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軒轅墨澈手扶住甯柳宿,借力下了床榻,環顧了一圈,問道:“祈風沒在麽?”
甯柳宿眼看向一旁的善央,說道:“祈風說有些事,座主這邊有善央在,他很放心。”
軒轅墨澈蹙緊了眉頭,沉聲道:“他是越來越不把我這個座主放在眼裏了,三天兩頭不見人面。”
“座主,師父剛走不久,這兩日來,他一直都有守在座主的身邊。”善央見軒轅墨澈惱了,忙上前爲自己的師父解釋。哎,他也不知道師父到底怎麽了,這幾日顯得十分忙碌,可詢問下師父隻是讓他别多問,到後頭他也就淡了那份好奇。
反正總覺得師父跟柳宿有什麽事隐瞞着大夥。
軒轅墨澈靜靜地望着善央,紫眸瑩然透着絲絲清冷。回眸間,那如疾電般從眼底一閃而過的身影唐突地浮現在眼前,讓他想要忽視都難……
寒冷的感覺像是一根尖尖長長的針,在身體裏面翻來覆去地絞動,一直刺到骨頭下面。
“好冷……”
迷迷糊糊地睡去了,或許就不要醒來。
衣祈風呆呆地望着那蜷成一團的人兒,瞧着她微翕的雙唇,聽着她那一聲聲破碎的低喃。
心中頓時茫然一片,掙紮着,矛盾着。
最終,他還是下定了決心,要把滄瀾雪送回去。
望着那似已睡過去的青顔,衣祈風走回到床榻邊,将被褥拿過來,披在滄瀾雪的身上,低喃了一句:“好好睡吧……”語落,人轉身,不再多看那人一眼,疾步沖出了小屋,奔進了那尚未停歇的細雨中。
案上的殘燭暗冷,隐約留下一滴燭淚,幹涸在燈芯。
滄瀾雪恍惚中竟睜開了眼,其實她沒睡,冷得她即便合了眼,也還是清醒着。
人掙紮着起了身,不回……
她不會回去。
祈風的好意,她恐怕是要辜負了。
身子搖晃的如那風中的殘燭,忽明忽滅,踉跄着步伐,蹒跚着朝門口走去。
每走一步,那身上的疼就會加劇一份。
手捂着,她還有必須要去完成的事!
蕭瑟的身影,漸漸地隐入在雨中,直至消失……
跌跌撞撞,滄瀾雪蹒跚着步伐,茫無目地的朝前移動。
夜更深了,是黎明将到麽?
風伴着雨,淹沒九重夜色,天鬥濕了。眼睛全是水,什麽也看不見。
不知不覺地跑到了一個很熟悉的地方,路道了盡頭,她愣愣地停住了腳步。
望着那熟悉的大門,滄瀾雪呆呆地發起怔來,自己怎麽會到這裏?
天下第一莊,從踏出那扇大門起,她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再次踏進。
滄瀾雪的臉微微扭曲,雙腳卻如紮根一般,沒有離去的迹象。尋得了一塊大石,人無力地跌坐下,半個身子幾乎滑落在地上,側着身攀附這岩石,就這樣望着那籠罩着威嚴的大門。
本該是熱鬧的門庭,此刻卻是寂靜一片,喧嘩聲消失了,彌留下的隻有那靜得可怕的黑。
深深地做了個呼吸,發覺身上的疼痛正在減弱,也許那隻是麻木了而已。
伸起手,涼涼的,濕濕的,那是什麽?
爲何在她的記憶中,留下的唯有那怎也停不下的雨,似乎今歲的雨水特别多。
然而,她的眼中卻總是幹幹的,那份濕漉隻是因雨……
手掌心上的血在細雨的沖刷下,一點點地消失,到最後的白淨。
“果然抹不去的是身體的記憶,身體的本能竟是這般的可怕,就算恨到了骨子裏,還是忘不掉養育自己的地方。”低低地叫着,一聲聲地訴說卻夾雜着笑聲,瑟瑟發抖的身子,怎也止不住。“滄瀾雪啊滄瀾雪,你如今還在眷戀什麽?那裏可有你的立足之地,三年前沒有,三年後依舊沒有。”
“爲什麽還要回來,爲什麽還要回到這個無情地。”凄涼的風的聲音,蕭索的雨的聲音,淹沒了一切,什麽也聽不見的聲音。
滄瀾雪顫抖着身子,她分不清那是屬于夜的還是滄瀾雪的,隻是那份顫抖令她覺得很惡心,很難受,心被緊緊地拉扯着。
既然你已經丢棄了一切,爲何總要妨礙我?
到底你想要怎麽樣?!
