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墨澈也不再多說什麽,撩起了窗簾,朝着外頭望去。
甯遠悄悄地将目光看向軒轅墨澈,心裏頭暗驚:真虧的王爺能想出這些,隻是不知那太子夠不夠聰明,會不會收下王爺這份禮物。
馬車剛城門,就被人所當,甯遠下去詢問後,才知道是勵煌國藥行商會會長王永富,求見雍王。
軒轅墨澈倒也沒有推辭,竟是受邀前往錢不易所邀之所,蘭陵閣。
蘭陵閣坐落于城南郊區,雖然距離皇城有些距離,卻因爲這裏的菜肴可口美味,倒也博了好名聲,每日前來的賓客竟也不少。
軒轅墨澈這桌子靠着床邊,正好能夠看見外面的湖光山色。湖邊綠樹成蔭,繁花似錦,掩映着幾處美麗的房舍,竟似仙境一般。
他正在觀看,門口響起了熱情的聲音:“雍王爺,雍王爺大駕光臨,正乃是王某的幸事。”
軒轅墨澈回過頭來,眉尖微微一挑。此人身穿華服,兩鬓微白,溫文儒雅,面帶微笑,卻是勵煌藥行商會會長王永富。
他客氣地拱手施禮,緩步走了過來,笑道:“雍王爺吉祥。”
軒轅墨澈落落大方地對他,拂了拂袖,道:“王老闆不必多禮,這裏不是在宮内,一切禮節就免了。”
王永富笑着擺手:“雍王爺英名達于天下,世人莫不景仰,小人不過是一庸俗商賈,見王爺哪有不行禮?”
軒轅墨澈微笑道:“王老闆過謙了,隻怕不是普通的商賈吧?”
王永富爽朗地笑了起來:“雍王爺果然目光如炬,想必早已看出來了吧?”
軒轅墨澈微微點頭,淡淡地道:“不知王老闆這次邀我過來所爲何事?”
這時,那個店小二端着托盤奉茶進來。王永富便對軒轅墨澈伸了伸手:“雍王爺請坐。”
“王老闆請。”軒轅墨澈客氣地微微欠身,随即坐了下來。
待到店小二放下茶,退出門去,王永富才悠然地道:“商黎老弟可是時常在王某的跟前提及王爺,離開前還提醒在下要小心保護王爺”
“原來如此。”軒轅墨澈心下恍然,微微一笑。“是萬商黎讓你跟我接觸的嗎?”
“那倒不是。”王永富溫和地笑道。“他隻是說,可以向雍王爺透露一切,什麽都不必隐瞞。”
“哦。”軒轅墨澈點頭。“那你找我,是爲了何事?”
王永富沉吟了一會兒,緩緩道:“雍王爺,我有一事不明,心中的疑窦悶了一年多了,一直想向王爺請教,卻又怕王爺聽了生氣。”
“王老闆不必客氣,盡管指教。”軒轅墨澈灑脫地說。“本王又不是那小肚雞腸之人,哪裏就會生氣?”
“王爺客氣了,指教不敢當。”王永富笑着,顯然在斟酌着措辭。“我隻是覺得,以雍王爺的實力,當初劉邝之事應該不需要受制太子,卻不知王爺爲何會那麽做?”
軒轅墨澈想了想,淡淡地道:“我的身體如何,想必你自然有所耳聞,況且在外我一直志不在政權。劉邝彈劾太子,我若是出面爲劉邝說情,隻會讓太子把目标定在我的身上。劉邝雖爲我的表叔,可他彈劾太子,不過是想要扶正齊王,齊王都沒有出聲,我何必去讨那個沒趣?”
“原來這事情居然還有這樣的隐情在内。”王永富低喃。“那我就明白了。”
王永富擡眼,望着軒轅墨澈,略略停頓了下,臉色倏然一正,道:“雍王爺,你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今日我王永富在這裏說的話,若是讓你生氣,要砍要殺,王永富絕不皺一下眉頭。”
“王老闆怎麽突然說出這般吓人的話?這倒是讓本王有些不知是否應該坐下去了。”軒轅墨澈臉上帶着疑惑與驚訝。
“王爺,你覺得像勵煌這樣的朝廷還有必要讓它繼續存在下去嗎?”
