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葉端坐一旁,手中握着一杯熱騰騰的早茶。聽得秦川所言,頓時已經遞至嘴邊的茶盞,又緩緩放了下來,沉聲問道。
早冬清晨。
一縷朝陽傾瀉進來,倒也有幾分暖意。
“不錯。”
秦川應道,“看來在他們的眼中,如今的形勢,越來越糟糕。就是不知,他們商議的結果,會是先對付哪一方?”
“你覺得呢?”
阿羅葉反問道。卻是笑吟吟地看着對面的秦川,也不知是胸有成竹而沒有絲毫懼怕,還是因爲有着秦川做依靠而有恃無恐。
不過,多半是後者。
“暗黑門在中原根深蒂固,又與中原正道積怨已久,如今強勢複出,更是以迅雷之勢就滅了一個宗門,他們的威脅,極大。但聖巫教遠自西疆而來,神秘而又強勢,無論正與邪,中原正道,都是無法容忍的。”
說着,秦川歎道,“如今,我卻也說不準。”
聞言,阿羅葉沉默了半晌,笑容不複。
她第一次見得秦川臉上如此凝重的神情,也終于明白了,這中原不比當初的西疆。宗門林立,強者無數,眼下的紛亂,遠比曾經的西疆亂得多。
忽而,眉目一動,嘴角浮起一抹邪魅。
“你說,假如我們将正道的注意力,放在暗黑門身上呢?”
“就怕,暗黑門也是如此想的。”
聽得阿羅葉的計策,秦川沉聲應了一句。
這中原的爾虞我詐,自己比誰都清楚。别的不說,昨夜青龍突然出現,目的是什麽不知,但結果,便是喪命了一個奕劍閣弟子。自己與阿羅葉二人身處京州人盡皆知,弄不好,這筆賬,已經算在自己的頭上了。
“呼……”
長舒了一口氣,秦川也不再去想。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僅此而已!
“喝完了嗎?喝完我們去查查那夜伏羲門遇險的弟子。”
“嗯。”
阿羅葉應着。然而剛一把那茶放下,便聽樓下傳來一陣喧鬧之聲,随即神情一變。依稀來看,似乎是有人到這憶思樓裏搜查什麽。
“?”
秦川面容一沉。難道,真是儒園找自己來了?
……
“幾位爺,這憶思樓裏都是貴賓,搜不得!”
一個略有肥胖的中年掌櫃,此刻攔着幾個年輕男子,面有無奈地勸解道。這等場所,掌櫃自也能看出幾人的不凡,臉色越加的難堪。
隻見幾個年輕人,長衫負劍,多半是修真之人。幾分風塵仆仆之态,看樣子是從很遠的地方追蹤而來,也不知,追的是何案子。
“北炎閣的人?”
樓上,秦川倚着雕欄,一眼認出了對方的來頭。
“是來找我們的麽?”
一旁的阿羅葉輕聲問道。昨夜之事秦川已經對她說過,可是奕劍閣弟子出了事,如何會由北炎閣來查?難道,不是找秦川問罪的?
秦川搖了搖頭。
卻也仍未出面,選擇了靜觀其變。
下方,喧鬧依然繼續。
“整個京州,便隻剩下此處未搜,你不讓進去,可是包庇了我北炎閣的盜寶賊?!再廢話,我便将你也一并拿了!”
一個爲首的北炎閣弟子叱道。
素聞北炎閣在天機四閣中勢力最大,聲望也頗高,自然也謹遵修真界的不成文之規,平日不會騷擾平民百姓,而此時卻是即将與人起了沖突。如此來看,想必此間的案子,對北炎閣的影響不小啊。
“道爺嚴重了!”
随即,掌櫃連連擺手,“不如等我家主人來了再與諸位商議如何?這樓裏的貴賓,一個都得罪不得啊。”
“少廢話……”
男子又繼續叱道,不過方才說完,面色一怔。
衆人均是朝着門外望去。
“爲何城中那儒園你北炎閣不敢去搜?倒是來我蘇家放肆來了?!”
隻聽一句嬌聲但不失威嚴的厲叱傳來,很快便見一個妙齡女子,衣着一襲素白道服,款款而來。竟是蘇家的長女,伏羲門蘇小妍!
“原來這憶思樓是蘇家的産業……”
樓上,秦川忽而自語了一聲,緊接着又笑了一笑。
“大小姐!”
見得蘇小妍到來,那掌櫃似如尋得了救命稻草,呼喚一聲,便抽身走到了蘇小妍的身後。此間事情涉及到修真一界,讓蘇小妍來處理,自是最好不過了。近年來蘇家地位日漸提高,雖然不涉修真,但各門多少都要給些面子。
自然,是忌憚背後的伏羲門。
還有,即将與之聯姻的,安陽城無比顯赫的葉家。
“伏羲門?”
那北炎閣弟子見得蘇小妍,氣焰一時也消減了許多,因爲一路風塵仆仆帶來的惱怒心情,也不得不竭力壓去幾分。
“如此大張旗鼓擾亂民生,可不怕你們老閣主怪罪?”
