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竟有四個冥教教衆,退到了這片戰場的四角,直直站立,雙手結印,四股陰森詭異的邪氣同時傾瀉而出,結在了衆人的上空。
霎時,漫天黑氣席卷而來,遮天蔽日,生生籠罩了這片空間。
“秦川!”
上官瑤一聲驚呼,眸中滿是驚懼之色。
“嗤!”
一式焚心斬,帶着熊熊燃燒的黑焰,趁着秦川失神的時機,猛然竄至秦川的左臂。頓時一股痛意襲上心頭,灼熱之感,瞬間侵襲至秦川的全身經脈。一個不慎,生生承受了這一擊。
“該死!”
暗罵一聲,秦川迅速凝聚真元,壓制傷勢,卻是沒有心情思考許多,一個憑虛禦風,便是閃到了上官瑤的身旁。
“不好!”
此時,薛浩也是大呼了一聲,身形驟閃,竟是放棄了正在交手的兩個冥教教衆,脫身而出,逃離了這片空間。
“九幽汲魂陣!”
突然唐禹一句低語,連同所有正在交戰的冥教教衆,迅速抽身而出。凝息之間,自那四角瘋狂地湧出源源不絕的黑氣,如若浪潮奔湧,驟然而至,朝着中央的秦川衆人洶湧而來。
頓時,除了逃脫出去的薛浩,餘下的衆人反應不及,皆被那黑氣席卷,附着在軀體之外,竟是緩緩地滲入經脈之中,血肉骨骼,開始慢慢地腐蝕。
九幽汲魂陣!
“師父。”
本空一聲驚呼,卻因身體受創,猛地一滞,有些搖搖晃晃。
“趕緊護住經脈,能頂一分是一分。”
秦川輕咬下唇,對着身旁的上官瑤喚道。若非顧及上官瑤,方才自己便已同那薛浩一般逃脫出去了。這一回,大難臨頭。
九幽汲魂陣,乃是暗黑門秘傳禁術,被那冥教教主盜走,前世自己未曾見得,沒想到這次遭遇,竟是親身感受了一番。那源源湧入自己經脈之中的黑氣,以極其迅疾之勢,溶解着軀體之内的血肉,不出半晌,必死。
“怎麽辦?”
上官瑤忍不住詢問了一聲,面容之上,已有痛苦之色。
還未作答,突然身旁那柳沉煙面色慘白,一手死死抓住秦川的肩膀,略一低頭,竟是吐出一口熱血。傷上加傷,怕是支撐不下去了。
“阿彌陀佛。”
普玄神色不忍,道了一聲禅語。
“哈哈……”
見狀,唐禹幾聲狂笑,忽而目光一轉,閃出幾分厲色,“僅憑你等區區幾人,便想探我冥教之秘,簡直是癡人說夢!”
說罷,其後數人同時法決施展,竟是在場中衆人周圍結起一道屏障,真元凝聚,結作實體,隐隐黑芒閃爍其中,邪氣凜然。恐怕僅憑此刻秦川等人的狀态,是不可能擊得破了。
“要殺便殺,我玉劍宗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柳沉煙一抹嘴角血痕,雙目凝神,忍住體内氣血翻騰,厲叱了一句。
不過那唐禹不怒反喜,卻是再笑數聲,狂妄妖邪之色盡顯無疑,“要殺你自是簡單,但我便是喜歡看你等所謂正道之人,這般被生生折磨而死。”
“……”
聞言,上官瑤冷哼了一聲,輕輕咬住了紅唇。
原本秦川所言,冥教與暗黑門之人截然不同,她還無法理解,但是經曆此般狀況,她已是徹底地了然了。
冥教,比瘋子還瘋,比惡人還惡!
“别怕。”
突然,耳畔傳來秦川悄悄的低語,一瞬間,讓她的心平靜了下來。
猛地一下,秦川握住上官瑤一隻柔荑,淡淡的體溫,漸漸傳入了自己的感官之中。方才九幽汲魂陣蓄勢結陣之時自己早有預料,憑虛禦風來到上官瑤身旁,也便是爲了帶着上官瑤脫困的。
隻是,還需要一些時間。
自己修習的心魔之道,乃魔道上乘,這幾個人施展出的九幽汲魂陣,尚還難不倒自己。隻需靜待片刻,掌握了這其中真元的運轉規則,便能壓制體内黑氣的侵蝕,自然也便能助上官瑤破了此陣。
至于别的人,也無能爲力了。
忽而,秦川想道,原來,自己與那薛浩,也是差不多的麽。
……
林間,一片沉寂。
普玄立于場中,紫金禅杖插立身側,雙手合十,一身褴褛的灰布袈裟飛揚而起,面目甯和,卻是不懼不驚,不怒不怨。
他輕聲問本空道:
“徒兒,可記得爲師授你的布施之道?”
“衆生輪回三界之中,貪愛執著,心不知足,唯圖多求。是以惶惶不安,唯恐失去,故造行惡業,身陷妄境而不得脫離。”
本空靜數佛珠,也如普玄一般清心淨欲,細細道來,“我釋祖菩薩之道,乃爲布施,破裂衆生悭吝之心,永斷貧窮根本,慈悲向善。若能如是,則能恬淡甯靜,淨守屍羅,乃至引生智慧,諸法性相。”
聞言,普玄點了點頭,又問:
“那布施之道,其法何如?”
