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商黎寫畢,雙手捧起,抿嘴吹了吹,等墨水幹透,遞給了軒轅墨澈,“請王爺收好。”
軒轅墨澈幽深如黑曜石的眼眸盯着他,看了片刻,才伸手接過,站起來的時候,順手把案幾上的小白瓷瓶子也輕描淡寫地拿了,揣在懷裏,道:“死不一定是唯一的辦法。容我再想,終會有兩全之計。”
離開牢房,外面肅立多時,站得腰酸背痛的牢差等人都松了一口氣,趕緊陪着他出去。
到了外頭,正是豔陽挂在天空中,銀燦燦的日光直鋪下來。軒轅墨澈剛剛從潮濕悶熱的天牢出來,被這烈陽一曬,卻無端身體顫了一下……
百葉林滄瀾雪踱步走在楓紅樹下,這條道路似乎從沒有變過,即便是在春暖花開的季節,在這裏仍像是處在深秋時節,眼中所見隻是那一片的殷紅。
三年前是如此,三年後亦是如此。
林間深處,幽幽傳來優美的琴聲……
琴聲似缭亂的星雨,盡濕宮花,有似纏綿缱绻的私語之聲,如珠玉落盤的晶透之樂,在浠浠落花之中慢慢傳蕩。
随着琴音的靠近,那間隐匿在深處的廬舍也漸漸地呈現在滄瀾雪的眼底。
推開層層疊疊紅葉,楓林深處,那抹身影的出現,竟讓她覺得還是那麽陌生。
晨,三年了,原來什麽都沒有改變。
你還是那般的從容……
北倉晨那雙黝黑而深邃的眸中,一縷柔和的目光迎風而蕩,幽幽落定在身前的人兒上……
滄瀾雪凝望着坐在琴案前的北倉晨,瑩白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波動,隻是靜靜地瞧着他。
“夜,三年不見,你還是一層不變的冷漠。”北倉晨停下手中的撥弄,直望着滄瀾雪。
“晨,你确定你三年沒見過我?”滄瀾雪微揚起眉。
北倉晨輕笑,道:“原來你知道。”
“這三年來你一直派人監視着我,不是麽?”滄瀾雪目光清冷地環顧了下四周,又道:“想必你早就知道我離開了玉立峰。”
北倉晨推開琴,人緩緩地從琴案前走離,來自滄瀾雪的身前,黑眸中隐隐笑意浮上,出聲道:“夜,你還是那麽敏感跟不知好歹。”
“我要的并非是這些……”
北倉晨唇角輕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出聲打斷了滄瀾雪的話,道:“你還是忘不了他。”
滄瀾雪舉目,迎上北倉晨的目光,不躲不避,直直地與他對視着,道:“我要你蒼靈王的令牌。”
北倉晨凝望着這個連索要他人物件都顯得霸道萬分的女人,忽然他低低地笑出了聲,“夜,你還真是什麽東西都敢要。”
“隻有蒼靈王的令牌,才能開啓北禦國禁地之門。”滄瀾雪黑白分明的眼珠,似是沉澱了星輝晨光。
北倉晨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将滄瀾雪的臉擡高。
兩人凝眸,對視,而後,滄瀾雪幽幽轉回眸。
北倉晨出神的望着滄瀾雪,确切的說應該是望着她那雙美麗的黑眸。
自他那雙眼睛中,神色複雜,溫柔,眷戀,落寞,痛苦,甚至是嫉妒,各種情緒一一在他眼底閃過,最後被冷漠所取代。
他的手在她臉頰上上下摩挲着,漸漸地移到了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上,小心翼翼的輕輕碰觸……
“真漂亮……就是這雙眼睛,讓我變得瘋狂,夜,你知道嗎?”
“所以,你永遠不會明白,澈能得到我,而你不能。”滄瀾雪拂開北倉晨的手,朝前走了幾步。
北倉晨望着懸空的手,擡眼,瞧着滄瀾雪的背影,低低地說道:“可得到你的,注定是我。”
“是麽?”滄瀾雪回身,望着北倉晨,勾唇冷笑,“你要的不就是我這副身子麽?”
