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衫少年話音剛落,破魔令疾飛而起,懸入高空。
一股黑氣源源散出,遮天蔽日,頓時如若光芒傾灑而下,仿佛完全籠罩了這峽谷之内的一片空間,邪氣凜然,極度陰邪之感。
“凝霜爲我聖教之物,自要物歸原主;九曜琉璃盞便算是……”
“轟……”
突然,銀衫少年話未說完,便因一聲巨響戛然而止。
頃刻間,大地如同震顫了一番,這片空間之外,八個方位之上,猛然現出伏羲八卦卦爻,青光大閃,天道氣息彌漫而出。眨眼不到,便已凝出八道透明的真元帷幕,将此片峽谷之中清流一畔,牢牢禁锢了起來。
竟是一道強盛無邊的伏羲八卦陣!
“這是?!”
銀衫少年面色大駭,終于不再是之前的輕松之态。
秦川與慕紫涵此時也是大驚失色,不由牢牢抓住對方的手掌,心境皆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看不到任何一份希望。
因爲這式八卦陣,乃是元神所化。
而且,竟也是一式同歸之術,淩厲的殺意,與道家随和之氣截然相反。
金虛子!
“邪魔之道,今日,通通葬生于此地吧!”
虛空之中,傳來金虛子一聲震怒的低吟。正是元神之力,用盡所有的元神,凝出了這一道殺伐之氣極重的伏羲八卦陣法。
他想,以他的性命,誅滅陣中之人!
“金虛老道!”
銀衫少年一聲厲叱,卻無能爲力。
頓時,八卦陣中光芒大耀,強盛無比的元神之力,猛然化作真元,幻化成千千萬萬鋒利無比的玄劍,殺意橫行,在這處被封閉禁锢的空間之内,四處疾飛,絞殺着一切生靈,似如天道之威,毫不留情。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
“瘋了!瘋了!”
銀衫少年連連喝罵,破魔令疾速飛回身體一旁,緊接着卻已遭了萬劍噬體,一副血肉之軀,眨眼之間,便是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隻見一縷魂魄,猛然被吸入了破魔令中。
“啊……”
與此同時,秦川再度一聲長嘯,身軀之内的精血,再也不顧一切地迅速凝入血晶之中,轉化爲源源不絕的魔道真元,又猛烈地沖擊着與靈核之間的那條狹隘通道,似如決堤之水,奔湧侵襲。
突破吧,快突破吧!
心中隻有這一個念頭,秦川如若瘋狂,寸寸肌膚愈加的慘白,再也沒有一分血色,若非意志力的強大,恐怕已如死屍一般。
不能放棄,絕不能放棄!
自己超脫輪回,逆轉重生,爲的,不就是守護紫涵一生周全麽?
此刻,豈能眼睜睜與她一起,死在這八卦陣下?!
絕對,不能!
“靈虛劍勢!”
突然,在最後一波沖擊之下,那條通道終于重新被打開,鮮紅如血的魔道真元,頃刻間便湧入靈核之中,化爲紫色的怪異真元,瞬即又從靈核流轉至全身經脈,按照道法運轉規則,施展出了一式咒訣。
“咻!”
緊接着,真元溢出,那之前插立泥土之中的鎮山河,一下受到指引,破土而出,疾速飛馳,便是再度插立在秦川與慕紫涵腳下。
“铛……”
顫鳴之音,不絕于耳。
頃刻間,一陣異光,泛着淡淡的玄妙之色,眨眼便彌漫在了二人身軀半步之間,均勻地擴散而開,迎接着大陣之中,那不斷襲來的真元所化的玄劍。千千萬萬,無比淩厲的的殺意,紛湧而來。
“锵锵锵……”
頓時,無數緊密相連的激烈碰撞之音,充斥着秦川二人的耳畔。那萬千把玄劍,大陣之内巡回一周後,全都沖擊到了靈虛劍勢之上。
時間,如同靜止。
密密麻麻的真元幻劍,紛紛襲擊在周圍半步之外,因爲靈虛劍勢的阻礙,無法再進一分。可是,卻如無窮無盡一般,繼續沖擊而來。
“咔嚓!”
鎮山河上,似乎傳出斷裂之聲。
“小川……”
“……”
慕紫涵一聲絕望、卻仿佛又滿是釋然的輕喚,傳到了秦川的心中。
就這般,結束了麽?
“不離。”
慕紫涵忽而淡淡地說道,淺淺笑了起來。
“不棄。”
淡淡地應着,秦川嘴角也是一抹輕笑,仿佛,卻也有了幾分釋然。
這般,似乎也與歸隐深山不問世事,沒有什麽區别。隻要能與紫涵在一起,是生,還是死,又有何不同呢?
前世,自己的選擇,不正是這般麽?
