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伏羲山,随着這一聲無比巨大的轟鳴,陷入了死寂。
漫天的塵埃,從落雁峰上彌漫而起,仿佛沖向了天穹,蔓延到了整座山脈之中。然而其中的争鬥殺伐之聲,亦沒有因此而停息,依舊的無休無止,邪煞的魔氣,随着無數生命的消亡,随着那漫天塵埃,緩緩擴散。
黯淡了整片夜色。
一輪寒月,更顯得無比的凄涼。
曆經幾千年風雨,幾經覆滅與重建,數次修葺的無極大殿,卻終于在這一夜,徹底地坍塌。仿佛帶着伏羲門人無數輩人的信念,在暗黑門的刀兵之下……
……覆亡。
隻是,信念,真的便會這般崩塌麽?
此時此刻,伏羲山門大破,更被生生攻到了太極廣場之上,然而落雁峰四處,天下正道中人的抵抗依然沒有停止,依然,展示出最後的不屈。
前山别院、望海崖、翠竹林、仙人指路……
每一處道家聖迹,都已染滿了鮮血,橫滿了弟子們的屍首。伏羲門、儒園、梵音寺、天閣、各大宗門、五州世家,在此刻,早已沒有了門戶之分,隻共同依靠着心中那個信念,用最後的生命,反抗着魔道的屠殺。
北風呼号,直宛若,一曲哀歌。
……
一襲白袍,風中曳曳不止。
洞虛子踏空而立,在那無極殿的廢墟之上,面有幾分沉色。
他的四周,竟是暗黑門五行旗除銳金旗外的四名旗主。鄧元伯、玄冥、噬心老祖、素衣夫人,每一個皆有當今頂尖高手的實力,此刻,居然四人合力圍攻于洞虛子一人。其招招緻命,仿佛,看準了洞虛子正是這落雁峰的頂梁柱。
洞虛子若亡,伏羲将滅!
“這是,天要亡我伏羲麽?”
一聲高歎,洞虛子面色之上,已是顯得幾分凄苦。
盡管在四人圍攻之下,他尚且遊刃有餘,可是眼下這落雁峰,四目望去,早已變成了殘垣斷壁。前山别院中尚還年輕的弟子們,無一生還,平日這伏羲門的精銳,也已損失過半,還有各門各派的援手,大多倒在了血泊中。
昔日的伏羲五脈,玉虛、金虛二人皆已仙逝、眼下靜虛子不知所蹤,還有一個紫虛仙姑尚在昆侖之地駐守,隻留下,僅僅洞虛一人。
況且,都還不知,伏羲現狀,外面人知不知曉……
“你若潛心隐世,又何會陷入這般麻煩?”
噬心老祖戲谑一聲。
幾人身形移動,似要蓄謀着新一輪的進攻。雖這般言語,但每個人,皆是有些忌憚之意,交戰至此,他們,居然還未傷得洞虛子半分。
“無知!”
随即,洞虛子喝罵一聲,道法之氣再度湧出。
此刻,他已下了決心,不得不肩負起大任了。方才便已瞧得,有暗黑門人殺向了寂滅天所在之地,若是洞中囚禁的妖魔兇惡被放出,那恐怕伏羲一門,便真的要亡了。在如何不願,卻也,不得不萌生出了殺意。
必須,盡快解決這四個麻煩!
“咻!”
突然,一道疾影穿過暗黑門結下的壁障,生生出現在洞虛子的身旁。卻是,那伏羲門的玄長老,身影剛至,便面有沉色地對洞虛子說道:
“師兄,未尋得子隐先生的蹤迹。”
“唉!”
聞言,洞虛子長歎一聲,更有愁緒:
“如此看來,濟雲前輩,也不會現身了……”
……
南疆。
“你,不該來這南疆。”
山路之上,無塵子與了絕并肩而立,對着前方淡淡說道。
并沒有,絲毫的驚訝之意。
甚至,迎着這般可怕的陣容,也沒有半分忌憚。他二人前方,僅僅隻立着一人,卻是穆痕,然而雖表面實力比之二人微不足道,但,那兩件邪物,卻是昭示着無比恐怖的力量。此刻,穆痕手握一支筆,身側懸空一把琴。
執念障!
無妄!
淡淡的邪戾之氣,不住地彌漫而出,卻是将對面一道一佛兩股本該強盛的氣息,生生逼壓了下去。黑氣,使得山林之中,愈顯陰暗。
“你是說,我敵不過你二人?”
穆痕冷冷一笑,面目更顯猙獰。
“呼……”
随即,隻聽得無塵子淡淡舒了一聲,緊接着,又搖了搖頭。
“?!”
頓時,穆痕微微一驚,後脊不住流下一滴冷汗。
隻見無塵子二人後方,憑空赫然現出一個女子,虛空踏立,衣袂飄飄,同樣的魔道之氣,卻如臨天穹,望而生畏。她身後的虛空之中,仿佛有一道虛影,若隐若現,卻是一個白袍的兇面男子,竟是,陀羅尼明王之像。
明王宗主,南柯!
