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靜虛一脈幾個弟子出師之後,靜虛子谷長風便極少回這淩雲閣。如此,蘇小妍倒成了這裏的常客,甚至那唐思賢,也時常往這裏跑。
十日前,伏羲門搜捕刺客的行動,無緣無故被掌門真人取消,前往幽州的衆弟子,也早已返回了落雁峰。
此刻,早午時分。
豔陽高照,涼爽的山風輕輕吹拂着。
淩雲閣外,蘇小妍緩步走來,卻是遇到了灰頭土臉的唐思賢,正從淩雲閣中頹喪地走出。這唐思賢本是後來的七院弟子,因爲天資優異,頗得靜虛子喜歡,但因靜虛一脈不再收徒的緣故,便讓上官瑤代爲指點修行。
故而,這唐思賢,算是落雁峰上年輕男弟子中的一個特例,除了葉秋奇之外,是唯一一個能夠接近上官瑤的。
當然,唐思賢除了修行之外還有什麽心思,衆人皆知。
“喂,我姐在不在?”
蘇小妍輕喝了一聲,方才讓那處于沮喪之中的唐思賢回過神來。
得靜虛一脈兩大精英弟子的幫助,蘇小妍的修爲位屬前列,在這落雁峰上也是頗有名氣。再加上與葉秋奇的關系,又因調皮活潑的性格,這伏羲門的年輕弟子中,沒有幾個人敢有不敬之意。
“蘇師姐。”
見狀,唐思賢急忙問候一聲,雖然實力與其不相上下,但也不敢失禮。
“上官師姐可在?”
“在……師姐似乎心情不好,我看……”
唐思賢話未說完,蘇小妍便沒有理會他,繞了幾步,踏入了淩雲閣中。葉秋奇因任務外出,這一回,她是來找上官瑤的。
閣頂,遼闊的伏羲山,盡入眼中。
上官瑤倚在雕欄一側,望着遠處的群山,怔怔出神。從幽州回來,她便一直心神不甯,總是回想起那鬼谷之中的幻境,想起那個人。
太真實了。
“姐姐。”
蘇小妍喚了一聲,走到了上官瑤的身旁。
聞言,上官瑤似才發現了蘇小妍,回過身來笑了一笑,便又再度陷入獨自思索之中。一襲白衣,潔淨如雪,清風徐徐之下,飄飄蕩蕩。
“姐,我爹來信說有人到我家提親了,我怎麽辦?”
“……”
“葉秋奇又一直不說他家裏的事情,你說他到底什麽意思?”
“呼……”
上官瑤歎了一聲,終于不再望向遠方,回過了神來,也有幾分煩惱。從相識以來,葉秋奇就對其家世絕口不提,隻知他是中州葉家的二公子。但是如此值得驕傲的顯赫身世,除了當初濟雲觀的幾人外,他卻從未與旁人說起。
的确,讓人生疑。
“到我房裏,慢慢說。”
拉起蘇小妍的手,上官瑤又顧視了遠方一眼,最終緩步下了樓閣。
卻不曾發現,忽有兩道疾光,從西南方向疾飛而來,落在了落雁峰的北側。那片神秘、甚至有些兇險的幽谷。
空霧谷。
……
盡管萬裏晴空,但是空霧谷中,仍是一片陰暗。
草木翕動,處處隐藏着危險。
一片碧潭,水波不驚。此時運氣不錯,空霧谷中并未彌漫着濃霧,雖有一些昏暗,但也所見清明,沒有阻擋視線,與前次秦川來時不同。
“這潭中,我找不出何處異常。”
無塵子立于岸邊,搖了搖頭,對着秦川說道。就算用元神窺察,他也沒有發現哪裏不對,上一次,他便是這般無功而返。
“那裏有座島。”
秦川指着潭心,一座水中突起的小山,說道。
前一次自己誤入其中,當時心情急切,也未仔細地留意,隻記得那潭中洞穴之内,上方有一個通口做照明之用。按說,隻要到那島頂去,便能看出來。可是此番聽無塵子所言,沒準,那處洞穴,還設有幻術結界。
如此,還是從潭水中那個洞口進去,穩妥一些。
“如何說?”無塵子問道。
“師父,你随我來。”
喚了一聲,秦川也不遲疑,真元散出凝于軀體之外,縱身一躍,便是貫入了潭水之中。無塵子稍一怔神,也跟随着進入了潭中。
潭水陰寒之感,與上次無異。
秦川在前方,不斷朝着潭底潛入,不時朝着深不見底的下方望去。記得上一次,下方出現了極其恐怖的渦流,莫說那時的自己,就是此刻的修爲層次,怕也不敢擅自接觸。也不知,潭底深處,究竟有什麽可怕的東西。
“……”
想起那時的情景,秦川不由哽咽了一下。
見狀,無塵子也稍稍分出元神,迅速窺察了一番。随即,眉間浮上幾分困惑之色,更有一些凝重,感到來自心底的忌憚。
“這下方,似乎有什麽東西。”
“師父也察覺了?”秦川問了一聲。
“不知是什麽,不過,最好不要擅自下去。”無塵子沉聲道。
“師父這般修爲,都不行?”
