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無痕這輩子都沒嘗過這種煎熬滋味,指甲不知不覺中全掐進了肉裏,也不知道疼。
他一會兒想這是謠言,絕對的誣蔑,應該嚴查,一會兒覺得不該嚴查,雖然是謠言,但謠言止于智者,這是四哥哥常說的話,不理會,很快會過去。
可謠言如果傳開呢?
謠言可以殺人,這話四哥哥沒有怎麽說過,但母親卻是經常提的。往常聽着不在意,此刻想起來,真的分量十足。
如果這不全是謠言呢?
軒轅無痕大恨自己的腦子,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往那個不可能的地方想,而且越想越真,聯系起最近的種種怪事,甚至可以說是豁然開朗。
可惡的豁然開朗!
軒轅無痕喃喃咒罵,一個勁撓自己的頭,把宮女們悉心替他梳好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恨不得把自己的頭蓋打開,把那些讨厭的念頭用刀子挖出來才好!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一切都是謠言?
去找父皇?不行,父皇病着,而且如果父皇知道了,會怪罪四哥哥。
找母親?也許可以問母親。他想了一會兒又搖頭,不行,這是兄弟間的事。
問四哥哥?如果不是,四哥哥一定大怒,那他會尴尬死了,以後大家兄弟都不用見面了。
如果是。
如果真的是這麽一回事……
軒轅無痕心亂如麻,真想找根棍子把自己給敲暈算了。偌大皇宮,他不知道該找誰去,隐隐約約知道事情很大,不過如果隻是謠言,又應該隻是一件不必在意的小事吧?到底是大事還是小事?
唯一确定的是,絕不能傳開來。
忽然,他驚覺似的頓住腳,擡頭往前看。
當看到那敞開的宮門時……
軒轅無痕又努力思索了片刻,最後,豁出去般咬了咬牙。
要他不聲張,當沒聽過這回事,憋也要憋死。
他邁開大步,疾奔出皇宮……
甯遠正在軒轅墨澈寝室外守候,看見軒轅無痕冒着風雨來了,趕緊溜下台階親自迎接,笑嘻嘻道:“王爺怎麽也不坐個小轎,這麽大的雨就這麽跑來了,要是惹了風寒可怎麽着。”
“我四哥哥呢?”
“王爺一大早就進宮,剛回來不久,這會正在屋裏休息。”
甯遠略微詫異地打量着軒轅無痕不同尋常的臉色,“晉王爺,主子這幾日宮裏宮外的跑,這身子本就弱,這幾日就更是了,等奴才進去通報……”
軒轅無痕一邊往軒轅墨澈寝室裏走,一邊丢下話,“用不着你。我有點事要問哥哥,咱們兄弟的事,别不長眼睛地跟進來。”
軒轅墨澈說要小睡,其實并沒有睡。
早上進宮,皇上沒見着,倒是被那陳謙和說了句“物競天擇”,攪得他心裏沉沉的,頂着胃一樣,說不出的憋悶。
誰是聖人?誰是老虎?誰又是兔子?
豺狼又是哪些呢?
大家說話都像猜謎似的,他聽出了幾分,卻無法徹底弄清楚,依稀明白自己大概就是豺狼了。
豺狼麽?
他還真是沒有爲自己定義過什麽,如今皇宮内的謠言四起,他并非不知道,可依舊做着無事人般,每天進宮請求觐見,隻不過每次都會被堵在外頭。
這其中緣由不言而谕,自然是與那些謠言有關。
說是豺狼,其實他更想要做的是老虎,不過想必也沒有人會相信。
父皇更是不會相信。
想起那萬商黎的話……
“王爺,你知不知道自己肩上擔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若是再不下個決心,别說是勵煌皇室要倒,就連整個勵煌國都要毀于一旦,幾百年的基業說沒有就沒有了。”
軒轅墨澈躺在床上,身上蓋着又軟又厚的被子,也是心亂如麻。
耳邊傳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他慢慢地轉過視線,向房門看去。
“五弟?”軒轅墨澈看清楚不速之客的臉,“你怎麽來了?”
軒轅無痕關了門,轉過身面對着他,出奇的沉默。
比墨還黑的眼眸極大的瞪着,帶着一種少見的嚴肅和狐疑,盯得軒轅墨澈渾身不自六口。
軒轅墨澈在被窩裏,隻穿了單衣,他挪動一下身子,把滑下去的被子拉到肩上,低頭去找自己脫下的外套,慢悠悠地道:“你怎麽這會過來?是父皇有什麽事嗎?怎麽甯遠也不先進來通報下,我也好及早的準備準備,進宮……”
“哥哥病了麽?”軒轅無痕忽然粗聲粗氣截斷他的話。
軒轅墨澈奇怪的擡頭,“病?能有什麽大病,不過是這幾日有些累了。有祈風在,你也就不要擔心我了。”
軒轅無痕走過來,一隻膝蓋壓到床上,朝軒轅墨澈靠過來,“我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
“我就要看!”