“貧道等候多時了。”
緊接着,一聲淡淡的話語,如從天際飄來。
穆痕的身後,一襲道袍,飄飄而來,輕輕地落在了雪地之上。仿佛有雲煙霞繞,仙氣漫漫,如雲上來。此道人,卻正是傳說之人,濟雲道人。
“哼……”
見狀,穆痕輕輕一哼,“如此,逍遙谷主,也該到了吧?”
“不錯。”
随着他話音一落,這山路一側一株雪松之上,有一個蒼髯白須的老者,也應聲現出了行來。子隐先生倚着松木,面色平靜,淡淡地看着穆痕。
看着,他手中那兩件邪器。
南柯、濟雲、子隐,三位隻存在于傳說之中的隐世高人,此番,竟是一同出現在了這南疆之地。中原正邪之争,他們向來從不理會,天下蒼生,于他們而言,也如眼下浮雲。興盛繁榮,亦或是生靈塗炭,他們都如視而不見。
然而,此刻,卻是爲了上古邪器,出現了!
……
寒風凜冽,夜色更深。
“呼!”
“呼……”
“呼!”
接連不斷的重重喘息,從秦川的口中連連傳了出來。順着山前石階,一路疾奔而來,第一次沒有瞻仰那山門聖迹,隻不顧疲累地奔上了落雁峰。
然而,眼見周遭一切,秦川,卻是緩緩停了下來。
起伏的喘息,仿佛有一瞬間,凝滞。
有那麽一瞬間的空白,襲入了秦川的腦中,卻似乎又依稀記起,前世的那一夜,自己也是親眼瞧見了這般的一幕。自己,曾是這伏羲門的罪人,曾,也率領着無數暗黑門人,殺入了這座本該是如人間仙境一般的落雁峰。
……是夢!
卻,又如真真切切地發生過!
件件素潔的道袍,染上了鮮血,如同焦灼的烈焰,在這條石階之上、松林之間、冷月之下,橫七豎八地燃燒着。
所有人,幾近沒有一個活着。
那如臨天穹的層層石階,自上而下,殷紅的血液不斷流淌而來,從秦川的腳下,又繼續往下方流淌,仿佛,流向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不!”
秦川忽然一句自語。
造成這一切的,本該是自己,可是此時此刻,卻變成了本因來阻止自己的慕紫涵。爲何?爲何會與那夢境截然相反?這一切的罪孽,不本應該是由自己來承擔麽?不能,絕不能,讓紫涵承受自己曾經難以承受的結果!
不能!
“……”
秦川猛然拾起腳步,便往山上奔去。
然而很快便察覺腳底絲毫也不得挪動,注目望去,便是見得,一個臨死的伏羲弟子,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腳,把自己也當做了攻上山來的魔道之人。
他死死地拽住。
奮盡生命中的最後一口氣息,也不讓秦川踏出半步。
直至,他的生命走到盡頭。
“紫涵!”
頓時,秦川竭力甩開了抓住自己的那具屍體,再也顧不得許多,沒有真元,便用不知疲累的腳步,往着上山奔去,往着,自己不願瞧見的結果……
奔去!
……
寂滅天。
月下,谷長風的背影,顯得愈加的清晰。
額間那縷飄飛的白發,與手中赤紅如焰的吞吳仙劍,仿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分明是一股淩厲的殺意,片刻前從他的劍中一逝而過。
“……”
谷長風的眸中,流露出幾分苦意。
他隻看着,近在咫尺的落雁峰,眼睜睜陷入了一場浩劫之中。毀滅之火,燒遍了落雁峰上的一草一木,往日的聖迹,也都一一坍塌。那不知何時燃起的大火,從落雁峰開始,蔓延至整片伏羲山脈之中,遍野紅光。
火氣沖天!
“咔擦!”
驟然,谷長風的身後,似乎傳來一聲碎裂之響。
隻見得立于地上的鬼幽,那襲紫衣漸漸被火吞噬,而衣下的整個身軀,竟然離奇地破碎開來,随後,卻是留下了滿地污穢的黑色泥土。
這是爲何?
難道鬼幽一直依靠這幅詭異的身軀而活,而又在此刻,生生在谷長風的劍下隕滅了嗎?還有,他爲何,總是千方百計來與谷長風死鬥?
……那次,也是這般。
“這一劍,可出得暢快?”
忽而,谷長風本欲動身前往落雁峰的身軀,猛然一怔。耳畔,隻傳來這一聲自虛空而來的質問。懷着恨意,如此厲聲的一句質問。
握着吞吳的手,不由一緊。
“轟隆……”
霎時,隻聽得不斷的響動,這寂滅天外的山體似乎不斷地搖晃,腳底更是震顫不止。一具黑棺,突然在谷長風的眼前,緩緩地破土而出,伴随着鬼術特有詭異黑霧,徹底浮了上去。一聲輕響,棺木忽然打開,迎在了谷長風的面前。
“……”
随即,谷長風面色一驚,再無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