“得到這副身子,就已經得到了你整個人,難道這還不夠?”北倉晨踱步走上,再次捏住了滄瀾雪的下颌,“夜,你知道應該拿什麽來換取。”
“是,我知道。”滄瀾雪應着。
“那你打算怎麽做?”北倉晨緊盯着滄瀾雪。
滄瀾雪略略低眸,唇邊的笑意愈發深邃,倏地,她擡頭,向着北倉晨展顔一笑,道:“我會搶,會奪。”
北倉晨愕然半晌,他瞧着滄瀾雪良久,“撲哧”笑道:“哈哈……夜,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調皮了?我收回前話,你變了,若是以前的你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現在你居然爲了他,可以對我說出這番不切實際的話。”
“是不是不切實際,你想要驗證下麽?”滄瀾雪亦是含笑道。
北倉晨捏住滄瀾雪下颌的手不禁加重了幾分力道,将她狠狠地推向石桌上,俯身,居高臨下的望着這個不怕死的女人,“夜,玩笑要有個限度,激怒我對你沒有好處,就算你在于青風的手中學了三年,也未必就是我的對手。”
滄瀾雪擡頭,望着北倉晨,一字一頓道:“我知道。”
“那爲什麽還要惹我生氣?”北倉晨狐疑地瞧着滄瀾雪。
“晨,明知不可爲,可不得不爲之,這份心情你應該比我還要懂。”滄瀾雪慢慢地直起身。
北倉晨低喃重複着滄瀾雪的話,他真的不知要如何去解釋現在的心情,隻能說五味參雜,盡是說不出的失望失落……
“可你也不能讓我白白的就把令牌交給你。”北倉晨手慢慢地從滄瀾雪的身上收回,“怎麽說,他是我的情敵,而且我也沒有理由爲了他,而把令牌交給你。”
“這是當然,我今天會來這裏見你,你就應該明白我所來的目的。”滄瀾雪捋起那灑落在頰旁的發絲,站直了身子,斜觑向北倉晨。
“不愧是tuh頭号殺手,知道任何東西都需要付出代價。”北倉晨嘲諷着。
“,我隻問你,是給還是不給?”滄瀾雪沉冷問。
“隻要你爲我辦一件事,事成之後,我會把令牌交給你。”北倉晨說着,歎了口氣,“我真不願意用這種方式跟你見面。”
“什麽事?”滄瀾雪不以爲然。
“殺一個人。”
“什麽人?”
“萬商黎。”
“萬商黎?”
北倉晨微扯嘴角,淡淡一笑,道:“萬商黎,勵煌國吏部侍郎,目前因爲上奏勵煌國齊王,被勵煌皇帝關入了天牢,我要你殺了此人。”
滄瀾雪心緊緊地一抽,北倉晨要她殺的人居然會是勵煌國的吏部侍郎,不過是侍郎,何況還被關入了天牢,爲何北倉晨還要讓她去殺?
這裏面的緣由不想也知道,其間必定牽扯上了什麽。
月色朦胧。
滄瀾雪從百葉林走出,當她走至林外,驟然停住腳步,舉目,望着那伫立在月下的人……
“你真的要去?”于青風擡眼,凝望着滄瀾雪問。
滄瀾雪淡淡了掃了眼于青風,道:“嗯。”
于青風冷峻地面龐上微微一沉,道:“就不能不去?”
滄瀾雪再次邁開腳步,清清淡淡道:“這是我的事。”
“可我并不希望你再卷進去。”于青風望着從身前走過的滄瀾雪。
“于青風,你不覺得你管的太寬了麽?”滄瀾雪蹙眉。
于青風蓦地上前一步,手中長劍直直地抵着滄瀾雪的咽喉,沉冷道:“讓你這麽回去,我甯可在這裏毀了你。”
滄瀾雪側起臉,黑曜石般閃眼的黑眸,迥然的望着于青風,道:“話間,不顧于青風的長劍封喉,從容的再次邁開了腳步。
“夜……”于青風不曾想到滄瀾雪居然會如此的冷漠與倔強,毫不在意長劍的鋒利,在低呼聲中慌忙移開了長劍。
滄瀾雪冷漠地走過于青風,漸漸地消失在蒼茫月色中……
于青風遙望着那遠處的身影,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亦是這樣的月色,亦是這份冷清,亦是那無所畏懼的神色,他失去了一生中最愛的人。
“翠奴,這就是你對我的報複麽?翠奴——”
軒轅無痕剛進入四王府,隻見小太監甯遠迎了上來。
“五王爺。”甯遠上前恭敬地朝着軒轅無痕行禮道:“王爺正在午睡。”
“你先下去吧。”軒轅無痕說着,人朝着内寝走去。
甯遠目送軒轅無痕進入内寝,便退了出去。
軒轅無痕不動聲色的坐在床沿上……
大概隻是打算小寐一會兒,不曾換過衣裳。
軒轅墨澈和衣而睡,緞料的外衣在床上壓過,有些發皺,卻顯得另有風情。他閉着眼,睫毛随着平緩均勻的呼吸一下一下微顫,手邊不遠處落着一卷書。
軒轅無痕瞥了眼那卷書,原來是《金剛金》,不僅笑了,把書放在一邊。
他蹲下身子,托腮靠在床沿上,舉目,打量着午睡中的軒轅墨澈。
暖暖的陽光,隔着窗戶簾子隐隐約約地透入,不過分亮堂,卻很有一分和容。晌午的内寝内靜悄悄地,軒轅無痕輕蹙起眉頭,心頭竟是有些煩躁。
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悠長,微促,卻又無比的均勻,緊張中有帶上了平和,矛盾的讓他不禁抓抓了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