他一擺出執拗的牛脾氣,軒轅墨澈知道若是不讓軒轅無痕得到個答案,他會一直沒完,便也沒有阻止下去,讓他伸過手來,探上自己的額頭,“這下你該放心了。”
“是啊,四哥哥原來真的沒病,我是天下最大的傻瓜!”軒轅無痕腦中不由想起那些内侍的話,像給人抽了一個耳光似的,驟然僵硬片刻,又猛地握住了床榻上軒轅墨澈的肩膀,拼命搖晃着喝問:“哥哥,你告訴我,那些人說的都是假話,是嗎?你告訴我啊!哥哥!!”
“五弟,你要信我,就不會跑來這邊問我。”
“我偏問!偏要問!”軒轅無痕對着軒轅墨澈大吼,“哥哥是不是真的?你說話啊!哥哥,你快點說啊!你快說!”
他吼得屋頂都簌簌發抖了。
甯遠早就察覺不對勁,守在門外不敢離開,聽見裏面吵起來,急得團團轉。
軒轅無痕一直視軒轅墨澈爲自己的親哥哥,這份感情任誰都看得出來,說太子跟晉王爺是同母所出,依他看來晉王爺跟雍王爺更像是一個母妃所生。晉王爺雖然調皮搗蛋,常常挨罵,卻是皇後和雍王爺一力保護的小雛鷹,向來縱容寵溺的。軒轅無痕進門前,可是惡狠狠的警告過不許入内。
得罪了軒轅無痕,等于得罪皇後,他甯遠以後就不用混飯吃了。
但軒轅無痕現在吼的那個軒轅墨澈,是他的主子。
甯遠聽見軒轅無痕在裏面咆哮,說的話還和皇室間極禁忌的事有關,自己摻和進去,簡直就是飛蛾撲火。
但是不摻和,軒轅墨澈有一點損傷,自己也要完蛋大吉。
偏偏現在身邊還沒個人,要是朔王爺在,也能說上話,可偏偏這時不在。
甯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來想去,還是一咬牙推門進去,拉着軒轅無痕的手道:“晉王爺,您有話慢慢說。”
手上不敢用力,一邊勸,一邊眼睛不經意就掃到了軒轅墨澈……
主子的臉色可是差到了極點。
甯遠趕緊移開視線,看着腳尖,還要拉着軒轅無痕,“都是兄弟,萬事好商量,王爺,您别驚着主子,他的病才好些,朔王爺都說了,主子要好好的養身體。”
“滾開!”軒轅無痕力氣大,何況怒火正旺,一甩手就把甯遠揮到了房門邊上,“我跟四哥哥的事,什麽時候輪得到你這一做奴才的說話,還不給我滾出去!”
他本來還要趕過去踹甯遠兩腳狠的,想起軒轅墨澈還在,沒再理會甯遠,扭回頭,爬上床把坐在床上的軒轅墨澈粗魯地抓了出來,急切地道:“哥哥,你現在還想要告訴我,你病着麽?你真的有病嗎?”
軒轅墨澈冷冷地目光投向軒轅無痕,卻始終不開口說一個字。
軒轅無痕看見他那樣子,心裏頭頓時冷到了極點,想起從小到大所見的軒轅墨澈,那副樣子能是作假?瞬間懊悔,改口安慰道:“不幹哥哥的事,是我不好,沒護好哥哥。我沒腦子!哥哥的病打小就有,是我昏了頭,才會相信那些謠言。”
一揚手,居然自己甩了自己一記清脆的耳光。
“哥哥,我會找出那造謠生事的人,定會還哥哥一個清白。”
“别說了!”
“好,我不說,那哥哥跟我走,到了母親那裏,我天天看着哥哥,看誰敢亂嚼哥哥的舌根。”
“跟你走?到皇後那裏?”
軒轅無痕一愣,張口就問:“哥哥?……”
軒轅墨澈揭開被子,起身下榻,從軒轅無痕的身邊走離,“五弟,你回去吧。”
“哥哥,爲什麽不跟我回去?”軒轅無痕急切地問道。
“回去?回哪裏去?”
“自然是回宮,回我們從小生長的地方,母親很想哥哥……”
“想我?五弟,這話當真?”軒轅墨澈款款地坐在凳子上,斜觑向軒轅無痕,嘴角微微上揚。
軒轅無痕用力點頭,道:“哥哥怎麽說這樣的話,母親自然想哥哥了,從小哥哥就在母親的身邊長大,我們兄弟兩的感情那更不是話下。”
軒轅墨澈紫眸瑩然,望着軒轅無痕良久,最後歎息了一下,看向甯遠道:“送晉王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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