滄瀾雪,你一直都在妨礙我,一直都在!……
手撫摸着那張被雨水浸透的臉頰,嘴唇不知何時已經被咬破,滲着血水,牙齒還是咯咯地抖着,淚水生生地被堵截在喉間,滄瀾雪木讷地瞧着遠處……
風雨裏飄搖的夜,飄搖的人。寂寞的天咿咿呀呀地哭着。
朦胧的黑暗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手,那麽輕那麽輕,似乎是一種無法觸摸的溫柔。
滄瀾雪軟軟地咿呀了一聲,淡淡的月光中,秀氣的眉頭皺了起來,帶着一點點憂郁,一點點落寞。
那個人的手似乎抖了一下,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那是被壓抑而壓抑不住的痛苦。忽然緊緊地抱住了滄瀾雪,結實的手臂繞過她的肩膀,她的腰,把她整個人都擁在懷中,火焰一般的溫度燃燒了起來,便是連雨也要焚成灰。
滄瀾雪摸索着将手伸過去。溫暖的擁抱,在冷寂的夜晚,聽見那個人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敲在耳邊。
十指交纏,用力用力地抓着,十個指頭都要斷掉。呼吸急促了起來,胸前的傷口裂開了,血淋淋地疼。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滄瀾雪模糊地叫着,宛如夢呓。
那個人發出一聲幾乎不可聞及的号叫,猛然跳了起來,卻仍是抱着滄瀾雪,緊緊地抱着,生怕一放手,她就會消失了,從這個世上消失。
手指滑過自己的臉頰,在冷風中漸漸響起,“夜……”
“不是,我是滄瀾雪。”滄瀾雪忽然掙紮起來,試圖去推去,惘然間歎息如夢。
雨順天而下,影隴在陰處,分不清誰是誰,隻是那一頭青絲垂落在地,輕揚……
晨曦,懶懶的灑落,卻依舊冰冷在那死一般的沉寂中……
房内,隻有那床榻上的人兒,低喃着什麽,模糊的聲音聽不真切。
隻見她手探了過去,碰觸上北倉晨那月華般英俊的臉上,終是感覺到了絲絲的人氣,那雙冰冷的眸子,卻漸漸地隴了陰影,十指交纏時,她用力地握住,那低喃地細語卻冷到了極點:“晨!”
指尖拂過那張蒼白的臉,輕觸她微翕的白唇,北倉晨慢慢地将自己的臉頰湊近,湊近到她的唇前,輕輕地碰觸了一下,微涼,卻還有熱度,甚至有着一股誘惑。
長長地睫毛因那份疼痛而輕顫着,他的夜,何其的可憐,何其的讓人心疼。
“呼——”滄瀾雪舉手揮去。
北倉晨牢牢地抓住了滄瀾雪的手,舌尖舔過那細膩的肌膚,低低地笑道:“我還是眷戀着你,就算我已經努力克制想要擁有的沖動,可這身體的本能是誠實的,無法放手,還是不能放你走。”
話語就在她的唇邊,又是輕輕地一碰觸,北倉晨縮回了身,手探向自己的腰帶上,不多時一塊閃着晶瑩光澤的玉牌出現在北倉晨的手中。
他緊緊地盯着手中的玉牌,有刹那間的恍惚,當那隻握住他的手又一次顫抖了,他才收回了心神。
“你要的不就是這塊蒼靈玉牌麽?”北倉晨斜觑向滄瀾雪,輕輕地歎了一聲,又道:“爲了一個男人,值得把自己搞的這麽狼狽麽?”
滄瀾雪望着北倉晨手中的玉牌,掙脫了北倉晨的手,目光直直地對上北倉晨的目光,不容置疑道:“值得。”
北倉晨目光一厲,又快速的緩和了下來,他輕扯了下嘴角,笑道:“那好吧,我也不想在強求你什麽,你要這玉牌就拿去吧。”說着,竟是将玉牌丢在了滄瀾雪的手中。
滄瀾雪低眼,望着手中的玉牌,她舉目,上下打量着北倉晨,“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北倉晨臉上泛起苦澀的神情,“我隻是舍不得你這樣折磨自己,隻要軒轅墨澈能健康的活着,你才可以回到原來的那個夜,說真的,夜,我對現在的你,一點興趣都沒有。”說着,北倉晨從滄瀾雪的身邊走離,一步步朝着房外走去,“快點好起來吧,我要的夜是不會讓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外人面前,現在的你除了讓我覺得可憐外,什麽都沒有。”
滄瀾雪目光緊盯着北倉晨離去的身影,手一點點收緊,将玉牌牢牢地握在手中。
晨,還是那麽自大張狂,仿佛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中。
他無所畏懼,隻因他自信,認爲自己可以控制所有。
滄瀾雪或許在這一刻,有些真正的了解晨了,可又僅是冰山一角,對晨,她還有着許多無法解開的謎團。
“澈,我們的敵人真的很強大……”
白日将曉,寤夢方息,天色半胧明。
小樓昨夜掩春風,今朝深苑又落杏花雨。細雨沾濕青瓦,愈濃了,凝成珠,自滴水檐間淌下,濺落一地,漣漪成絲,暗自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