“凡布施者,源于悲敬之心。施予言教錢财,不悭不吝,爲外布施;舍身相之執着,不傷不苦,爲内布……”
說着,本空忽然昂起頭來,話語戛然而止。
“師父……”
“普玄大師!”
聽聞二人一番說禅,秦川仿佛心有徹悟,此時也是面目驚駭,眸中似有敬重,又似有惋惜,眼看着立于場中的得道高僧。
普玄大師,是要……
突然,隻見普玄眉目一揚,似有解脫輪回的笑意,口中咒訣輕念,頓時金光大盛,禅音渺渺,虛空之中,一座莊嚴慈悲的金身菩薩羅漢像,隐現于他的身軀之外,佛光普照,一縷帶着真元之氣的光芒,照射在秦川衆人的身上。
舍身棄命,大義成仁。
“舍身訣!”
雙掌合十,普玄口中念起了佛門大慈悲咒。
頃刻間,秦川隻覺一股奇妙的真元注入了自己的經脈,竟是将之前侵襲而入的黑氣盡數卷納而走,順着一條虛無的軌迹,源源轉移到普玄的身軀之中。普玄臉上的痛苦之色,已經幾近猙獰。
然而,依舊堅持着,誦念佛經。
這,便是舍身成仁麽……
秦川一時茫然,緊緊握住上官瑤的手掌,不覺有了一些冰涼,耳畔佛門的大慈悲咒,一字一句地,刻入自己的心中。
原來,身懷大慈大悲者,這世上,卻是有的麽?
倏爾,普玄的一抹神識意念,傳到秦川的心中。頓時,秦川幡然醒悟,卻是身形驟起,給同樣處于悲涼與茫然之中的上官瑤遞了一個眼色,便挽住已經神情呆滞的本空,一式氣勢淩厲的炎龍破,生生劈開了阻在前方的真元障壁。
“走!”
火光呼嘯之中,四道身影疾馳而出,秦川攜帶着本空,上官瑤抓住柳沉煙,四人不顧一切,沖将出來。
身後,普玄大師臉懷淡笑。
“大慈悲心是;平等心是;無爲心是;無染着心是;空觀心是;恭敬心是;卑下心是;無雜亂心是;無見取心是;無上菩提心是。”
“當知如是等心,乃爲大慈大悲者。”
“阿彌陀佛。”
……
夜,不知何時,悄悄降臨。
秦川從那神識意念得到普玄生前囑托,将其餘人帶了出來,一路疾奔,已經遁離了數裏之遠。
柳沉煙原本就有傷勢,再在那九幽汲魂陣中軀體内損,此時已是氣息奄奄,若不及時救治,恐怕命不久矣;而本空與上官瑤皆是被那黑氣傷了經脈内俯,短時間内,也是難有一戰之力。
“照此下去,恐怕等不到許天揚來了。”
秦川對着衆人道了一聲,面色有些沉重。身後緊追而來的幾股氣息,落在了自己的感官之中,若是不想辦法,無疑也是等死。
“那儒園的薛浩呢?”
上官瑤問了一聲。
此時柳沉煙已經接近昏迷,而本空因爲喪師之痛,尚不能言語,能與秦川商量的,也隻有上官瑤一人了。
“别指望他了。”
柳沉煙忽而強凝心神,岔了一句,随即連連咳嗽數聲,又道,“那姓薛的雖然習了儒道,卻是毫無仁愛之心,他方才走得那般果斷,此時怕是早已不知遠遁到何處去了。”
聞言,秦川深吸了一口氣。自己的心中,自然沒想過依靠薛浩。
四人之中,隻有自己尚還能正常地與人交鋒,自己身負心魔之道,那九幽汲魂陣還不能重創了自己。眼下,卻也要自己“舍身”麽?
罷了。
心中歎了一聲,秦川做出了決定。
貪愛執著,唯圖多求,自己前世無法修成大道,大概,便是這個原因吧。前番目睹普玄大師舍身成仁,心中,似乎有了一些感悟。
無上菩提心,方爲大慈悲者。
舍身相之執着,便是修成大道的前提麽?
想着,秦川忽而看了上官瑤一眼,似有深情,又看了柳沉煙與本空,心中掠過一陣悲憫。此刻,唯有自己,才能布施于人了。或許,這一刻,也是自己心魔之道的第一次命劫吧。
“你帶着他二人先走,尋個安全的地方療傷,我先頂住。”
秦川說道,鎮山河破鞘而出,執于手中。
“不!”
上官瑤突然出聲制止,牢牢抓住了秦川的手。她看着秦川,眸中似有清淚,她害怕,害怕此番一别,便再也看不到秦川了。
普玄大師之死,她也看在了眼中。
“我選擇自己,是因爲現在隻有我還能站着。”
秦川淡淡一笑,再度瞥了另外的二人一眼,“剛才我看着普玄大師慘死,心中并不願歩大師的後塵;但我現在更不想歩的,是我剛才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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