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雲嶺的夜,顯得格外靜谧。
在聖巫教主阿羅葉的掌控之下,絲毫感受不出戰火的氣息。盛夏時節,夜風輕輕吹拂着,涼爽舒适,隻覺一陣惬意。
此時聖巫教的賓客中,上官瑤是唯一一個女客,故此便獨自被安排在天香宮外客居之中,此處,也距離阿羅葉的寝居最近。
無眠。
透過窗台,遙望蒼穹。
上官瑤的思緒被帶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眼見明月當空,卻是不由想起曾經落雁峰上,淩雲閣頂那一次偶然的機會,舞劍弄弦,默契如一。那時他們皆沒有憂慮,沒有煩惱,卻不知,何時才能回到曾經的歲月。
“……”
忽而,上官瑤神情一怔。
分明聽見自那阿羅葉的寝居之中,隐隐傳來一陣悠揚的琴音。恰是,她此刻的心中所想,那曲,永遠忘不去的樂譜。
“吱呀……”
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步一步,朝着那處行去。
夜裏的霧,薄薄的,淡淡的。耳畔已有流水潺潺之音,鼻間還有花香,令人不禁迷醉,隻不過,那琴音似乎一下消匿了去。
聞不真切。
隻見阿羅葉一襲睡袍,略顯幾分慵懶,緩緩從寝居中行了出來。上官瑤神色一疑,倒也并未失了禮數,單掌成印,行了一個道禮。
“身在異鄉,難以入眠吧?”
阿羅葉輕聲問道,也沒有因爲上官瑤的擅自走動有所責怒。
上官瑤點了點頭,一如既往地清冷,并未多言。不過,此刻卻是出言問了一句:“方才這曲琴音,是你所奏?”
“琴音?”
聞言,阿羅葉略微一怔,“未曾聽見啊。”
“?”
随即,上官瑤面色一變。莫非,自己中了幻術?
忽然之間,神念猛然擴散而開,察覺一股詭異的氣息,似是在暗中監視着仙雲嶺,雖不知其目标是誰,但,那股氣息,仿佛有幾分熟悉之感。就在今日,還在那邊疆之地親身體會過。
君魔炎!
“打擾。”
輕道一聲,上官瑤行了辭禮,似有幾分匆匆地離去。
見狀,阿羅葉也是感覺奇怪,目光環視了一周,但隻見得上官瑤在那淡淡的夜霧之中,消失了身影,任何異常,也未發覺。
良久。
“吱呀……”
一聲門扉輕響,阿羅葉回了個身,也未在意,緩緩返回了屋中。
此時屋内窗台之下,一個男子輕撫琴弦,見得阿羅葉回屋,方才止住,稍稍昂起頭來。卻見阿羅葉一襲還未卸去的正裝,楓紅長裙,體内似乎還有蠱術真元剛剛散去的痕迹。倒也不知,方才她獨自出去靜立這半晌,所爲何事。
“怎麽了?”
男子問道。
阿羅葉笑了笑,溫婉如玉:
“今夜的月亮,很美。”
“我之前見天香宮準備夜膳,可是來了客人?”
“來進貢的遠方部族。”
聽得丈夫相問,阿羅葉輕聲應道。同時心中也明白,對方隻是随意問問而已,從來,也不會過多詢問聖巫教之事。
“休息吧。”
果然,男子立起身來,不再言語。不過,忽而又道:
“那石墜,先給我幾日,我有一些新的發現。”
“好。”
……
又一日。
天色略有幾分沉悶,蟬鳴千裏。
九黎神殿中,一片寂靜。阿羅葉高坐主位之上,也未因爲這般天氣影響了心情,輕輕撥弄着自己的纖纖玉指,顯得極爲閑逸。
絲毫,也不像與敵交戰時的姿态。
“教主,您對那幾個中原人,很有信心麽?”
下方,羅狼躬身問道。愈加地發覺,與上一任教主珊瑚比起來,這一任的阿羅葉,心計更深,手段更強,也讓他,不由愈加地敬畏。
聞言,阿羅葉并未立即回答。
笑了一聲,随即揚起手來,指了指大殿一側,卻是問道:
“那是什麽?”
“這是巫神像……嗯?”
幾乎不用思考,羅狼便欲答了出來,然而目光方一順着阿羅葉所指之處望去,卻見這殿中原本樹立的巫神石像,居然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其模樣正是羅狼自己。這是……怎麽回事?
“哼。”
阿羅葉輕哼一聲,緊接着一股幽紫之氣忽馳而出,正中羅狼身軀。
霎時,羅狼隻覺一陣神清目明,眨了眨眼,那幻化出的另一個“自己”,便恢複成了以往的模樣。一尊巫神之像,不怒而威。
“教主的幻蠱之術,天下無敵。”
頓時,羅狼屈膝跪立,心悅誠服。
心中,自然也明白了阿羅葉的計劃。自己精通蠱術,都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幻術,那些中原人,即使再強,也根本無從防備。
教主大人千方百計讓尊主秦川安心調養祛除情蠱,定不可能讓他見那些中原人。如此說來,此時的中原來客中,就算是修爲絲毫不下于如今聖巫教任何一個高手的谷長風與青龍,怕也是要被生生利用一遭了。
将來,塔納羅也定不會是對手!
