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滄瀾雪忍無可忍,抽手,使勁地摔了北倉晨一記耳光。她緊緊地望着北倉晨,手在發顫,心卻前所未有的散發着寒意。
北倉晨覺得手上有些濕,擡手一看,指間沾了點淡淡的血迹,在雨中暈開了。十四骨的紙傘顫了一下,抖落幾滴水珠。
雨稍大了些,落在傘上,細細地摩挲着,聲聲切切……
北倉晨瞥了眼靠在牆上的滄瀾雪,那時間,滄瀾雪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那是似雪的顔色。
北倉晨低頭,傘的影子掩住面目,英挺的輪廓半明半暗,似嗔非嗔,眉宇間倨傲的神色宛如燃了火,恰是曜空之日,淩于雲天上。眯起了眼,冷冷地道:“夜,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爲什麽要你回到我的身邊……”
滄瀾雪拽緊了手心……
濕重的長發與輕衫零亂地粘在一起,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唇邊的血與雨溶了,雨亦是腥的。
北倉晨殘忍地一笑:“跟我回去,軒轅墨澈能給你的,我同樣可以給你,甚至更多。”
滄瀾雪猛地狠勁站了起來,搖擺了兩下,立穩了,高高地昂起下颌,眸子裏幽幽豔豔,水波微流,清淺一笑,容顔落魄依舊,卻自有一股婉轉的魅惑從骨子裏透出,風情将頹時,最濃。優雅地擡腕,将濕濕的長發攏到耳後,淡淡然道:“晨,你所能擁有的也不過我那副死去的皮囊,我現在終于知道,爲什麽我會成爲滄瀾雪,爲什麽我會失去原來的身軀,原來……”笑得愈甜了,“滄瀾雪擁有的,我卻已經失去,而現在我所擁有的,不會再毀在你的手中。”秋水潋滟,有意無意地掠過北倉晨,帶着比雪更寒的溫度。錯身而過,欲行。
卻在這時,北倉晨又一次牢牢地抓住了滄瀾雪。
“夜,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現在就能毀了你的清白,看你如何回到軒轅墨澈的身邊。”北倉晨一改那一副似水柔情,激怒的他也可以是嗜血而殘酷的。
手中似乎有“咯咯”之聲,要被捏碎了。愈是痛苦,愈是溫柔,滄瀾雪慢慢地将嘴唇貼到北倉晨的耳畔,輕輕一笑:“晨,若是以前我還對你存有一絲憐憫,那現在已經徹底消失了。”
手抖了一下,北倉晨粗暴地推開了滄瀾雪,目中的狂亂在一刹那又沉了下去,浮出了掩不住的憤怒。
滄瀾雪踉跄了兩步,扶住牆,倔強地挺直了腰,高傲地望着北倉晨。
兩目相交,彼岸潮漲,北倉晨似狂濤席卷,失了那份儒雅。
滄瀾雪一步步走向前,随風飄搖,随雨沉淪……
任由雨擊打在身上,滄瀾雪不知這樣走了多久……
“撲通”整個人跌在一潭水窪中,濺起一身泥水,冰涼的水令她微微有了些知覺,那麻木的神經似乎在一點點的回籠。
眼中含着雨水,望出去朦朦胧胧,看什麽都是模糊不清,低低地笑聲,從她的嘴中逸出,包含了自嘲、諷刺、惆怅……
點點滴滴融合在一起,化爲了一腔的寒冷,藏匿在腹中。
本該是大亮的天色,卻因這陰郁顯得灰蒙蒙的,行人不見漲反覺得少了。
偶有路人走過,也是行色匆匆。
一輛華麗的馬車迎面馳來,近前,停住了。侍從恭謹地開了車門,一身青衫的衣祈風緩步走下馬車,朝着那躺在地上的滄瀾雪走去。
鑲金線的靴子踩到滄瀾雪的眼前,靴底略有些濕,卻不沾染一絲塵埃。滄瀾雪擡起臉來,仰視着傘下高貴的青年,那時間,她仿佛看到了一絲明媚,正在她的眼底綻放,幾乎耀了她的雙眼。
衣祈風望着那一身肮髒的滄瀾雪,清幽的眸底拂過心疼,“雪兒,我沒想到,再次相遇,會是這樣的不堪。”
淡笑揚起在滄瀾雪那張蒼白的臉上,蠕動唇瓣,澀然道:“庸醫……”
衣祈風蹲下身,扶住了滄瀾雪的身子,将她抱起,沒有再說任何話,邁步朝着馬車走去。
滄瀾雪的身子輕顫,擡眼,瞧見的是衣祈風那優美的下巴,隻是因那抿成一線的雙唇,顯得僵硬。
夕陽的影子,帶着淡淡的血紅,移上煙羅窗紗。
從暖色煙羅罩後面透出柔和的霞光,映在滄瀾雪的臉上,卻是蒼白的。
衣祈風端着藥碗踱步走至床榻前,望着倚靠在床頭的滄瀾雪,淡淡地一掃眼,說道:“覺得身子怎麽樣?”
