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東北一片遼闊的平原,此時顯得有些昏暗,天色陰沉,淅淅瀝瀝的小雨纏綿着,飄落下來。雖有絲絲涼風,卻也不覺寒冷。
桃杏芬芳,花瓣灑落在泥濘的土裏。
風雨鎮外,一間茶肆,落在道路一旁。幾個趕路的人停歇其内,各自一盞熱茶,三三兩兩閑侃着。
天邊,時不時震響幾聲春雷。
“你可聽說了,昨夜那西河裏漂下來一具屍體。”其中一人這般說道,随即勾起了旁人的興趣。尋常百姓之中,平日裏男耕女織,生活單調而平凡,偶然得一稀奇事,自然是茶餘飯後的話茬兒。
“可不是,”一人應道,“我早間從鎮上出來,聽說城中儒堂裏的夫子先生都來了不少,好像漂下來那人身份不簡單。”
“那死了沒有?”
“都說是屍體,自然是死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卻是沒有人發現,那角落裏一個頭戴鬥笠的人似乎動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滞了下來。不過,接下去倒也沒有了什麽動作。
“哪有這般容易死。”
隻聽另一個角落的幾人岔了一句,加入衆人的讨論之中,“我聽說是那京州城裏儒園的人,人家懂得仙法,早就活過來了。”
“好像是這麽回事,前段時間不是聽說雲夢澤裏出大事了麽,這西河就是從雲夢澤引流過來的,沒準還真是從那裏漂下來的人。”
“我看沒有這麽玄,八成是人家唬你的。”
“是啊,都說仙法仙法,但是誰都沒見過,是不是?”
“……”
衆人繼續談論着,不過那鬥笠人已經站了起來,拾起桌上的一把長劍,整了整蓑衣,緩步行了出去。
目的,風雨鎮。
……
午後。
小雨止去,雲上探出一抹豔陽。
踏入風雨鎮中,秦川摘下頭上的鬥笠,昂起頭來,淡淡地笑了笑。方才茶肆裏幾人的言語,在他一個修真之人的耳中,自然顯得有些愚昧。
當然,愚昧也是一種福氣。
“或許,可以從這件事開始查起。”
心中打定主意,秦川又脫下了蓑衣,向着鎮中的儒園駐地行去。修真界中,儒園貼近世俗,更是俗世文才學仕的傳教聖地,有内園外園之分,中原各地,幾乎都有儒園的地盤。
雖然不是任何人都能踏足其中,但此時自己伏羲門弟子的身份,倒也帶來了許多便利。既然是儒園弟子出了事故,那多半便是魔教所爲。
如此一查,沒準便能查出頭緒。
“瑤瑤,應該到落雁峰了吧。”
一邊走着,秦川心中有些念想。
昨日葉秋奇與上官瑤便從雲夢澤出發,趕往落雁峰。而自己因爲是要探查線索,腳步慢了一些,此刻方才到這風雨鎮中來。
隻是心中雖然挂念,但是紫涵莫名加入暗黑門,還修成了如此高深的魔道修爲,自己不得不查個清楚。若是被暗黑門挾持引誘,自己定要讓暗黑門付出沉痛的代價;就算,就算是紫涵魔障噬心,自己,也要問個明白。
心魔惑人的後果,秦川比誰都明白。
風雨鎮也不算大,前次自己還與上官瑤在這裏停歇過,也算不得陌生了。行了半會兒,便是來到了一間堂舍之外。
随即便有一儒生迎了上來,卻也不失恭敬。
“閣下自何處來?可有拜帖?”
“伏羲門,秦川。”
秦川簡單地答了一句,自然也沒有什麽拜帖。隻不過,憑着這個身份,想來儒園也不會過于失禮。伏羲門的聲勢,可不比儒園差。
“道兄有禮。”
果不其然,方才道出伏羲門,那儒生便是拱着雙拳,補行了一禮。見狀,秦川也隻能單掌持于胸前,回了個道禮。他的心中,本是不喜這些虛禮的,尤其還是同輩之中,同葉秋奇那般随意輕松多好。
不過,接下來那儒生的面色,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此番堂中出了事,怕是不能招待道兄了。”他有些歉疚地說道,跟前是伏羲門的人,也不敢胡亂得罪了。
聞言,秦川心中自然也明白。
假如真與茶肆裏那些人說的一般,那從雲夢澤漂流下來的儒園弟子,極大的可能便是薛浩。薛浩曾在孤島之戰中棄他們而去,其後又被東雷閣的探查隊伍宣布失蹤,此時出現,無疑是遭了魔教毒手。
如果是冥教下的手還好,與自己沒什麽相幹。但若是與暗黑門有關,沒準便是查探慕紫涵下落的一條線索。
這也正是秦川前來這裏的原因。
“在下便是我師門半月前派往雲夢澤的弟子。”
秦川這般應了一句,剩下的,也用不着多說了,想那儒生也能知曉其中的含義。儒園想要查薛浩失蹤後又複出的原因,定然會接待自己。
“道兄請稍候,我這便去禀報。”
那儒生面色一凝,朝着堂内跑去。
很快,便從其中走來一個先生,随意與秦川寒暄幾句,便是急忙将秦川迎了進去。那薛浩可是儒園的精英弟子,重要性不言而喻。
此風雨鎮的堂舍,自是簡陋之極,那來的數人都是從不遠的城中而來,此時也隻是暫時停留在此地。
“薛師兄可有何大礙?”
