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若是讓座主知道了,她與衣祈風定會與那石墩子一般,被王爺劈成兩半。
不知是哪裏吹來的涼風,令甯柳宿不禁縮了縮脖子。
衣祈風沉寂了半天,說:“我也是放手一搏,座主的失憶也許會在雪兒的手裏頭治愈也說不定,畢竟解鈴還須系鈴人。”
“可你應該知道這後果,赤血蠱發作時,座主根本就是失常狀态,他不過是……不過是……”甯柳宿說到此處,已不知要如何說下去。
“是,那樣的澈不過是一頭野獸,隻是爲了緩解痛苦尋求解脫的野獸。”衣祈風接下了甯柳宿那未有說出口的話。
甯柳宿緊繃的神經在衣祈風的話中,瞬間斷裂,她看向衣祈風的目光,仿佛摻着血液,嫣紅欲滴,“你知道,你知道還敢應下王妃的請求?你真的瘋了麽?”
“澈真的忘了雪兒麽?你信麽柳宿?”衣祈風望着甯柳宿的臉,幽幽問着。
甯柳宿身子顫了顫,她低垂螓首,竟是半晌無語。
座主沒有忘記滄瀾雪麽?那這三年來,他所表現出的又算什麽?
“柳宿,這是他們兩人間的事,我們這些外人根本無法插手。既然雪兒選擇以這種方式與澈見面,我就沒有權利去阻止,你也一樣。”衣祈風聲音沉穩地有些可怕。
甯柳宿瞧着衣祈風,她還能說什麽?瘋子的話雖然有些不近人情,可也令她無法反駁,三年來軒轅墨澈冷漠地可怕,以前的座主雖然冷酷,卻還不至于令她不敢靠近,而,這三年來,應該是從墜崖轉醒後的軒轅墨澈,那份陰冷,竟是連她都覺得冷得有些喘不過氣。
“我要見王妃。”甯柳宿蓦地擡起頭,看向衣祈風。
衣祈風輕掃了一下眉,幽幽揚起一抹淡淡地笑,說道:“我就知道你會有此一說。”
“去把善央找來,座主身邊不能離了人。”甯柳宿說着。
“嗯。”衣祈風應着,再次瞥了眼甯柳宿,暗暗地一歎,轉身離去。
甯柳宿目送衣祈風離開,這才回過身,折返回軒轅墨澈的寝室。她必須要去見見滄瀾雪……
今年的春,雨水似特别的多。半晌前還是無風無雲的天,半晌便淅淅瀝瀝的飄下了雨水。
幹澀的坑窪,又一次被灌滿,細細密密的缱绻于檐間道畔,深深淺淺的圈着層層波浪……
起風,春亦自涼。
夜下,院中的蒼松翠柏,雖然是綠意俨然,但于此天涼人寂之際,卻是分外清冷,空氣中有一縷袅娜的薄霧,象蛇一樣地扭拂着,森森地,有些鬼魅之意。
甯柳宿在衣祈風的帶引下進入了朔王府的後院。
站在房外,目遙視那正坐在床榻上的人兒……
見了,腳步卻停住了。
瑩潔的臉,明淨的眼,她仍是那個她,沒有絲毫的改變。
雨下着,起了霧,霧氣幽幽纏繞于側,蒙住了她的雙眼。
但見那人白衣如閑雲,黑發似清泉,背影逆光處,雅然中帶上了幾分青澀。
甯柳宿腳步就局促在原地,她竟覺自己仿佛就是一個誤窺仙境的凡人,那一時間,立在那裏,不動。
霧中,帶起了白影,白影又在風中一點點地破碎……
滄瀾雪回過身,當她看到那站在門口的人影時,整個人直了起來。
甯柳宿腳步跨過門檻,走入。
滄瀾雪站起身,目光一瞬不瞬地瞧着那正朝着她走來的甯柳宿,時隔三年,柳宿還是柳宿,沒有改變,甚至就連臉上的神情都一如三年前那般。隻是眼中有着一份霧氣,那宛如被雨水濕潤的眼睛。
“滄瀾雪!”甯柳宿一步步來至滄瀾雪的身前,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令她濕潤了眼眶,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其實心中一直都在怨恨着滄瀾雪。
怨恨她的出現,後又怨恨她的消失。
“柳宿。”滄瀾雪清澈地目光直直地迎上甯柳宿。
“爲什麽要回來?”甯柳宿聲音嘶啞,問出口才驚覺自己說出了多麽無禮的話,可她卻并不覺得後悔,因爲這是滄瀾雪所欠下的。
“該回來時,自然就回來了。”滄瀾雪淡淡地一扯嘴角。
“既然知道有回來的一天,爲什麽還要不告而别?!”甯柳宿低吼。
“柳宿,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也知道你一直都想要一個答案。”滄瀾雪踱步走過甯柳宿。
