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外,靜虛子重整姿态,厲聲一喝。
此時此刻,縱使敵人再如何強大,他卻也無法再退一步了。這寂滅天中封印着什麽,他比誰都要清楚,毀天滅地的洪荒妖獸、罪惡滔天的伏誅邪魔、還有伏羲門封存的邪器魔物,任何一樣,都絕不能落入暗黑門的手中。
自古以來,爲何伏羲門遭到魔教圍攻次數最多、經受的劫難最大?除了那缥缈傳言中的天外天,便是,這關系着天下存亡的寂滅天!
否則,伏羲将滅。
否則,天下将亡!
而靜虛子,将要誓死守衛這裏。隻因,他是靜虛子;他是這伏羲一門的掌教;他,從踏上了落雁峰的那一刻,便背負着這個使命。
更因,此時的寂滅天中,有他的徒兒……
“!”
然而,突然之間,靜虛子卻是面色大變。隻見那陸空劍兵一揚,便覺一股可怕的力量牢牢抵在他的胸間,力比千鈞,直壓得絲毫也喘不過氣來。
“聖物面前,終将,還是蝼蟻!”
随着陸空這一聲戾笑,伴随着劇烈的響動……
寂滅天,轟然大開!
“轟!”
隻聽一聲轟響,塵埃滾滾,靜虛子的整個身軀,在那可怕的力量傾壓之下,徹底地向後撞破那厚重的石門,連同塌落的巨石,飛入了洞中。整座山體,似都在隐隐晃動,無比深邃的洞中,帶着黑暗,漫天的塵埃源源湧出。
伏羲山最後的堅守之地,在這一刻,破了。
破了!
“哈哈哈!”
陸空再度大笑,面容已經徹底扭曲,無比的殘戾。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轟!”
忽而,又是一陣恐怖的震顫,寂滅天洞頂的巨石又一次紛紛塌落下來,塵埃漫天,不同的卻是,此刻那塵埃之中,似乎彌漫着一股奇妙的氣息。與陸空手中的邪器截然不同,乃是道法之氣,卻又似乎,比道法更加的玄妙。
仿佛,淩駕于天道之上,一股沁透心脾的清心之氣。
還有,依然震怖的罰怒之威!
“……”
陸空的腳步,此刻,竟絲毫也挪不動半分。
隻見得似有一道微妙的白光,白光之下,竟連那天際的北鬥星辰,似都一瞬間清晰了幾分。一道孤傲絕塵的白影,自塵埃之中,緩緩行出。
卻,不着半點塵埃。
仿佛有奇異的光芒不斷回蕩在她的四周,盡管微妙得幾乎無法瞧見,卻竟是驅散了所有的黑暗,寂滅天中的每一石每一礫,全都看得真真切切。無比濃郁的天地靈氣,自伏羲山的每一個角落遊蕩而來,盡數逶迤旋轉。
天道之中,從未有人,可以做到這般程度。
即便是秦川的九曜琉璃盞,也從來沒有如此彙聚過天地靈氣。
可,上官瑤做到了。
此時此刻,隻見得上官瑤面容一如既往的淡漠,從那洞中緩緩行出。她的氣息,早已渾然大變,變得,幾分徹悟,更加的,絕于塵世。
大乘?
……不,即便是大乘,也依然還在這天道規則之中。
從未有人見過,伏羲門千百年來,也從未有過這般氣息之人。超出了天下人的認知,超脫了塵世的禁锢,甚至,超越了天道的規則。
從未有人知曉:
大乘之上,還有……
破虛!
……
南疆。
“……”
濟雲道人、子隐先生、南柯宗主。
三個超脫于塵世的高人,短短的這一瞬間,皆是同時微微一怔。
仿佛都不經意朝着北方微微注目了片刻,那似乎是從伏羲山傳來的一股的氣息。他們一起察覺到了,有人,超脫了塵世的桎梏,領悟了天道的規則,突破到了,伏羲道法中更上一層,一個全新的境界。
……破虛!
“轟!”
眨眼之間,一陣刺眼的光芒在他三人中央赫然爆開,逼得短暫失神的三人紛紛退避數步。卻是虛無鏡,憑空出現在了虛空之中,散出詭異的黑芒。
鏡光之下,穆痕同時顯現出了身形,踏立空中。他手中的執念障,凝蓄着無比可怕的神秘力量,而無妄琴,也依然懸浮在他的身後,漫着詭秘的琴音。原本修爲不濟的他,此時此刻,竟倚着上古邪器,堅持到了現在。
……竟還有着勢均力敵之力!
他一聲冷笑:
“三位高人如此分神,可是小瞧我手中的聖器了?”
聽得如此,三人皆是不得不回過了神來,子隐先生随之一句規勸:
“無知後生,我勸你莫再執迷不悟,這邪物中隐藏的秘密,你可是真的知曉麽?若再不知回頭是岸,當心惹火燒身,更毀了這天下。”
“哈哈!看來,你們還不知這力量的美妙。”
穆痕對着這般規勸仿佛嗤之以鼻,再笑了數聲,目光依舊凝視着對面三人護佑之下的了絕大師,終是神情一戾,“既然如此,那便讓你們瞧瞧,這上古聖器之中,究竟隐藏了什麽樣的力量!”