“……”
不過忽然,秦川的眉間,又有了幾分惆怅。
此生,仍然,還是辜負了一人。
……
“嘭!”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隻是短短的一瞬;好像,又過了很久很久。
隻聽一聲劇烈之響,鎮山河猛然斷作兩截,朝着兩個相反的方向,沖擊而開,卷起一陣狂風,向着兩面肆意席卷。短暫地,在那四面圍繞,卻又沖擊而來的無數玄劍之間,轟出了兩道缺口。
而秦川與慕紫涵,分别朝着兩個缺口,同時被抛入了高空。
二人的手掌,因爲此番變故,生生分了開。
“紫涵!”
一聲高呼,秦川心如死灰。
隻見得那原本成千上萬的玄劍,同時也分作兩方,分别朝着自己與慕紫涵繼續疾飛而來,殺意,依然不減。
似乎感覺到幾分困乏。
秦川雙眸一閉,忽而又強自睜了開來。
這一回,卻見慕紫涵身軀之外,仿佛亮起一道白光,無比之玄妙,竟是秦川從未見過的。确切來說,見過一次,但想不起何時見過。
緊接着,隻見慕紫涵的身軀,在那白光閃耀一陣而又消散之後,徹底消失了蹤影。眼睜睜地,遁入了虛空。
“小川!”
隻有這一聲呼喚,回蕩在耳旁,傳入心間。
随即,又有一個道人,一個如仙人的一般的道長,踏空立在自己的身前,他的眸中之色,仿佛有唏噓,又仿佛有不忍。一陣強盛的真元之氣,似乎扭曲了這一小片空間,将他與秦川的身軀,牢牢護在了其中。
這般,似乎自己得救了麽?
不知。
這處空間之内,無數淩厲無比的玄劍,依舊疾飛着。
殺意,還是那麽濃。
隻不過,之後又有如何變化,秦川卻是不知了。這一次,他再度輕輕閉上了雙眸,卻感覺如此沉重,再也沒有睜開來。
死了麽?
也不知。
不過,卻已如死了,一樣。
……
蒼穹之上,暗雲緩緩散開,明媚的陽光,盡情揮灑。
忘情峽中,隻有一片蕭瑟、凄涼。
“師父。”
葉秋奇輕喚一聲,眸中滿是疑惑,不斷地顧視着四周。除了草木雜亂,塗炭生靈之外,隻有兩具屍體。一具,已經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甚至隻能用一堆肉泥來形容;而另一具,躺在一個巨坑之中,尚還保存完整。
一件殘破不堪的道袍,卻是金虛子。
“呼……”
谷長風長舒一口氣,閉着雙眸,感受空氣中殘留的氣息,卻是長歎一聲,眼神中,流出了幾分怅然之色。
“金虛子,死了。”
“……”
随即,另一旁的柳沉煙抿了抿唇,卻是問道:
“前輩,是……是他做的嗎?”
此時葉秋奇也是咬了咬牙,有些猶疑,更有些難以置信。秦川雖然很強,可是根本不足以誅殺金虛子,而慕紫涵身受重傷,就更是絕無可能。
那另一具屍體,又是誰呢?
“死了,全都死了。”
谷長風道了一聲,鬓角那縷白發,忽然飄蕩而起,搖曳不止。
此間發生了什麽他不知,但他能夠确定的是,金虛子,施展了一式同歸于盡的秘法禁術,沒有人,能夠逃出生天。
甚至,修爲薄弱之人,屍骨無存。
聞言,葉秋奇與柳沉煙同時昂起頭來,皆是一怔。忽而,又低垂了下去。神色之中,卻不知是痛苦,還是惋惜。
秦川,就這般,死了麽?
……
日暮,黃昏。
忘情峽中,依舊流水潺潺,靜若空靈。
仿佛日間那場驚變,對這天道的運轉、萬物的規則,根本沒有絲毫的影響。一切,又回歸到清幽、甯靜之中。
一抹斜陽,從兩峰之間,悄悄灑下。
“咻!”
忽而一道青光,從南方疾速飛來,轉瞬間,落到了這處峽谷之中。
上官瑤神情一滞,雙目失神,忽然,腳步不穩,一下跌倒在亂石之間。她的心中,隻有一陣迷惘,一陣徹底失去方向的茫然。
自己從南疆一路趕來,卻是……
遲了麽?
“你在何處……”
一聲呢喃,從她的口中發出,卻是依舊卧倒在地上,似乎已經沒有了半分力氣,根本不能立起身來。她的一襲白衣,染上了泥塵污穢。
還有,血。
她看到亂石之間,一把斷劍,分作了兩截,遠遠地抛至兩方。相互之間,似如隔着一條鴻溝,永遠也無法接在一起。
你不是說,如我不棄,便與我結爲仙侶,共伴此生麽?
我從來,便沒有棄你。
可是爲何,此番你又要棄我而去?
“不!”
一句心聲,在心底響起。
忽然,上官瑤一下立起了身來,眉間閃過一抹決然。心念一動,兩截斷劍瞬即飛至她的手中。另一手,緊緊握着一個玉瓶,一個,自己總也舍不得交還給他的玉瓶,甚至,直至今日,他都還未曾知曉。
“我不信你會棄我,我,也絕不棄你。”
說着,兩行清淚,悄悄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