懷着何等居心?”
“對付幾位前輩,自是不敢。”
半月笑道,仿佛在幾位高人面前,根本沒有一絲的懼怕,“隻不過,我想,幾位前輩怕是要馬上回京州城,無暇顧及此處了。”
“?”
“轟……”
突然之間,幾個正道高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聽京州城内傳來幾聲轟響,仿佛與正道弟子,展開了激烈的争鬥,人數,還不少。
天色更顯陰沉,雷光閃動。
“爲了救下你和教主閣下,我暗黑門,可是動用了五行旗呢。”
半月邪魅一笑,瞥了秦川一眼。然而,卻讓秦川心中一沉,自然,不會認爲半月是出于當初的情誼,才來救自己與阿羅葉的性命。
“……”
暗暗地,咬了咬牙。
“暗黑門,是要與巫教結盟了麽?”
玉虛子面目陰沉,一句冷聲叱問。
聞言,阿羅葉也是暗感不妙。正道最怕的,便是暗黑門聖巫教結盟,而假若成真,首先對付的,便是根基未穩、并且明目張膽駐紮青冥山的聖巫教無疑。半月的這一步棋,堪是下得極其精妙!
“這,就不勞煩真人操心了。”
半月再度一笑,言語之間,耳畔還有京州城傳來的聲聲巨響。五行旗貿然進犯京州城,對正道來說,最緊要的,便是京州城的無辜百姓。
此刻的四人,已不能再繼續逗留。
“哼。”
玉虛子冷冷一哼,瞬即化作一道厲芒,朝着京州城疾飛而去。其餘三人,也是禦空而起,臨走之前,玉劍仙回頭望了一眼,卻仿佛搖了搖頭。
“咻!”
……
持續整個前半夜的暴雨,此時似乎終于停了下來。
一片荒原,西側是一片山麓,往西,便進入了常州的地界。
看着幾個正道中人相繼離去,半月似有幾分得意之色,緩緩回過身來,看向秦川與阿羅葉,哂笑了一下,正欲說些什麽。
“咻!”
“轟!”
突然之間,卻見秦川一式憑虛禦風,眨眼不到便驟至半月身旁,一手龍脊真元爆起,将護衛半月身旁的陸空逼退了數丈之遠。同時一條囚龍索,憑空而現,将半月牢牢束縛其中,絲毫也動彈不得。
“放肆!”
陸空大喝一聲,急忙爬将起來;另一側的青龍,也是微微變色。
“咻咻咻!”
然而瞬息之間,數十道人影疾至,卻是聖巫教衆終于趕來。桑娜懸空而立,對峙着青龍,而兩名巫衛,已經牢牢制住了陸空。其餘,全都護衛在阿羅葉的身旁,毫無疑問,此刻的局勢,又掌控在了阿羅葉的手中。
“屬下來遲,望教主和尊主大人贖罪!”
一個巫衛不顧地下泥濘,屈膝跪立阿羅葉身前。今日早間他們便得到前來接駕的命令,若非暴雨耽擱,也不會遲到這些時間。
也,慶幸沒有因爲暴雨停止趕路。
“哼。”
忽而,半月淡淡笑了一笑,正視着自己前方殺意凜冽的秦川,依然沒有半分懼怕。也正是這般深不見底的城府,讓秦川覺得這個人極其可怕。
“此刻,是我,救了你。”
“你是在提醒我恩怨分明?”
聽得半月叱問,秦川如此反問了一句。右手中的龍脊,緩緩彙聚起了白光,真元湧動,铛铛作響。眸中,适時閃過一抹厲光。
“秦川你敢!”
“轟……”
陸空一句怒罵方才出口,便已見得秦川劍鋒一揚,一股狂風呼嘯而起,生生轟向半月的身軀。霎時,半月居然沒有任何舉動,也不知是否真的無力阻止,隻見其身軀被猛然擊飛,在那泥水地中,跌滑了數丈。
泥水飛濺!
“你……”
陸空怒目而視,但卻被兩個巫衛牢牢制住,無可奈何。而且,至始至終,秦川都未曾看他一眼,更讓他怒不可遏。
秦川靜立原地,卻是緩緩匿去了龍脊。
“我,的确是恩怨分明。”
說罷,不再理會此間事情,招呼一衆教衛,攜着阿羅葉,便是朝着青冥山的方向返回。
一陣風拂過。
青龍依然踏空而立,望了望那泥水之中,見得一圈圈波紋,朝着四面緩緩蕩開,又緩緩,平靜下去。最終,歎了一聲,匿入了虛空。
“哼哼。”
莫名,聽得兩句笑聲。
半月躺在滿地泥水之中,卻是沒有立即起來。隻望着天際蒼穹,雲層緩緩褪去了黑暗,些許月色,悄悄地,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