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落雁峰一戰,已過數月。
伏羲一門幾近覆滅,中原正道亦是損失慘重,猶如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此一敗,牽動全局,中原除了少數地域仍在掌控之中,其餘則盡數淪陷,落入暗黑門之手。昆侖山全域,數日之前,也被暗黑門徹底攻下。
中原大勢,亡矣!
然而,在這危難之際,一件離奇之事,發生了。
原本昆侖山長驅直下,中原大地在暗黑門觊觎之下,已然唾手可得。可偏偏一夜之間,其所有的攻勢,竟是忽然地止了下來。
所有暗黑門人,皆是原地待命。
仿佛,是在留給中原正道喘息的機會。
……卻,又絕無那般的可能。
有人猜測,是那蠻荒腹地的魔教總舵起了内亂,但又因無法尋得陀羅尼宮,而得不到有力的證明。不過,借此難得的機會,中原正道亦是各自緊張地重振旗鼓,養精蓄銳,意圖從那魔教的手中,将天下奪回。
重整綱常!
又一場風雲劇變,正在悄悄地凝蓄着……
……
落雁峰。
遠處的群峰,尚還留有積雪,在陽光之下,顯得格外靜谧。
自山門古迹往上,一路殘垣斷壁,多處損毀,隻宛如廢墟。數月以來,經過伏羲門人的簡易修葺,倒也多多少少,掩去了往日的凄涼蕭索。
此刻,正有一人疾步上山。
“柳宗主不遠前來,伏羲門有失遠……”
一個山門道童迎面上去,然而一番客套之言還未說完,那上山的女子便始終未瞧他一眼,直急匆匆地朝着山上而去。此番時節,加上來人身份也不菲,也的确不需往日那般的禮節,隻不過,這道童多少有些尴尬。
隻看着對方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由一凜。
莫非,中原又有大事發生?
“嘭!”
一聲巨響,淩雲閣中,似有門被重重推開的聲音傳出。在這空曠的群山之間,不斷回蕩,仿佛,更飄向了無比遼闊的天際,很遠很遠。
閣中,葉秋奇正在案前翻閱一本古書。
“帶我去純陽宮!”
柳沉煙方一踏進屋來,便是對着葉秋奇一句叫嚷。眼下中原陷入短暫的沉寂之中,她剛一處理完師門事宜,便是匆匆來了這落雁峰。不料,在那太極廣場之上,便是被伏羲門弟子死死攔住,任憑如何說也不許她上山半步。
純陽宮,如今似乎已成了伏羲門的禁地。
“呼……”
一聲長歎,葉秋奇将那書籍緩緩放下,方才轉眼看向了柳沉煙:
“此刻純陽宮被魔氣所攝,方圓數裏皆被立爲禁地,但凡踏入者,無一生還,縱是我也不敢擅自入内。師兄們攔下你,是爲了你好。”
“那你便泰然在此逍遙?”
聽得葉秋奇淡淡的一句,柳沉煙似乎生出了幾分怒意。
“我葉家之事尚且置之不理,你何時見我逍遙?!”
“……”
這也是頗有怒意的一句反叱,令得柳沉煙沉默了下來。她如何不知,爲了将秦川從迷失中喚回,葉秋奇甚至數月沒有回落霞山莊,日日奔波在中原各處,企圖尋找能夠喚醒秦川的辦法。若說焦急,恐怕,無人及得上他。
短暫的默然。
柳沉煙甩了甩袖,盡力平下心來,坐在了屋中一處。
“我聽說你去查了他與慕紫涵的往事,可有何結果?”
“查是查明白了。”
聞言,葉秋奇依舊淡淡地回了一句,随即,卻又是一聲唏噓,直有無比怅然地又宛若自語道:“隻是,假若我遇到他那般事,恐怕……”
“那就這般不管了麽?”
“前提是,他得願意出來。”
葉秋奇又反聲一句,緩緩地,面色一苦,終是抛下了手中的書,立起了身來。他看着柳沉煙,心中一軟,便率先踏出了房門。
“罷了,我帶你去純陽宮瞧瞧。”
……
出了門來,二人折過太極廣場,轉到了落雁峰的上層。
落雁峰的上層,相比之保留較爲完整,那時的激烈交鋒,也并未過多的波及此處。不少道家古樸的宮殿依然伫立林間,山清水秀,雲鶴戲水,竟絲毫也察覺不到乃是經過了一番浩劫。直若,一派秀麗的道家仙境。
唯有,一處例外。
純陽宮。
這本是供奉道家純陽子的一座宮殿,不知何時開始無人居住,便顯得有些落敗起來。此刻,更是黑氣彌漫,透着與周圍截然不同的氣息。
遠遠見得,那宮殿的上方,一道紅光宛若沖破了蒼穹,引得黑雲漫漫,恰好覆蓋了純陽宮方圓數裏的範圍,不見天日。邪煞陰戾的魔道之氣,自其中源源不斷地擴散開來,莫說鳥獸之類,縱是伏羲門的修真高人也不敢踏入半步。
也便因此,伏羲門不得不将此立爲禁地了。
“你若想強行進入,我勸你莫打算了。”
那山間小徑的出口之處,葉秋奇駐足靜立,對身旁的柳沉煙說道,“那日我曾嘗試過,但這般攝魂奪魄的可怕魔氣,絕非人力可以抵禦。而且,這是他無意識中設下的防禦,縱是把你誅殺于陣中,他也不會知曉。”
“若是他知曉呢?”
