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之下,卻是一座險峰,坐落巍峨山脈之中,直指雲霄。
落雁峰!
那夜拜訪蘇家,秦川并未多留,隻叮囑蘇小妍安心養胎、莫要管那外面流言蜚語,也未曾留宿,便一路來了這通州之北的伏羲山。
“呼……”
伫立山門之前,秦川忽而舒了一口氣。
一側,正是那聞名天下的伏羲道家古迹,一塊天然巨岩,上書一個鬼斧神工的“道”字。秦川曾數次瞻仰這個雄渾蒼勁的古書,卻一次比一次迷茫。世人大多碌碌無爲,亦有才識者尋仙問道,千百年來孜孜不倦。
卻究竟,什麽是道?
……是這天道無情的輪回?
……還是腳下布滿艱辛與劫難的路途?
秦川已經弄不明白了。
隻想起,最近的一次,是自己與葉秋奇、還有上官瑤,風華正茂之時,在靜虛子的帶領之下,登山來此,在這古迹之下指點江山。
不知不覺,竟多少年過去了。
自己,輾轉多年,又回到了這裏。
秦川沒有多想,拾起腳步,看了腳下那一步步如同直達雲霄的石階,緩緩踏了上去。周圍,雲缭霞繞,青煙冉冉,仿佛真的忘記了憂愁。
真的,能忘記麽?
……
穿過前山别院,不覺此刻的院中多少有些冷清,途中也有遇得幾名弟子,卻都是後來的新晉門生,竟沒有一人識得秦川了。倒是不少人悄悄指着秦川這一襲怪異的道袍,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而私下評頭論足。
再過那山前小徑,登上了太極廣場。
幾座鼎爐,依然飄着如夢如幻的青煙,丹香浸鼻。
一切,都沒有變化。那正中的無極大殿,仿佛曆經了幾千年的風雨,還依然落在這群山之巅,遙瞰着遠方的中原大地,辭舊迎新。
秦川莫名笑了一笑。
“弟子秦川,重回師門!”
一聲高喚,秦川昂首正眉,打破了這道家仙境的安甯。
瞬息之間,便有一道疾光落在秦川身前,待得光芒黯去,卻見一名年輕的道士出現在了秦川眼中。也并不陌生,正是那唐思賢。
“你來作甚?”
見得秦川,唐思賢面色頓時一變,沉聲如此喝問。
當年秦川率領聖巫教大破伏羲門,雖未過多傷及衆伏羲門人,但無疑是對他們驕傲尊嚴的踐踏;而那一戰中,原本的掌教真人玉虛子也因秦川而隕落仙逝,每一個伏羲門弟子,無不是打心裏憎恨于眼前的秦川的。
然師門長輩似乎并無意緝殺罪人,衆弟子們唯有懷恨于心。再加之前番夫子殿外正道聯盟容納了他,所有伏羲門人,更是隻有無奈作罷。
但那隻是顧及了中原大勢。
此時此刻秦川再闖落雁峰,毫無疑問,已再度激起了他們心中的怒意。
“你莫不是以爲,我伏羲門當真還能容得下你?!”
唐思賢再一聲責問。片刻不到,這太極廣場之上,已然彙聚了不少昔日的伏羲長老同門,皆是做防備之姿,牢牢地觑視着秦川。
在他們眼中,秦川,就是罪人!
“往昔恩怨,他日再論。”
迎着衆人的目光,秦川依舊面色平靜,沒有顯露半分真元,也沒有絲毫忏悔之色,隻繼續道,“我今日來此,隻想見見上官瑤。”
聞言,唐思賢眸中一怒:
“上官師姐……”
“瑤兒不在。”
然而唐思賢一語未出,卻是頂峰之上傳來一句打斷了他。衆人轉目望去,隻見那無極殿後的山崖之上,靜虛子不知何時出現,已然瞧清了廣場上發生的一切。他輕歎一聲,也未安遣衆弟子,隻對秦川淡淡道了一句:
“你過來吧。”
……
“她去了何處?”
淩雲閣上,秦川與靜虛子盤膝對坐。時隔多年,這一對師徒終于再一次面對面地坐在了一起。卻不再是當年的講經傳道,唯有,幾分唏噓。
秦川沒有多禮,第一句便如此問道。
“落日峽歸來,瑤兒便決心閉了關。”
靜虛子長歎一聲,答道,“眼見生靈塗炭,她自恨修爲不濟,在寂滅天中苦思數日,便決心參悟無上之道。此刻寂滅天洞府緊閉,她又遇修爲瓶頸,我看短時間内,她也不會出來,直到大道得證,心惑得解。”
“……”
聞言,秦川沒有言語。
上官瑤道法上的修行一直強于自己與葉秋奇,早已知曉,不久前她便已是無極道法元嬰期巅峰之境,隻待機緣,便可突破至大乘。
當然,何時能夠參悟,無人得知。
秦川的師尊無塵子,當年突破這道門檻,煉虛合道,便足足花費了數十年的光陰。上官瑤不像秦川一般仙魔雙修、融會心魔之道,也沒有葉秋奇那傳承至上古的血脈之力,她想有所突破,也唯有苦苦地參悟無極道法。
可是,這般,又是何苦?