“報!”
突然,一個巫衛跑将進來,禀報道,“前線戰報:塔納羅叛教部衆全線潰敗,神秘女子也身受重傷,已經放棄與塔納羅的結盟,逃往東面。”
“傳令!”
阿羅葉猛然起立,“送走中原來客後,集結一切力量,展開對塔納羅的最後攻勢,一舉,收複我西疆大地!”
……
夜。
一場客宴,在仙雲嶺上舉行。
不過這一回,倒是破天荒,招待的是中原來客。
“中原之中,伏羲門與我暗黑聖教勢不兩立,如今在這西疆,卻是攜手幫聖巫教打了一架。當真是天下奇聞,天下奇聞!”
青龍獨坐一席,正主未來之前,如此調侃道。
早間與朱雀的交鋒之中,正是他與谷長風攜手,破了朱雀的五行千幻陣,方才緻使聖巫教打了一場勝仗。此番舉動,前所未有,恐怕今後也不再可能出現。而雙方的原因,居然是爲了一個秦川。
“暗黑門兩大聖使殘殺,此等場面,也是古今少見啊。”
聞言,另一席上的葉秋奇仰聲反諷道。此刻師父谷長風在身邊,又是在這西疆異域,别人的地盤,自也用不着忌憚青龍。
也是早間方才知曉,那盤瓠族的幫手,居然就是朱雀!
可是爲何,會與青龍在不同的陣營呢?
随即,青龍瞥了谷長風一眼:
“我如此配合道長,道長卻借機對我聖教弟子痛下殺手,若非我使了點小伎倆,恐怕連我在内,也要被道長一起誅殺了吧?”
說着,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朱雀來西疆的原因,他也能猜得出幾分,隻不過朱雀閱曆過淺,站錯了陣營。有着秦川那小子的暗中相助,盤瓠族又豈會敵得過阿羅葉?隻是唯一猜不透的便是,朱雀究竟是在爲誰做事呢?
自己暗中留手,方才留了她的性命。
此一去,卻不知,她又要失蹤多長時間了。
“哼。”
聽得青龍言語,谷長風隻是冷哼了一聲,沒有應答。暗黑門自南疆變故後銷聲匿迹了許久,此時在密謀什麽,他也猜不透徹。
很快,一個侍從高唱一聲。
在巫衛的簇擁下,阿羅葉一襲正裝,緩緩行了過來。當然,幾個中原人的目光,卻根本沒有在她,而是,注目在了她身旁的男子身上。
卻見一個氣質出衆的男子,的确是中原面貌,一身華服,看上去确實當得起聖巫教主的夫君。隻不過,此人卻并非他們認識的秦川,不論容顔根骨、還是神識氣息,一點關系也搭不上。
頓時,幾股靈識透入男子身上,仿佛窺察了個透。
西疆地域風情與中原相異,故此西疆人與中原人骨骼面貌有些差距,這也絕不是可以随意找人僞裝出來的。再從周圍侍從守衛的神情來看,對于此男子的尊崇之意,也絲毫沒有半分作假。
難道,韓家流傳出的消息,果真是假的?
“在下秦川,本是常州人士,來了西疆數年。如今見得故鄉人,萬分激動。諸位,便好好享用宴席,以表秦某感激之情。”
隻聽那名爲“秦川”的男子拱手說道,頗爲客氣。
阿羅葉一手挽着他的臂膀,這一刻,倒是再沒有之前逼人的威嚴之氣,就如平凡的妻子一般,笑臉吟吟。
“呼……”
仿佛聽得幾個中原人皆是歎了口氣。
有失望,卻也有慶幸。
“客氣!”
青龍拱手回了禮,而後瞥了谷長風一眼。似是嘲笑對方,又似是譏諷自己。看來,這一回,大家都白忙活了。
“此次晚宴,乃是夫君着人準備,特邀諸位中原來客……”
阿羅葉仰聲道,突然話音戛然而止。
一時間,場中所有人,皆是面色大變。
隻見舉辦宴席的廣場中央之處,一股黑氣仿佛自地底冒出,源源彙聚,片刻不到,竟是凝成了一個人形。紅衣黑發,在真元湧動引起的狂風中飄揚不止,喜幔宴席、杯盞碗箸,紛紛掀出數尺之高。
一把奇特的黑劍,寒光紛起。
“轟……”
一陣騷動,在仙雲嶺上,轟然爆開!
“保護教主!保護秦川大人!”
巫衛驟身而至,不待阿羅葉反應,已是将她和“秦川”牢牢護于中央。其餘侍從守衛紛紛聚起,刀兵俱現,淩厲之氣暴湧而出。
“咻!”
臨此大變,幾個中原人也是閃身而開,真元暗湧。
一把赤色仙劍憑空現出,紅光大耀,吞吳執于手中,靜虛子谷長風将兩個弟子護于身後,嘴中,卻是發出一句低語:
“君魔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