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滄瀾雪執拗問。
“嗯。”衣祈風長歎一聲,點了點頭。
滄瀾雪扇動了下眼睑,說道:“我希望那天能見到澈。”
衣祈風雖然心裏頭已經猜測到滄瀾雪的請求,可當他從滄瀾雪的口中聽到這個請求時,那心情自是不同,愕然與驚詫交相呼應在他的眼底,“雪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衣祈風驚詫地望着滄瀾雪。
滄瀾雪淡淡地一揚笑,“三年前欠下的債務,我必須要歸還。”
“爲什麽非要選擇那天?”衣祈風眯起了眼兒,滄瀾雪的說辭與她的神情,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滄瀾雪慢慢地轉過身,重新躺回到床榻上,至于衣祈風後頭說什麽,詢問了什麽,她一概都沒有理會。
衣祈風望着那又沉寂下來的滄瀾雪,幽幽一歎,“你好好的休息吧。”語落,拿起藥碗轉身朝着房門口走去。
滄瀾雪聽着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心沉甸甸地,說不上是何種滋味,隻是覺得心坎很悶很悶,隐隐作痛……
綠蔭拂柳莊,軒轅墨澈在西城的别院,雖然沒有四王府的宏偉,也沒有王府的景緻秀麗,但卻是一處修生養身的絕佳地。
自從十日前從天牢帶走萬商黎,軒轅墨澈就一直在綠蔭拂柳莊。
甯柳宿回到綠蔭拂柳莊便直接向着軒轅墨澈的寝室而去,在門口看到兩名随侍。
随侍在看到甯柳宿的出現,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欣喜,上前說道:“柳宿大人,你可算是回來了。”
“嗯。”甯柳宿斂了斂眉,随侍的神情已經讓她想到了什麽。
“柳宿大人,您還是趕緊進去吧。”随侍迎着甯柳宿,并爲她打開了寝室的房門。
“嗯。”甯柳宿應了聲,吩咐道:“你拿一套幹淨的衣服送進來,之後就在外面守着。”
“是,奴才明白。”
進了寝室,一室淩亂,地上到處是碎片,能在這場飓風中保存完好的,大概也唯有那琴案上的七弦琴。這是軒轅墨澈的寶貝,閑暇無事軒轅墨澈就喜歡撫琴喝茶,也是因爲他自小的體弱,讓他隻能以此種恬靜的方式打發時間,然而,現在這樣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然,甯柳宿并沒有見到應該見到的人。想了想,她轉身來到了建在寝室内的露池。
寝室内的露池,正是這不起眼的地上,爲何成爲修生養身最佳地的原因所在。露池中水是引自百裏外的溫泉,據醫書上記載,溫泉能去除疲勞,活絡筋骨,美顔養膚等功效。
“嘩嘩”的水聲從池中傳來。
雪白的錦衣零散的丢在池邊,透過被微風吹起的青紗帳,從那霧氣氤氲的露池中,隐隐能看到一人……
修長的身影慵懶的靠坐在池邊,原本束起的長發已被打散,披開在身後,如墨的黑發滌蕩在水面上,竟與那人光潔無瑕的身子糾纏一起。
點點霧氣綴了他睫羽,如凝結成露,在一開一阖間,水珠輕顫,分外耀眼奪目。池水的清徹,讓甯柳宿能夠清楚的看見那人修長柔韌的四肢,在溫暖的池水中漸漸舒展開。溫熱的泉水在雪白的皮膚上,蒸出了一層誘人的粉紅,爲平時看來清冷的他添上了一絲魅惑。此時的他,美得足以讓人發狂。
不在意自己的衣袍是否會被泉水浸濕,甯柳宿徑直入了池中,向軒轅墨澈走去。動作再輕還是引來了泉水的動蕩,一波波漣漪在池面上漾開,并且也驚動了池中人……
“剛才去哪裏了?”冰冷的聲音并未因溫熱的泉水而帶上一絲溫度。
“見了祈風。”甯柳宿恭敬的回着。
從池邊拿起一隻精緻的白玉瓶,從裏面倒出一些乳狀的白色液體,甯柳宿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将它輕輕塗抹在了軒轅墨澈身上,爲他洗浴起來。
聽見甯柳宿提到衣祈風,軒轅墨澈緩緩地睜開了眼,瞥向甯柳宿:“他怎麽沒與同來?不是說要過來麽?”
甯柳宿手微微一顫,說道:“說是故人來訪,今日就不過來了。”
軒轅墨澈随着甯柳宿的動作翻了個身,趴在了池子上,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甯柳宿低頭,安靜給軒轅墨澈抹上乳液。
時間一點點往前推移,寂靜伴随左右,軒轅墨澈不覺中半眯了眼,本是冰冷的臉上也漸漸地柔和。
甯柳宿的手時輕時重的在身上揉捏,力道不大不小,酥酥麻麻的,舒服得讓人快睡着了。
不知過去多時,軒轅墨澈半撐着眼皮子,鼻中冷不丁的冒出了一聲“哼!”