“如今中原紛亂,群魔四起,一場浩劫即将到來。瑤兒生性倔強,我做師父的,便隻有任着她。待她突破歸來,這漫漫長夜,也有曙光了。”
靜虛子繼續說道,似乎并無多少擔憂。
上官瑤的天資,幾乎無人否定,自從靜虛子突破大乘以來,便斷定自己的這個弟子,終将也達到那個境界。甚至……
将會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那寂滅天是伏羲門囚禁邪魔之輩的場所,但實際上也是伏羲山中一處隐藏了無數秘密的地方,因爲戾氣極重,方才被用來禁锢邪魔。此番上官瑤閉關之行,雖然劫難重重,但假若參悟得歸,必将有所大成。
靜虛子堅信不疑。
因爲,這天下,終将是這年輕一輩的!
“呼……弟子明白了。”
良久,秦川舒了一聲,終不再多言。
隻剩些許惋惜,自己本想來這落雁峰與上官瑤見上一面,結果卻并未如願以償。如若将來……不,即使天誅地滅,自己,也必履行當初誓言!
……
“你将來有何打算?”
靜虛子問道。
“那夜弟子不在落日峽,去時已晚,不知當下何等局面?”
秦川沒有回答,卻是問起了當日之事。
“山陰居士臨陣倒戈,中原正道陷入重圍,損失慘重。那日在場的各門弟子,傷亡過半,而逃出谷來的,也多有負傷,中原形勢堪危至此。如今儒園一蹶不振,各門各派也都在觀望之中,等待一個人出來主持大局。”
“何人勝任?”
“眼下暗黑門勢力大振,愈漸猖獗,如有示弱,必會塗炭蒼生,中原浩劫。了音禅師日有衰微,看來,隻有我伏羲門,來當此一任了。”
靜虛子平靜地答道。
如此危難之時,并未推脫,也未有絲毫的謙遜虛言,而是直截了當地接下此任。倒也不負他當年的威名,震懾群雄的靜虛子谷長風。
秦川點了點頭。
師徒二人又叙了片刻,待得秦川将欲辭去,靜虛子忽然叫住了秦川,立起身來,未提今日的沖突,卻是有些肅色地問了秦川一句:
“我且問你,秋奇是否有礙?”
“……”
秦川一時默然。
“他雖出師而立,但生性如何,爲師豈會不知?”
“他受了傷。”
踟蹰片刻,秦川終是肯定地回道,沒有透露半點口風:“但請師父寬心,縱使曆經萬難,弟子也必會将他安好無恙地帶回來。”
一定!
……
從淩雲閣出來,秦川忽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長舒了一口氣,轉身跪行了大禮,三拜辭行。随後遙瞰了一眼中原大地,卻是禦劍而起,頭也不回地朝着中原腹地疾飛而去。
雲海漫漫,不知浮沉。
直到夕陽漸逝,又回歸罪惡的暗夜之中。
其間秦川向青冥山發去了信息,告知羅狼,自己将有要事獨自處理。随之心态大變,竟是徹底解開了心魔,手執龍脊,邪氣大盛。
赫然,立于一處山頭。
此處,乃是中原某處不知名的深山。
這裏本是暗黑門的一處魔窟,與那普通的駐地不同,其中魔道高手雲集,曾經還數次作爲當年老怪物的臨時居所。即使早就被中原正道所知,但近百年來,也從未有人敢貿然殺入其中,乃是名副其實的一處中原禁地。
夜色昏沉。
此時此刻,駐留此地的暗黑門人,一面興緻昂揚地靜候着從那遠方陀羅尼宮傳來的指令,一面,也因枯燥的等候,顯得有些懈怠。
可是……
突然之間,所有人,皆被從那一側山頂傳來的可怕氣息,所深深震懾。
極魔令!
并且,是魔道上乘、心魔之道一個無比高深的層次,甚至動用了元神所發出的一道極魔令。縱是在場修魔之人,也無不是心神震顫。
并且……
自從半月統領暗黑門,這道原本是暗黑門人之間用以召集教衆所用的極魔令,便早已被徹底廢除。也便是說,這道極魔令,早已不是它當初所蘊含的意義。那其中攜帶的無比暴戾的殺意,顯然,此刻是一種深深的挑釁。
……從那山巅,瘋狂地擴散開來。
“轟……”
霎時,整座山谷,一瞬間混亂起來。
不少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已見得身旁原本活生生的人,俨然變成了死屍;而他自己,也在不知何時在這同一瞬間,處在了死亡的邊緣。
邪煞的黑氣,如若浪潮,襲湧四處。
一場魔與魔之間的殺戮,赫然在這魔窟之中……
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