甯柳宿一個轉身,睇着那走在前頭的滄瀾雪,大步一邁,搶到了她的前頭,問道:“滄瀾雪,你欠下的何止是一個答案,你可知道座主爲了找你……”
“我知道,他爲了找我墜崖,他失去了所有有關于我的記憶。”滄瀾雪舉目,凝望着甯柳宿,又道:“柳宿,你怨恨我是應該的。”
“你所要說的就隻有這些?”甯柳宿含在眼中的淚水,順頰而下。
“隻有這些。”滄瀾雪冷漠地撇開了臉。
“我不會答應讓你再接近座主。”甯柳宿厲色說着。
“你阻止不了我。”滄瀾雪亦是不敢面色,笃定的話語不容置疑。
甯柳宿目光緊盯在滄瀾雪的臉上,那份決然令她的心觸動了下。
“柳宿,不要妄想阻止我,不管用什麽手段,我明天都必須要見到澈。”滄瀾雪一字一頓對着甯柳宿說着,這已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我……”甯柳宿話還未出口,卻被從房外走入的衣祈風所打斷。
隻聽衣祈風說道:“柳宿,你就應下了吧。”
甯柳宿在衣祈風的話中,身子微顫了一下,看向他,又回望着滄瀾雪……
“雪兒的話,你也應該聽到了,不管我們再怎麽阻止,她都會用自己的辦法去見澈,讓她亂闖亂撞,茹莽行事,倒不如是在我們所能掌控的範圍内,讓她見到澈,這樣你也可以更爲的放心,不是麽?”衣祈風走至甯柳宿的身前,拍了拍她的肩頭。
甯柳宿側目看向衣祈風,他的話深深地觸動了她的心弦,其實她早就軟化了,說是怨恨滄瀾雪,可當見到滄瀾雪的那瞬間,她就已經潰不成軍,那份怨恨何其的薄弱,居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加上滄瀾雪那份強勢,甯柳宿輕扯了下嘴角,冷哼了聲:“随便你們。”語落間,也不再與滄瀾雪說話,徑自離開。
衣祈風皺了皺,摸了摸鼻尖,看向滄瀾雪,說道:“這下子,我算是把柳宿得罪了。”
“嗯。”滄瀾雪低應着,目光則是看向那離去的甯柳宿,柳宿最終還是點了頭,雖然她什麽都沒有留下,可也沒有再阻止的意思,這便夠了。
“那你休想吧,我去送送她。”衣祈風說了句,舉步離開。
滄瀾雪目送衣祈風離開,輕輕地歎了聲,“得罪柳宿了麽?……”
翌日,寂靜的氣氛,讓整個王府都籠罩在陰郁之下,就如這天一般,雨絲怎也扯不斷,纏綿徘徊,就是不願離去……
這一日綠蔭山莊軒轅墨澈的寝室外,善央等人整日進進出出,侍從們端出一盆又一盆泛着黑色的血水,府内人人面色凝重氣氛緊張。
衣祈風面色冷清的伫立于門口,在他身旁的自是回京不久的甯柳宿。
“座主這次赤血蠱發作又嚴重了。”甯柳宿站在門外,緊繃着臉望着那進出侍從們手中的銅盤,難道座主真的撐不下去了麽?
甯柳宿目光透過未有掩實的窗口望去,裏面各個憂心忡忡,軒轅墨澈就躺在床榻上……
對于甯柳宿的話,衣祈風給予不了任何答案,他隻是面目冷清的站立于門外,做着自己應該做的事。
甯柳宿見衣祈風沒理她,也隻能走開了,站在門口,久久望着裏面,一語不發。
不知多久過去,衣祈風轉目看向甯柳宿,說道:“時候差不多了,你也應該去準備下了。”
“嗯。”甯柳宿轉身,望着衣祈風,“她現在在哪裏?”
“就在右邊的花廳。”衣祈風回着。
“那我過去。”甯柳宿點了點頭,轉身之際,仍是不忘看了眼房中的軒轅墨澈,臉色凝重,随後方離去。
房内善央低呼的聲音将衣祈風遊離的思緒拉回,疾步邁進房中。
朔大的夜光明珠正被銅鶴銜着,分立在蓮花池内的六瓣尖上,珠光流瑩,映得池中泉水泛起層層碧綠色的波紋。蛟龍盤踞柱上,昂首吐出澄澈清流,注入那一池蓮花中,水漫了,濕漉漉地沾上垂地的錦紗。
湯池内燃着檀木香屑,袅袅的煙霧後面,甯柳宿望着身旁的滄瀾雪,眸底仍是攙着一絲憂慮,她道:“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滄瀾雪轉身,看着甯柳宿,淡淡地一揚眉,點了點頭,道:“人都已經在這裏了,我還需要考慮麽?”
甯柳宿語塞,見滄瀾雪這般堅定,也就沒了話。撤退了池中的一幹旁人,再次望向滄瀾雪,道:“那讓我伺候你沐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