坐于席間,秦川問了一聲。雖然對于薛浩并不喜歡,但作爲同道中人,也得關切一番,更何況從作案手法,也可以對下手之人做些猜測。
“像是受了魔教重刑,不過性命暫且保住了,已經連夜送往京州療傷。”
一個四旬左右的先生,招呼學生給秦川沏了茶,随即又道,“關于雲夢澤上的變故,還煩請小友詳細告知。”
“無妨,我同門已經趕往落雁峰,想必此間詳情不久便會傳達至儒園。”
秦川答道,“那日我們在大澤中遭遇了冥教,一番死鬥,薛師兄不知所蹤,後來也沒有再出現過,而且随後還有暗黑門的插足。既然先生說薛師兄受了重刑,在下猜測,沒準便是不慎被魔教擄了去。”
這個薛浩,就是活該。
說着,秦川心中有些暗暗的舒爽。
不過,眼下重事要緊。冥教擄了正道中人,自然不會用刑,一刀便結果了,甚至遇到變态的,生死折磨,永世不得超生。這薛浩既然還能逃出來,多半,便是暗黑門做的。
自己調查此事,看來還真是正确的選擇。
随後,那先生歎了口氣,有些凝重。
“薛浩醒來時,曾說他遭到魔教妖人折磨,要他作爲奸細暗中對付我儒園,近期似乎還有針對我儒園的計劃。”
一聲長歎,“這中原之勢,越來越不太平了。”
針對儒園?
聽得此言,秦川心中一怔。
慕紫涵既然成了暗黑門的所謂“月影”,此番設計儒園,那豈不是說,慕紫涵極有可能會被派到京州執行任務?
看來,自己還得到京州走一遭。
一盞茶過去,秦川又在儒園先生的追問下,道了一些雲夢澤中的事情,也沒有再找到什麽新的線索了。一番打算,已經決定明日一早出發前往京州,這薛浩怎麽樣不關自己的事,但是要再見紫涵一面,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這般多謝小友了。”
那先生起身來對着秦川行了一禮,“時候不早,若是小友沒有安排,便讓我儒園盡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伏羲門的貴客一番。”
“如此勞煩……”
秦川也是立起身來,不過正欲答謝,突然後院傳來一聲轟響,一陣騷動,空氣之中伴随着真元的溢流,顯然出了變故。
“何事?!”
一聲驚呼,那先生也顧不上秦川,急喚門中弟子。
很快,便是方才那斟茶的學生跑了過來,但是礙于秦川一個外人之面,二人辭了幾步,走到院中竊竊私語。
“難道,暗黑門?”
秦川心中一疑,臉上浮過幾分凝重。
随即,雙眸微閉,一抹靈識分出,傳了出去,極大增強了聽覺感官。那儒園二人的話語,慢慢傳入自己的心中。
“後院發生何事?”
那先生問道。雖然此時的秦川隻是元嬰初期,達不到六爻境擴視聽的境界,但如此算不得遠的距離,還是能夠清晰地聽入耳中。
“回禀先生,原本準備給薛師兄的房間,突然失火了。”
一陣咬牙切齒的聲音,“幸好連夜秘密送到了京州,不然……”
“魔教行事,真是歹毒!”
“且不說這個,可派人追查了?”
“兩個師兄恰巧碰到,是一個黑袍人行的兇,此刻他們已經追上去了,好像正往西邊逃去。”
“将他們喚回來,此事交給京州處理,已經不在我們的能力之内了。”
“是,先生。”
幾番言語,二人再度分了開,那儒園先生返回堂内,卻是對着秦川笑了笑,并未提及方才之事。
“在下已經讓人準備晚膳,小友且先歇息片刻。”
“不必了。”
秦川行了一禮,“弟子另有他事,就此告辭。”
這幾個人修爲不夠,不敢追,可是秦川自己,卻是非追不可。假若能夠落實暗黑門設計儒園的事實,對自己追查紫涵,可是有很大的幫助。
一聲答謝,秦川祭出鎮山河,轉瞬之間化作一道青芒,朝着西邊疾飛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