“這世間,可怕的東西多了去。”
無塵子看了秦川一眼,似有教導之意。在外人看來,他這般修爲已是驚爲天人了,可是天下之大,讓他望而生畏的事物,依然數之不盡。搖了搖頭,繼續對着秦川叮囑道,“這地方,你也莫要對人說起。”
“嗯。”
秦川點了點頭,也不再言語,朝着洞口疾速遊去。
不多時,便尋到了那處潭中洞穴。經過四年有餘,再度長滿了水草,堵在洞口之外,魚群穿梭而過,往内望去,仍是幽深無比。
“便是這兒了。”
道了一聲,秦川運起真元,将那水草除去,驚得魚群遊竄,随即一個縱身,率先進入了其中。道法真元散着奇妙的青光,倒也不顯得黑暗。
安然無恙,過得片刻,二人再度從水中竄出,到了那處洞穴。
上方,柔和的陽光傾瀉下來,四面石壁光滑潔淨,潭水被驚起幾分漣漪,很快又平靜了下來。中央,一方陸地,亂石嶙峋,那座孤墳,也與四年前無異。看來,除了秦川之外,并無人再來過這裏。
“嘩啦……”
踏着水面,無塵子率先走到那片陸地之上,倒也沒有先注視那孤墳,而是對這周遭環境顧視了一周,不由歎道:
“圓中有缺,實中有虛,如此天地造化,難怪我看不出端倪。”
“師父,從那島上,看不到這個缺口麽?”
“此乃天然而成的道法奧義之境,謂之:太虛幻境。”
無塵子應道,轉而,将目光注視到了那孤墳之上。忽而,雙眉一蹙,有些悲怆之色,又有幾分世事無常的感歎,最終,隻化爲一聲唏噓:
“唉……”
見狀,秦川沉默了許久。
如此看來,這墓中之人,定然就是無塵子所說的那位“後輩”了。
“你說,你那慕師姐便是在此走入魔道的?”
無塵子忽然問了一句。
“是。”
“将那玉佩給我。”
聞言,秦川沒有猶豫,抿了抿唇,自懷中将那“慕”字玉佩取了出來,遞到無塵子的手中。面有凝重,注視着無塵子的舉動。
“咻!”
隻見無塵子意念輕動,一股真元便傳入了玉佩之中。緊接着,那玉佩竟然飛躍而起,高高懸于此處洞穴上空,一陣異光,閃耀而出。
“撲通!”
忽然,隻聽一聲破水之響。
二人身後,驚起一陣水波,卻是一人從水中鑽出。
“紫涵?”
秦川一聲驚疑。那出現之人,正是慕紫涵,隻不過有幾分差别,面容尚還年輕,一身白色的道服,因爲浸了水,将原本的幾處血污,染遍了全身,淡淡的,卻也極其醒目。絕美的容顔上,透着幾分焦急與恐懼。
還有,因爲傷勢帶來的痛苦。
“别動,這是幻象!”
無塵子猛地一下抓住秦川的胳膊。這一副情景,如果所料不錯,就是當初慕紫涵誤入此地時的狀況,通過真元感應,再度顯現了出來。
但此刻依然隻是幻象。
秦川咬了咬牙,那幻象中慕紫涵的傷,猶如傷在自己的身上一般,不由心中一痛。心一橫,這一切,自己遲早讓聖子殿還回來。
回過神來,已經見得慕紫涵昏倒在地,躺在亂石之間。
忽有一道虛幻的光芒,自墓中激射而出,籠罩在了她的身軀之上,顯得幾分迷離,似乎在傳遞着什麽信息。不過,秦川二人,卻是無法得知了。
“師父……”
秦川喚了一聲,想要知道答案。
而無塵子隻是搖了搖頭,這隻是一道幻影,他也無從所知。
過了片刻,雖然隻是數息之間,但從幻象來看,應該已經過了一夜。光線漸明,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慕紫涵的身前,而此時慕紫涵也緩緩清醒了過來。那出現的銀衫男子,竟是聖子殿的半月!
“可有傷痛?可有仇怨?”
隻聽半月陰沉的嗓音,回蕩在空曠的洞穴之中。
“殺了我吧。”
慕紫涵倔強地應道,一手悄悄探出,向着地上的一把長劍緩緩伸去。
“我可以幫你化去傷痛,解去仇怨,若你想通了,便來找我。”
半月輕笑道,倒也感覺不出奸邪之意。猛然被慕紫涵一式術法轟擊而來,卻憑空消失了蹤影,仍然隻留那一句蠱惑之言,回蕩在耳旁:
“化去傷痛,解去仇怨。”
“若你想通了,便來找我……”
慕紫涵低下了頭,似有痛苦之色,掙紮不已。緩緩撐起了身來,潔白的衣衫染上了污穢,就連腰間玉佩不慎掉落在地,她也不曾發覺。
卻是一滴淚珠,悄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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