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倒影,相依相偎。
那輕舟之上,仿佛如此美妙的一副畫卷。
“何時?”
過了許久,秦川終于正起了身來,看着阿羅葉的小腹,滿面悅容。從方才的脈象來看,阿羅葉懷孕竟是有着不少時日了。
若是早些知曉,當初定然不會讓她冒險了。
如果在那臨江府外,她出了什麽意外,自己豈不是要抱憾終身?
聞言,阿羅葉笑了笑:
“就是你重鑄身軀完成的那一夜。”
那瘋狂的一夜,秦川融合九曜琉璃盞鑄成了新的身軀,又得了南柯相助的那番天道領悟,大喜之下,也未顧得上許多了。想不到,竟是在那一夜,自己與阿羅葉便有了婚姻的結晶,珠胎暗結,讓秦川今日成了父親……
想到那夜被柳沉煙盡數瞧在眼裏,阿羅葉也不由臉紅了一紅。
“我想回西疆,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如此。”
随後,阿羅葉也正了正色,看着秦川,說道。
“對,此事定不可讓他人知曉。”
秦川面色沉了一沉,嚴肅地叮囑道。自己仇家太多,同時又被無數奸邪勢力緊緊盯着,若是被他們知曉阿羅葉懷了孕,那便是十分嚴重的後果了。
如今中原雖然冥教已滅,但暗黑門依然還在,依然是紛亂不斷。阿羅葉若繼續待在中原,難免波及其中,也隻有西疆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一來,西疆遠離中原,二來,即使還是被波及,也有一個巫神陵在那兒。
隻有在西疆,才能确保阿羅葉無虞。
“我們明日便回常州,你帶羅狼桑娜一衆高手回仙雲嶺,至于青冥山,便暫且由我來照看,還有師父在,不會有大礙的。”
“嗯。”
“待中原平定,我定會去西疆,與你……還有我們的孩兒相見的。”
“我定會等你。”
……
夕陽西下。
臨江府沐浴在暮色之中,顯得那般的安甯。
百姓們一如既往地生活勞作,早出晚歸,值此夜幕時分,大有歌舞升平之貌,直讓人以爲忘記了不久前的那一場浩劫。
但,太平,确是天下人共享的。
秦川與阿羅葉牽着手,相互耳語着,從那城門之外緩緩走來,若非服裝樣貌與常人相異,便如同平平凡凡的一對恩愛夫妻。不過,他們彼此也知曉,這般平靜而祥和的日子,是極其短暫的,甚至,獨有此時。
燈火漸明。
停止了與阿羅葉的低語,秦川忽而昂起頭來。
隻見得那南風閣的慕容千陽正迎面走來,雖是一貫的笑容,但隐藏之中,卻有能夠讓秦川察覺得到的憂慮之色。随即,秦川止下了腳步。
“秦兄。”
慕容千陽拱起手,行了一禮。
不像是城中偶遇,而是他正有意而來。
“千陽兄也尚留在臨江府麽,莫不是也如秦川一般,留念這雲夢澤的大好風光,舍不得回去了?”
秦川淡笑一聲。
牽着阿羅葉的手莫名動了一動,卻是沒有松開。
“我倒甯願如此。”
慕容千陽歎了一聲,眉間終于浮上了慮色,欲言又止。
“你先回去,我很快便來。”
不待慕容千陽開口,秦川心中一凝,便率先轉頭對阿羅葉道了一句。随後見得阿羅葉點了點頭,獨自返回越王樓後,方才正視着慕容千陽:
“何事?”
“我知秦川今日與愛妻遊湖,定也沒有察覺。”
慕容千陽面色一沉,道,“今日晌午,儒園發出了長空令。晚些時分,奕劍閣弟子已經不遠千裏,朝各門各派送去了邀請函。”
“長空令?!”
秦川頓時一驚。
……
長空令下,妖孽無生!
這,便是儒園的長空令。
……不,應該說,是全天下的危難信号。
長空令的起始,怕已無人能夠道得請,隻知這天下修真奠定之初,便有了這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号令群雄、莫敢不從的長空令。
據說那是很久以前一次空前的劫難,中原正道在陀羅尼教的威脅下,已然到了存亡之際。當時中原正道各自爲營,難成氣候,便是儒園摒棄門戶之見,集合了天下英豪,一舉破除了邪道帶來的危機,剿滅了陀羅尼教。
中原正道三千宗門合力,使天下重歸了太平。
那一次号召之舉,便謂之長空令。
也正是那一次,方才奠定了如今的修真格局。後來,因此次義舉的影響,天下正道便默認了儒園的地位,默認了,這長空令。
長空令下,群雄紛聚!
宵小膽寒,奸邪俱滅!
當然,儒園也知曉,中原正道認可的是那長空令下、天下人齊心協力共抗妖邪的精神,而非承認儒園的領導之位。故此,千百年來,長空令也隻發出過寥寥數次,最近的一回,便是三十餘年前,正道聯盟對抗暗黑門的那一次。
結果,長空破浪,大敗暗黑門!