“咻!”
話音剛落,又一件黑色之物,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星宿劫!
“?!”
頓時,立于了絕身旁的無塵子面色大變,竟是眼睜睜看着虛空一陣無法琢磨的變化,詭異光芒閃耀不止,了絕,竟是生生被拉入了虛無空間之中。
“轟……”
再一陣轟鳴,在這南疆山路之上爆開。隻見得手持悲怒的了絕,赫然被轉移到了穆痕的下方,而穆痕面色殘戾,手掌隻往下方一陣吸取。霎時,了絕動彈不得,所有的生命和元神,皆被源源不斷地抽離而出。
整個身軀,已然變得有些虛無缥缈。
沒有痛苦,就這般,一點點消無于空氣之中。
而此刻,隻見得穆痕緩緩擡起的手掌之中,一把黑杖,同時在逐漸凝成,卻正是,這上古八大邪器中的最後一件,悲怒。
“冥頑不靈!”
頃刻間,濟雲道人面色一沉,太極八卦陣瞬即凝結而出,但也僅僅隻在短短的一瞬,便被無妄與執念障之力,徹底地壓制了下去。同時子隐先生的終結一擊也随着掌印沖擊而出,但半途中,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生生截了下來。
“铿……”
虛空之中,隻回蕩着這一聲碰撞之音,久久不散。
竟是見得,穆痕的元神化身,手持裂天破地,赫然出現在了他的本體前方。無比強勢的一擊,黑氣彌漫,将子隐先生的攻擊徹底化解而去。
疚瘋,不住旋轉在他的周圍。
“轟!”
緊接着,南柯宗主身後那一道明王虛影,也是雙手成錘,直如隕石一般的兩個充滿毀天滅地的力量的巨拳,便這般生生砸在了穆痕化身之上。然而,這一擊,竟然生生穿過了他的身軀,牢牢重擊在南疆大地之上。
“轟隆隆……”
頓時地動山搖,直如天昏地暗。
然而,卻對虛無鏡下的穆痕,沒有造成哪怕一絲傷害。
……邪器之力,恐怖至此!
“……”
随着方才如同地震一般的驚動緩緩弱去,在衆人的注視之下,在一段宛如天外之音的頌禅聲中,了絕的身軀,緩緩散入了虛空,他的最後一抹靈識,也在穆痕手中悲怒杖徹底凝成的那一刻,往生了釋家信奉的西天極樂世界之中。
他的面容上,沒有一絲痛苦。
唯一有的,可能隻是最後一抹滿是慈悲的苦意。
虛無、星宿劫、無妄、疚瘋、執念障、悲怒、裂天破地。七件上古邪器,已然盡數掌握在了穆痕的手中,吞天蔽日的邪氣,充斥着每一寸空間。
如同,無窮無盡的黑暗。
在眼前衆人滿是冰冷的目光之下,隻見得穆痕依然面帶邪笑,元神化身瞥了瞥手中的一對裂天破地,隻淡淡地發出一聲嘲笑:
“看來,裂天破地在他人的手中,也并非能夠裂天破地。”
……
“铛!”
寂滅天外,天命古劍發出一聲顫鳴,徹底消散于虛空。
随着貫穿在整個胸膛的真元玄劍散去,陸空失去了所有生機的軀殼,也化作了一團無色無影的灰燼,風中,緩緩地被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不死之聲,終于,死了。
本以爲憑着裂天破地,他便可以天下無敵,可他如何知曉,在破虛面前,他的一切野心抱負,都被碾壓得幹幹淨淨。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上官瑤的劍下死去的。他臨死之際都無法明白,什麽,是破虛。
“……”
寒風徹骨,整個伏羲山,仿佛冷到了極緻。
上官瑤立在這冷風之中,直看着不遠處一片瘡痍的落雁峰,還有眼下被大火焚灼的山脈叢林,原本的灼熱之氣,也在寒風中漸漸冰涼。
她明白,發生了什麽。
……師門,破了。
可她的心中,除了一抹悲憫之外,卻并無别的情緒,神色依舊的淡漠,依舊的,看不出半分神色。廢墟,可以再建;原本的伏羲門滅了,又會在後人的手中,誕生出新的伏羲門;可若是人都沒了,那,便什麽也沒有了。
“師父,你說劍在心中,可劍,究竟是什麽?”
上官瑤負手而立,問身後的靜虛子道。
她感覺到了落雁峰上的那一股氣息。此時伏羲山中的正邪紛争基本已經平息,唯有論劍台一處,還在做着最後的了結。
……希望,那是了結。
聽得上官瑤這一問,靜虛子怅然地搖了搖頭,隻看着這瞧不見也摸不着的虛空之中,那裏,消亡了太多太多,一切,都早已逝去。
他,早已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