“難說。也許,他真的誰也不認識了。”
“……”
柳沉煙又一次默然。
聽得葉秋奇如此說,她也徹底放棄了原本的打算。伏羲門中,靜虛子乃是大乘境之人,尚且無可奈何;而葉秋奇身懷軒轅氏血脈的實力,她心裏更是清楚。他們都無法進入,自己,看來也不可能去到那純陽宮中了。
難道,就這般眼睜睜的看着麽?
不……
若是秦川死了,或許還隻能無奈地緬懷;可秦川并沒有死,甚至還在這般劫難中突破了全新的境界,她,他們,絕不能看着秦川沉淪。
……值得秦川守護的,不止一個慕紫涵!
“難道,就無人能夠突破進去麽?”
柳沉煙一臉苦意地咬了咬牙,仍不罷休地問道。
聞言,葉秋奇亦是抿唇不語,沉默了片刻,方才面色平靜地回道:
“有。”
“誰?”
“上官瑤。”
……
望海崖。
一襲白衣,崖間飄飄不止。
上官瑤就在這崖上負手而立,看着腳下時卷時舒的漫漫白雲,久久不語。數月以來,她無不是日日在這望海崖上靜默,直待上許久許久。
倏爾,隻見她眉目一凝。
察覺到,身後,來了一個人。
“你爲何不進純陽宮?”
柳沉煙方一出現,便是這般直面着上官瑤,不解地問道。她知道,在那寂滅天中,上官瑤徹悟了伏羲之道,突破了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無上境界,破虛。這天下間,或許,便隻有她一個人,能夠破除秦川心魔設下的魔障。
可,她爲何不去?
“進去了,卻又能如何?”
上官瑤冷冷地反問道。依然看着雲海,眉間掠過一抹愁緒。
“若不進去,難道,等他自己出來麽?”
“他會出來的。”
“可,等得到那個時候麽?”
“……”
聞言,上官瑤短暫的沉默。她與秦川自幼相識,無比的了解秦川。她堅信,秦川定能想明白,也定能大徹大悟,與她一起領悟那最終的道。
隻是,何時,她也不知道。
也許,就在下一刻;也許,将會是永遠。
“這天下風起雲湧,他不會一個人獨享安甯的……如果,那是安甯的話。很快,他便會走出來,與你、與我、與每一個人再度并肩而戰!”
“……”
柳沉煙咬了咬牙,不明白上官瑤這番莫名其妙的言論。
從一開始,她便與上官瑤不對頭,彼此也從未主動并肩而行過。若非因爲秦川,她也絕計不會來找上官瑤。想着,柳沉煙歎了口氣,便欲離開。
突然,一名伏羲弟子匆匆出現在了二人的身後。
“師姐!”
卻是唐思賢火急燎燎地趕來,見得玉劍宗主柳沉煙,也隻是匆匆遞了個禮貌的神色,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轉而對上官瑤驚呼道:
“師姐不好了,有人闖入了山門!”
……
落雁峰前山。
那條直直的山前石徑上,一片通幽。
“何人擅闖……”
“……轟!”
一個守山弟子的喝問還未來得及說出,便見他的身軀四周莫名爆開一團紫霧,詭異的氣息彌漫開來,片刻之間,話語就戛然而止。一條紫色的藤蔓自他腳下蔓延而上,迅速長成,牢牢禁锢了他的整個身軀。
該名弟子,瞬間陷入了沉睡。
放眼望去,整條石徑之上,竟然皆是這般的場景。
無數伏羲弟子,都是被那藤蔓縛住,陷入無窮無盡的昏睡之中。而且面容之上,無不是扭曲的痛苦之色,仿佛陷入了無比可怕的幻境之中。
當然,這般離奇之術也未曾傷及他們任何一個地方,隻襲入了他們的心神。但若照此下去,怕也有因爲難以承受痛苦而生生死去的可能。
……竟有如此詭異的幻術!
隻見得,石徑之上,一個女子緩緩地踏上石階,一步一步,朝着山頂行去。她的懷中,還抱着一個初生不久的嬰兒,沒有發出一聲啼哭。
至始至終,都未見她又絲毫舉動。
卻如入無人之境,泰然自若地踏入了落雁峰的大門。
相比于秦川,這個女子的名諱雖也被天下人所知,但,卻并無多少人見過其真面目。伏羲弟子落得如此下場,隻因不識眼下之人,正是……
聖巫教主,阿羅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