如此,更加奠定了長空令在每一個中原修真之士眼中,無比崇高的精神象征。同時,也是天下存亡浩劫到了不得不防之時的象征。
“這一次,又爲何而發?”
秦川沉默了半晌,終是蹙着雙眉,問道。
“昨夜,夫子殿遭暗黑門人侵入,明目張膽。然而對方不殺一人,卻隻對儒園、對我們整個中原正道,發出了最終的挑戰。”
“何人?”
“你認識,月影。”
“……”
秦川猛然昂起頭來,卻是,皺眉不語。
如今冥教之患算是解決了去,但失去了内部制衡的暗黑門,自是更加猖獗了起來。想不到,他們竟是大張旗鼓地決心與中原正道展開了決戰。那如今真正的暗黑門之主,半月,卻是打算一戰定生死了麽?
而紫涵,仍要繼續執迷不悟麽……
“儒園怎麽說?”
“三月初三,三千宗門齊聚夫子殿,共商對抗暗黑門之大計。如今暗黑門卷土重來,聲勢更甚從前,已然到了我中原正道存亡之際了。”
“你來找我,意欲爲何?”
聽得慕容千陽之言,秦川繼續問了一聲。
這中原不少宗門之中,倒也隻有他南風閣,沒有将自己看成邪魔之道了。秦川心中有些不明,這慕容千陽,爲何如此斷定自己會關系這天下之事?按理說,此刻來找自己的,更應該是那半月才對。
他,爲何這般重視自己?
“天下大劫,你卻以爲,你能逃得去麽?”
随即,慕容千陽終于少了幾分一貫的親近之容,别有意味地問了秦川一句。他本與秦川不熟,但他看人的眼光卻是從未錯過。
這天下安危,緊緊系在秦川的身上。
亦如之前的雲夢澤之疫,誰能想到,最終拯救了中原的,卻是本被他們視爲異端的聖巫教、還有早就被正道所不容的秦川?
慕容千陽斷定……
秦川,逃不去!
“……”
聞言,秦川并未回答,隻不斷凝視着慕容千陽。
二人默然了片刻,慕容千陽又道:
“你夫妻二人,若想在這中原立足,必要卷入其中。就算你們可以遠避至西疆,但這中原之中,也定還有你心念之人,可對?我知儒園脾性,長空令定未發至你青冥山,如此,我才親自知會于你。”
慕容千陽問道,“……你,可能不聞不問?”
“……”
秦川繼續沉默。
暮色越來越暗,街道上通明的燈火,逐漸取代了夕陽。
這臨江府城,漸漸被籠罩在了夜幕之中,燈火之下,卻也開始熱鬧了起來,不遠處的街市,叫賣喧嚣,卻是真正的歌舞升平。适時,一對夫婦共同牽着一個幼兒,從秦川身旁走過,一起歡欣地走向繁華之中。
如此一副美景。
一直目送着那一家三口漸漸走遠,秦川的目光,也終于漸漸柔和了下來。末了,秦川不禁定了定神,轉向慕容千陽,應道:
“三月初三,我自會出現。”
……
玉劍峰。
二月的最後一日,晴空萬裏。
自得了安陽葉家的重金資助後,玉劍宗迅速完成了宗門重建。青山之中,殿堂林立,就連各處清幽之地,也有無數青石小徑連接,不失氣派之感。整個玉劍峰,竟是比柳沉煙就任之前,還要更加的繁榮。
隔山相望,與另一側的青冥山,遙相呼應着。
此刻,在山間一處涼亭之中,沏茶作案,身爲玉劍宗主的柳沉煙正與人言語商議。而談話的對方,正是聖巫教千蝶使,桑娜。
這,倒也是玉劍宗與聖巫教的第一次宗門正式溝通。
隻不過,這一次商議的内容,似乎并不樂觀。
“這,便是長空令麽……”
聽得柳沉煙細細述說了長空令的伊始、以及此次儒園發令的内容,桑娜不由皺了皺眉,稍稍垂頭沉思,卻盡是憂慮之色。
這,也正是柳沉煙邀她前來的原因。
不過……
桑娜随後昂起頭來,向柳沉煙詢問道:
“不知柳宗主這般知會于我,是想說什麽?我聖巫教既被儒園排除在宗門之外,那這天下紛亂之事,又與我聖巫教有何關系?”
“我隻想問問,你們教主二人,可知曉麽?”
聞言,桑娜略一思索,想到柳沉煙與尊主秦川、還有他們聖巫教的關系,倒也并未對柳沉煙隐瞞,歎了一聲,便應道:
“教主與尊主數日前已經從臨江府起行,想必今日應該能到青冥山。不過據我與教主的日常通信,他們似乎并不知道此次長空令之事。更怪異的是,尊主帶着教主一路遊山玩水,似乎本來也并未打算即刻歸來。”
“……”
聽得如此,柳沉煙不禁皺了皺眉。
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