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大人嘴上如是說,但心裏卻明白,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皇上不會無緣無故的把紀瀾送出宮。
将紀夫人安撫下來後,紀大人立刻讓心腹去打聽,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紀雲開進宮的消息并不是什麽秘密,有心人一打聽就知道。
結合紀雲開進宮的時間,和皇上下旨的時間,紀大人哪裏還不明白,這是誰搗的鬼。
紀大人當場氣得吐血:“我的女兒,我的好女兒呀!”
紀大人這一次是真病了,倒在床上,有氣無力地道:“來人……去燕北王府,去請大小姐,就說我病重,要見她。”
“這,這……”下人吱吱唔唔,沒有一個人敢應。
“怎麽了?我還叫不動你們?”紀大人察覺事情不對,頓時沉下臉來。
下人不敢隐瞞,如實說道:“回老爺的話,先前夫人已派人去請過王妃了,王妃現在還沒有來。”
“你說什麽?夫人派人去請了王妃?爲何我不知?”紀大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下人。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下人一臉惶恐的搖頭,紀大人不會跟一個下人計較,下令叫他把紀夫人請來。
“老爺……”紀夫人剛大傷了一回,此時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老了數歲,許是哭久了,聲音也是粗啞的。
紀大人靠在床頭,看着富态卻掩不住蒼老的紀夫人,語氣不由得柔了幾分:“你讓人去請雲開回來?”
“是呀?怎麽了?”紀夫人一臉疑惑的解釋道:“我看老爺心情不好,便想着找雲開回來陪陪老爺。老爺,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了?”
“你,誰叫你去請她來的,那個孽女來了,我還能好好休養嗎?”紀大人氣得要吐血。
他獨自在外拼搏,身邊的人不多,不能給他幫助就算了,居然還拖他的後腿,給他添亂子。
“老爺……咱們家,就剩下甯兒和雲開在身邊了,你這會病了,雲開怎麽能不來呢?”紀夫人眼眶一紅,眼淚就落了下來,看紀大人氣得不行,又放軟語氣道:“老爺你放心,我讓人悄悄去請的,就算雲開不願意來,這事也鬧不大。”
才不是!
爲了昭顯紀雲開的不孝,她讓人大張旗鼓的去燕北王府請人,就差沒有說紀雲開不孝了。
“你,你知不知道……瀾兒會被皇上送出宮,就是雲開進的言。”紀大人沒有懷疑紀夫人,但卻仍舊忍不住失望。
他這個繼妻,被保護的太好了,什麽事都不懂,單純無知,這麽些年下來,也沒有長進。
紀大人輕歎了口氣,不由得想起那個烈性的女子。
那女子什麽都不好,就是一點不好——她太狠毒了。
一個外室女,爲了嫁入名門居然殘害嫡姐,在他面前一裝就是一年多,真正叫他覺得恐怖。
可同時,他心中又忍不住竊喜。
看,那個傾城絕色的女子,那個有一身本事的女子,爲了他什麽都願意做,就爲了他……
可惜,他們最終還是有緣無份。
紀家的主母不能是一個外室女,他也無法接受那樣狠毒的女子,成爲他的枕邊人。
最終,她走了……以死的名義,離開了紀家,離開了京城。
想到那個風華無雙的女子,紀大人就忍不住一陣歎息,隐隐還有一絲失落……
紀大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根本沒有聽到紀夫人斯底裏歇的大喊,但到他回過神,就看到紀夫人趴在他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瞬間,紀大人有些不耐煩了。
那個女子從來不哭,就算她初嫁到京城,什麽都不懂,被紀家人羞辱,被外面人笑話,她也不哭。
她很堅強也很聰明,她根本不需要他幫助,也不需要他撐腰,紀家那些羞辱她的人,她一個個收拾了回去,讓那些人以後見到她,都如同鹌鹑一樣,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她很聰慧也很努力,她從來沒有受過貴女的教育,她剛嫁到京城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一舉一動在旁人看來都是錯的,但是她拼命的學,努力的學……
他看到她的努力。她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就學會貴婦該會的一切,再度出門再也沒有人笑話她,她的一舉一動比貴婦還要優雅高貴,再沒有人笑話她是粗鄙的商家女。
她學會了一個貴婦該會的一切,也學會一個當家主母該會的一切,可她本質裏仍舊是那個熱情純真的少女。她把紀家打理的很好,她是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也是一個貼心的妻子。
那段時間,他們夫妻二人……
不能想,不能再想下去了!
紀大夫心口一窒,狠狠地甩了甩頭,将那個一颦一笑皆能靈動無雙的女子甩出腦後。
他選擇了一條對紀家最好的路,他不能後悔。
低頭,看着哭得傷心的紀夫人,紀大人小心翼翼地将心底的不耐煩壓下,輕拍着她的背,溫和地安慰道:“夫人,不要再哭了,小心哭壞了眼睛。”
“老爺……雲開她,她怎麽能這樣?現在是什麽時候,她讓瀾兒出宮,就沒有想一想咱們紀府?紀府現在的處境多艱難,要不是瀾兒在宮裏撐着,咱們家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紀夫人是真的傷心。
紀大人一倒,不說遠的,就是紀姓族人都開始挑剔起她來。一瞬間,她做什麽都不對,做什麽那些人都能挑出錯來。
看她的眼神也是怪怪的,雖沒有直接表露出輕視與嫌棄,但那看不上眼的傲慢,比直接的輕視與鄙薄,更叫她難受。
多少年,她沒有受過這樣的輕視?
除了當年那人的父母,從來沒有人,用那種眼神看過她。
她一嫁進紀家,就是紀家的主母。丈夫前途無量,又護着她,那些人個個奉承她,讨好她,從來沒有人敢輕視她半分,現在那些人卻開始挑她的錯,指責她的出身。
要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在宮裏,她怕是會被那群人踩到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