甯柳宿在這聲冷哼聲中,手微微停頓了下,擡眼看向軒轅墨澈,驚詫的對上了從前投來的目光。
軒轅墨澈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雙眼,正瞧着她,那雙漆黑的眸中,似帶上了探索又夾雜了幾許的疑惑,這讓甯柳宿神經倏然緊繃,卻未停下手中的動作。
無聲的氣氛顯得更爲緊窒,甯柳宿一直低垂着頭,不敢再去對視那雙幽深的黑眸。沉默了良久的她,終是打破了這一沉寂,“座主,要不屬下去把他找來?”
軒轅墨澈挑了挑眉,唇角一抹隐晦的笑幽幽浮上,“他故人來訪,我硬是找他作甚?”
甯柳宿緊繃的線條得不到緩和,反而更爲的凸顯在臉上卻沒有再作聲。
不過半晌的時候,嘩啦幾下水聲傳來,軒轅墨澈已經出了露池。随手拾起了平整疊放在池邊的薄氈,一邊擦拭身體一邊朝外走去。
甯柳宿也跟着上去了。
她默然不語,隻是從寝宮内取來事先讓随侍準備好的幹淨衣物,然後幫軒轅墨澈換上。披衣系帶的動作是那麽的流暢,仿佛已經很習慣了做這件事。
“在想什麽?”軒轅墨澈低下頭,冷眼看着的甯柳宿問。
“座主難道對那所謂的故人,不好奇麽?”甯柳宿悄悄的垂下眼簾,不敢與軒轅墨澈對視,彷徨的問着。
“我好奇這些做什麽?”軒轅墨澈從旁走離,挑眉斜視向甯柳宿,“莫非柳宿是在懷疑什麽?”
“不是,座主多心了。”甯柳宿忙搖頭,不敢再有詢問。
軒轅墨澈在交椅上坐下,擡眼望向不遠處,似是想起了什麽唇角輕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那淡雅一笑,猶如霧散天清,雲開見日,讓人驚豔。甯柳宿記得在自己還小的時候,見過軒轅墨澈這樣的笑,讓人如沐春光風。
“對祈風,我自然不會多心。”軒轅墨澈淡淡的話,回繞在寝室的上空,盤旋良久。
甯柳宿安靜地站立于旁,目光随着軒轅墨澈而動,耳邊是那聲久未消散的話。
哎,最終,她還是沒能說出口,其實那消失了三年的人,就是那所謂的故人,隻可惜,現在座主記不起那人,而她也不敢再随意的詢問。
軒轅墨澈雖沒有疑心,可若是再問,恐會真的有所懷疑,到時候就真的不知要如何收場了。
滄瀾雪沿着湖堤慢慢地向前走去,擡眼遙望,暮色朦胧,遠山外,殘陽最是如血……
停了腳步,她在一塊凸出的石墩子上一座,便就這樣癡癡愣愣的看了起來。
夜幕緩緩地落下,本是冷清的湖堤露夜後竟是變得七彩斑斓起來,隔着綠蔭望去,隻見不遠處一艘艘畫舫紛紛朝着湖中蕩去,五顔六色的彩燈零星點點的分布在四周。
铮樂聲聲,嬉笑怒罵不時從遠方傳來,爲着冷寂的四周增添了一道别樣的景緻。
浮躁的紅塵,在喧嚣中沉淪,糜爛夜竟是這般的絢麗而多彩。
别樣的景緻,帶出了别樣的風韻,讓人深深地沉醉,腳步怎也不舍離去。
衣祈風信手邁步在湖堤,一路行來,臉上凝雲重重,半眯着雙眼,眼掃向湖邊,隐約間,那站立于夜幕下的一道身影鎖住了他的雙眼。
月朦胧,卻見她白衣如雲,黑發似泉,逆光處唯有拖沓在地的悠長身影,雅然有出塵之姿。近了,又會發覺她肩頭微顫,如風中柳絮,搖曳輕晃。
衣祈風驚豔在那一腔的蒼涼中,久久無法回神……
待她來至身前,又見她靜靜地睇着映在眼底的他,秋水潋滟,風過無痕。那如雪的玉顔,在月籠罩下,變得模糊不清,卻又是那般的冰冷,仿佛三千繁華都被摒棄在外,她隻是一輪高懸的冷月,不容他人靠近。
衣祈風伸手向前,卻因那從前而來的寒意而縮回。
滄瀾雪舉目,再次與衣祈風的目光對上,淡淡的問道:“你來找我麽?”輕輕地聲音,聽不出裏面的喜或悲,卻又柔柔地讓人禁不住沉了下去。
衣祈風忙收拾起心情,本該帶上磁性的沉穩嗓音,竟帶上了沙啞,“若是我說這不過是巧遇,你信麽?”
滄瀾雪蹙了蹙了雙眉,瞥望了眼衣祈風,說道:“這并不重要。”
“是吧,也是。”衣祈風臉色微僵,卻又快速的收起了心,又道:“夜風涼,你别總是待在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