“百姓何辜?”軒轅墨澈看着他,雙眼晶亮,神色沉郁。“朝廷動蕩必定會起戰端,其實戰争中最吃苦的無非是平民百姓,千百萬人戰死沙場,千百萬人流離失所,也不過是成全了少數人的野心。我并不支持這樣的戰争。”
王永富神色一凝,不由得對他抱拳緻敬:“雍王爺宅心仁厚,不以一己私怨連累無辜百姓,實是令人可敬可佩。不過,發動戰争,卻是想讓自己的人民過上好日子。”
“爲君者關心人民疾苦,自是無可厚非。”軒轅墨澈神情十分沉着。“卻不應将自己人民的快樂建立在人民的痛苦之上。”
王永富非常認真地道:“可是,勵煌黎民現在過得并不快樂。雍王爺身爲皇室中人,難免會有偏私的想法,可王爺應當也了解勵煌現在的情況。地主大量兼并土地,貪官污吏遍布各處,豐年時百姓的日子就不好過,一遇天災人禍,那些平民哪裏還有活路?或賣身爲奴,或抛家流浪,客死異鄉。滄州暴動,王爺也已看到了,朝廷中的大部分人隻顧驕奢淫逸,哪裏把普通平民當人看過?就說那太子,似乎是在重振朝綱,但他的一切舉措也仍然建立在加重百姓賦稅的基礎上,勵煌全國依舊是民不聊生,一些邊遠地區不斷有貧民發動暴亂,卻無不遭到勵煌軍隊的血腥鎮壓。這樣的國家,天怒人怨,勢必會走向滅亡。發兵戰争,一爲使本國人民豐衣足食,二爲救勵煌百姓于水火之中。屆時若能推翻就朝立新朝,新王又是仁德之君,當是四海升平的繁榮景象,這也是雍王爺的理想吧?”
軒轅墨澈想了片刻,淡淡地笑了起來:“我不知皇上到底如何打算,自然不願去想太子的想法,隻不過這若是正的發起戰亂,恐怕也非是一朝一日就能成功的,舊朝根基穩固,想要推翻談何容易。勵煌本就是由多個族群一統而成,若是發起分歧,想要再統一起來,亦非是易事。冬季北方雪災,夏季南方洪澇,荒年時瘟疫盜賊流行,豐年時貪官污吏禍國殃民。即使新朝能成,國土一統,然而那些被分割的族群矛盾卻會顯露,屆時要融合起來談何容易?要想四海升平,隻怕會讓身居高位者殚精竭慮,寝食不安。”
王永富越聽越驚,聽到最後,激動地站起身來,長揖到地:“雍王爺思慮之深,目光之遠,确是超乎常人,果然商黎兄慧眼識英雄。雍王爺,王某之前若有不敬之處,還望海涵。”
軒轅墨澈沒想到王永富會忽然興奮至此,連忙起身還禮:“王老闆請勿多禮,本王也是随口一說,算不得什麽。”
王永富這才坐下,似乎放下了心,欣慰地歎了口氣:“雍王爺,應該也有所聞雁北之事。雁北将士英勇,便是皇帝皇後也往往在戰場上身先士卒,可是,懂得文韬武略的人卻很少,過去也有懂得漢文的人會讀他們的兵書,但實際經驗卻十分匮乏,以緻于連一個秋江郡都屢攻不下。”
軒轅墨澈隻覺這話卻不易回,于是轉移了話題:“王老闆在勵煌呆了多久了?”
“有十多年了。”王永富輕笑。“在雁北卻有二十年了,從藥行的小學徒幹起,逐步到勵煌落腳的。”
軒轅墨澈欽佩地道:“可敬可佩。”
“哪裏?爲了國家,理應如此。”王永富微笑。“雍王爺,太子借了新生兒子彌月之喜,明日在府中設宴,竟是邀宴各族群主,太子此舉就算王某不說,雍王爺心裏自然也所明白。”
“太子貴爲太子,這宏兒又是太子的第一個兒子,說起來他這樣做也沒有什麽不妥。”軒轅墨澈隻覺這王永富,每每都是在套取他的話。
“蒼靈王,王爺應當聽過。”王永富又問。
“北禦國的蒼靈王,誰人不知。”軒轅墨澈應答着。
“蒼靈王乃是一代枭雄,确是不凡。不過王爺難道不覺得奇怪麽?夷陵國被赤字軍滅,身爲兄弟同盟的北禦國卻袖手旁觀,這幾年赤字軍一直攻陷了數個國家,卻遲遲沒有對那北禦國出手。如今蒼靈王又突然出現在勵煌國的太子府,這裏面到底是否有什麽,實在讓人不得不去猜想。”王永富說着,臉色漸漸有些不好看了。“我已得到消息,太子早先便有些異動,卻一時看不出端倪,我正在全力查探,雍王爺還是小心爲上。”
軒轅墨澈點了點頭:“王老闆這話,本王記下了,若是王老闆有什麽消息,可以派人前往綠蔭拂柳莊。”
王永富笑道。“王爺能如此信任王某,王某自當願爲王爺鞠躬盡瘁。”
軒轅墨澈一怔,随即笑了起來。他看了看窗外,天邊浮雲動蕩:“王老闆可知道萬大人萬商黎的去向?”
王永富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搖了搖頭:“此事我确實不知。商黎在王爺救他出天牢後,隻是來找過王某人一次,從此後就一直沒有他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