蘇小妍又叱問了一句,不過這一回語氣倒是緩和了許多。一硬一軟并施之下,竟是讓北炎閣放棄了強行搜查憶思樓的打算。
“這妮子,倒是成長了不少。”
秦川輕輕歎了一聲,淺淺笑道。
那下方堂内似乎還在議論着什麽,仍有幾分喧鬧,不過蘇小妍此一出現,倒是鎮住了局面,北炎閣一衆不敢再有魯莽的舉動。爲首的弟子咬了咬牙,似乎還有幾分不甘,然而突然之間,卻是轉而大驚失色。
“何事喧鬧?!”
隻聽一聲厲叱,衆人紛紛将目光轉移到了樓上。
卻見一個女子,楓紅衣裙,眉間一朵暗紅色的印記。倚在雕欄之上,幾分不悅地望着下方,一股威嚴之氣,夾雜詭異的氣息,震懾全場。
這是……聖巫教主!
“?!”
蘇小妍神情一變,不過,關注的,卻是聖巫教主身旁的那個男子。
秦川。
……
“咚咚!”
輕微的叩門聲,打破了短暫的甯靜。
秦川與阿羅葉相對而坐,聽得這一聲,微微一哂,便回了一句。自己自然知曉敲門的是誰,自己,也正是在此等候着她。
“進來吧。”
“吱呀……”
房門輕輕推開,進來的,是蘇小妍。
“好久不見,可好?”
秦川淡淡道了一聲,淺淺一笑。雖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但話自口中出來,卻總有一股落寞之感。物是人非,大概,說的便是這般吧。
蘇小妍笑了笑。
然而卻是有些忌憚地,望着另一旁端坐的女子,阿羅葉。對于秦川她自是沒有什麽可害怕的,而聖巫教的教主,可不一樣。那是,曾經在玉劍峰下,以一式法陣便牢牢掌控無數正道中人性命的,如今人人談而自危的可怕之人。
不過,此時,阿羅葉卻也是對着她微微一笑,
“這是我妻子,阿羅葉。”
秦川說道,輕輕握起阿羅葉的手,迎面看着蘇小妍。自然,也是要打消蘇小妍心中的畏懼,自己夫妻二人,定不會害她。
隻不過,說着,心中有些泛疼。
聞言,蘇小妍行了禮,得秦川招呼,便也在桌前坐了下來。隻是聽得秦川的介紹,未免還是有些吃驚。如此說,那……
姐姐怎麽辦?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事想問我,但眼下不是時候。我故意引你來,便是有些事情想問你。當然,你若不想說,我也不會怪你。”
秦川沏了杯茶,緩緩遞到蘇小妍的手中。
眼前這個女子,且不說她是自己好友的摯愛,曾經在落雁峰上,便已被自己當做妹妹一般對待。更何況,蘇家對自己還有大恩,所以縱是她主動與自己反目,自己也絕不會做出對她不利的事情來。
這,也是心中的執念。
“嗯,你問吧。”
蘇小妍接過茶,卻是捧在了手心,感到幾分溫暖,“葉秋奇說,不管你在何處,做了何事,都還是以前的秦川。姐姐也這般說過。”
“……”
聞言,秦川心中一怔。
卻是百感交集,不能言語。那茶裏飄出的熱氣,就仿佛,不知何時,飄到了自己的心中。隻有,一陣暖意。
“呼……”
秦川一歎,“你先說說,那北炎閣的人,來這做什麽吧。”
“他們說幾日前北炎閣遇竊,門裏有幾件寶貝被人神秘地盜走,他們便一路南下追蹤到了京州。我已讓他們去告知儒園,莫要在此惹是生非。”
北炎閣失竊?
聽得蘇小妍的訴說,秦川微微一疑。
這倒是個稀奇事。三千正道宗門之中,北炎閣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了,居然也會有人明目張膽地去那裏偷東西,而且居然還得手了。難怪那些人會不遠千裏從通州一直追到這京州,還差點冒犯蘇家了。
當然,這似乎,與自己并沒有多大關系。
想着,秦川也不再繼續問這個問題,眉目一沉,卻是沉默了許久。最終,方才凝視了蘇小妍一眼,緩緩問道:
“那,三日前遇險的伏羲門弟子,是誰?”
話音剛落,便見蘇小妍抿了抿唇,似有幾分難言之隐。
頃刻間,秦川心中一痛。早有猜測,上官瑤離開青冥山歸返落雁峰,必經那事發之地,而且從時間來看,也是極其吻合。難道……
“是姐姐。”
蘇小妍應了一聲。
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秦川身軀一軟,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感到幾分悲痛,還有自責。若是那時自己見她一面,或是早些狠心驅她離去,便她不會遇到如此劫難了。造成這般結果的,卻是自己。
阿羅葉緊握着秦川的手,靜靜撫慰着。
過了許久,秦川方才昂起頭來,神色有些凄苦。
“她現在怎麽樣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