滄瀾雪擡眼,看向衣祈風,輕搖了下頭,道:“你的醫術如何,還需要我說麽?”
“這算是贊美的話?”衣祈風舒展了那揪起的雙眉,坐在床沿上,将藥碗遞送到滄瀾雪的手中,又道:“三年不見,你還真是沒什麽大的變化。”
“你也是。”滄瀾雪捧着藥碗,細細地打量着衣祈風,他還是一如三年前那般的清雅俊逸,那雙細長的丹鳳眼閃着幽亮的光澤。三年的時光似乎并沒有在衣祈風的身上留下痕迹。
“澈的事,你知道了麽?”衣祈風目光看向滄瀾雪那包紮的脖子問。
“他忘了我,是嗎?”滄瀾雪望着那微微蕩着波暈的藥汁。
“忘了,三年前在你離開後,他去追你,卻不慎跌入了山谷,醒來就忘了。”衣祈風據實回答。
“是麽……”滄瀾雪十指發白,緊緊地捧着藥碗,沉默了下來。
“他獨獨忘記了你。”衣祈風又道:“很奇怪不是麽?”
“奇怪麽?”滄瀾雪輕扯嘴角,再次擡眼,看向衣祈風,問道:“也許這就是天意。”
“什麽天意?狗屁不通!”衣祈風脫口一句粗話。
滄瀾雪驚訝地望着微怒的衣祈風,淺酌地笑意浮現在臉上,她道:“謝謝你。”
“謝我?”衣祈風眨眨眼,一頭霧水。
“沒什麽。”滄瀾雪端起藥碗,“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衣祈風暗暗地歎了口氣,問道:“你爲什麽要殺萬商黎?”
滄瀾雪将藥汁吞入腹中,把藥碗交給衣祈風,便和衣躺下了……
衣祈風望着手中那喝去了三分之一的藥碗,說道:“你這是在浪費我的心血。”
“祈風,澈好麽?”滄瀾雪側過身,沉悶地話從床内傳來。
衣祈風輕輕地一搖頭,道:“不好,卻又不會馬上死掉。”
“還能撐多久?”
“大概五個月左右吧。”
“半年時間都不到了麽?”滄瀾雪緊緊地攥着被單。
“其實澈的赤血蠱已經到了最後一個階段,我說五個月還是最好的,他現在發作的時間愈來愈長了。”
滄瀾雪的衣祈風的話後,便沉寂了下來,良久沒有出聲。
“澈,很辛苦吧。”滄瀾雪幽幽說着。
“雪兒,我一直想不通,三年前你爲什麽要離開?就算要離開,也應該跟澈說清楚。”衣祈風忍了很久,可最終還是沒能忍住,這一問他足足憋了三年。
“……”滄瀾雪再次沉默。
衣祈風懊惱的抓了抓頭發,說道:“哎,你啊!這性子還是一點沒變,換我我也失憶!”
滄瀾雪抖了抖肩頭。
衣祈風捕捉到那細小的動作,暗自輕歎:這小丫頭還是那麽會折磨人。
望了眼手中的藥碗,衣祈風說道:“你打算繼續殺萬商黎?”
“你會告訴我,他在哪裏?”滄瀾雪輕哼了一聲。
“當然不會,這人對澈很重要,想來你也應該已經打消了殺萬商黎的念頭了吧。”衣祈風肯定道。
“……”滄瀾雪沉默。
衣祈風投降道:“算了,當我什麽都沒有說過,你就好好的在我這邊修養一陣子吧。”
“别告訴任何人,我在你這裏。”滄瀾雪提醒衣祈風,“我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
“我倒是希望你能惹些麻煩出來,這樣那小子指不定一刺激就恢複記憶了。”衣祈風哼着氣。
“你這是在氣我?”滄瀾雪蓦地轉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衣祈風。
衣祈風見滄瀾雪那張本是蒼白的臉上,終是有了些血色,這才松了口氣,說道:“若是說氣,應該是我還差不多,你個沒良心的,這一走就是三年,不知道我很想你麽?”
“……我若是告訴他要離開,他絕對不會放我走。”滄瀾雪輕輕地說着。
“那到也是。”衣祈風聳了聳肩頭,望着滄瀾雪,問道:“那你有什麽打算,要去見他麽?我可以給你安排。”
“不,暫時還不是見面的時候。”滄瀾雪急急地搖頭。
“他失憶了,不記得你,可你沒有,爲什麽要等?難道你真的想要這樣不見面?”衣祈風不明白滄瀾雪到底在想些什麽。
“祈風,我請你幫我一個忙。”滄瀾雪凝望着衣祈風。
衣祈風對上滄瀾雪那雙清澈的黑眸,喉間略略梗動了下,“你别用這種無辜的目光看我,我會受不了。”
“澈距離下一次發作,還有半個月是麽?”滄瀾雪問。
“你記得?”衣祈風斂下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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