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海臉上的興奮溢于言表，他揮舞着手臂說：“而這才隻是剛開始。戰争結束後，一攬子的援助計劃會讓伊拉克人讓出更多的油田，樂觀估計我們至少可以拿到三分之一。不過哈瓦爾的臉色很難看，我看得出來那家夥對大明很抵觸。但他現在除了給我們臉色看之外什麽都做不了，他的絕大多數精力都用于對付那些歸附的伊拉克人海外流亡組織了。哈，也許我們該慶祝一下。”
“閣老，我找你來并不是要問有關跟哈瓦爾臨時政府談判的事情。”内閣首輔張孝達沉聲說。
沙發上的張明海誇張的攤了攤手：“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兒麽？”
“我想你最好先看看這個。”說着，張孝達将那份文件推了過去。
連吸了幾口雪茄，察覺到首輔張孝達臉上的陰沉，張明海安靜下來，收斂了臉上的興奮，疑惑的接過了那份文件。
他快速的翻看着，越看臉色越難看。
他斜對面的張孝達估摸着他看得差不多了，于是開口說：“你可以把一切都推到你的秘書身上，憲法保護之下，沒人能把你怎麽樣。但我更想來一場聰明人之間的，公開、坦誠的談話。這件事的影響很糟糕，即便法律拿你沒辦法，國會也不會再繼續信任你。話句話說，如果我公布出去，你的政治生涯就徹底完蛋了。”
張明海将文件翻到了最後一頁，草草的看了一眼，随即合上了文件，說：“沒錯，這些都是我做的。”
答案出乎張孝達的預料，他沒想到張明海就這麽坦然的承認了。
“爲什麽？如果沒有充足的理由，我現在就把你抓起來丢進監獄。這是叛國！”
“叛國？不！我這麽做完全是出于熱愛這個國家！”張明海陡然大吼起來。因爲情緒激動，他脖子上的青筋跳動着，臉色暈紅。
“明面上的損害國家利益就是叛國，反之就是愛國？得了吧，首輔閣下，你我都不是小學生，思想沒那麽幼稚。”
“幼稚？”
“沒錯，幼稚！”爲了加重語氣，張明海停頓了一下，站起身，雙手撐着桌面，身體前傾，盯着張孝達說：“仔細想一想，即便伊拉克人拿到了PJ-17又怎麽樣？嗯？對于大國來說，戰略威懾武器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反過來，對于小國來說就是招災惹禍的根源。”
“我們都知道哈立德呐家夥是什麽德行。他不是正統的軍人，也不是正統的政客。他隻是哈立德，一個患有幻想症的自大狂。哈瓦爾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注定鬥不過掌控着半數伊拉克軍隊的哈立德。一旦哈立德上台，我們都知道中東的局面會有多糟糕。”
“PJ-17交易是我一手策劃的，也是我将線索洩漏給了FIC。否則伊拉克人永遠也不會乖乖的向我們開放油田，民衆也不會将117的怒火全都發洩在伊拉克人身上。爲什麽？這就是爲什麽！”
大段話說完，張明海一把扯開拘束自己的領帶，喘着粗氣，用力的将雪茄掐滅在煙灰缸裏。坐在那裏的張孝達久久無語。
117以來内閣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民衆要求政府給出說法，要求政府消滅罪魁禍首。但恐怖大亨達烏德·卡迪爾來去無蹤，就連其組織内部的中層都不清楚那家夥究竟藏在哪兒。
即便找到了那家夥又如何？一個中東的富豪就可以給大明帝國造成如此嚴重的傷害，不可一世的大明帝國拿什麽來保證納稅人的聲明财産安全？
内部風波不止，外部同樣不平靜。所有的國家都在靜觀大明帝國的反應，大明帝國必須挑選一個合适的對手發洩怒火，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手腕。否則自身的國際地位就會遭受嚴重的挑戰。
伊拉克是個不錯的對手，發洩怒火、展示手腕之餘，還回收獲豐厚的戰争紅利。能坐在大明首輔的位置上，就證明了張孝達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他很清楚政治的陰暗面。但張明海所做的一切讓他從情感上完全無法接受。
他試着從理智上來說服自己，說服對方這樣做對大明帝國是有利的。然後目光鎖定着對方，觀察着對方的細微舉動。張明海那激動的情緒，像極了一個遭受懷疑的愛國者，讓張孝達分辨不出其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沉默了一陣，張明海一直在辦公室裏兜着圈子。他似乎想起了什麽，開始輕微的不停搖頭，然後停下來，側身指着張孝達說：“我是大明帝國内閣閣老，我知道什麽是國家利益！我知道你有政治潔癖，但别忘了，爲了維護帝國利益這種事總要有人去做。”
沉吟着，張孝達終于開口說：“這件事你爲什麽不跟我商量？”
“商量什麽？商量着一起背這個黑鍋麽？”張明海不屑的說。
張孝達組織着措辭，說：“有些事并不需要我們親自動手……”
“讓FIC去做？那些家夥除了會搞砸事情之外還能做什麽？”
又是一個糟糕的事實，讓張孝達啞口無言。良久，他終于下了決心：
“這種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沒錯，内閣首輔張孝達妥協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僅憑指向其秘書的賬号并不能将張明海送進監獄；而一旦事情鬧大，那對于大明帝國來說就又是一個令人難堪的醜聞。想想吧，到時候報紙上會用上這樣的頭條：《内閣閣老釣魚栽贓挑起明伊戰争》……張孝達絕不想在自己任上讓大明帝國挂上流氓的稱号……雖然大明帝國一直在做流氓才做的事。
“哈——”張明海氣極而笑：“——不，永遠都不會有下一次了，我心甘情願的抹黑自己去維護這個國家的長久利益，換回來的不是尊重，反倒是質疑。老實說我現在很傷心……所以，相信我，永遠都不會有下一次了。”
自信心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張閣老的身上，他從首輔的語氣、用詞上明确的感覺到了首輔正在妥協、退縮。他需要做的隻是繼續強勢下去，發發毫無意義的牢騷，就會平穩的度過此次危機。
張孝達似乎感覺到了對方的得寸進尺，不喜的皺了皺眉，寬慰了幾句，随即轉移了話題：“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我們還是來談談哈瓦爾總統吧。”
等張明海臉色平靜的從首輔官邸出來，他的秘書宋潤立刻迎了上來。
“先生，怎麽樣？”宋潤關切的問。
張明海自信的笑了笑：“都過去了。我說過不用擔心的，隻要我們的行爲符合大明利益，就算再出格也沒事。”頓了頓，張明海看着自己的秘書說：“不過最近還是别輕舉妄動了——”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首輔官邸，說：“——首輔閣下肯定會注意我們一段時間。”
……
努力克制着自己聽完局長的轉述，曹毓文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怎麽會這樣？”他咆哮起來。那份讓張明澄甘願自投羅網，最終生死不明；讓五名三角洲士兵以及三名FIC特工損身的明确證據，換來的隻是首輔閣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到此爲止，不要繼續查了。”
“爲什麽？”他難以置信的問局長戴禮榮。
顯得有些滄桑的局長戴禮榮站起身，慢悠悠的爲怒火沖天的手下倒了一杯咖啡，然後平靜的說：“這就是政治，你必須習慣。”
“政治會向一個叛國者妥協？”
“不，但政治會向一個爲國家創造利益的愛國者妥協。”見曹毓文有些迷糊，戴禮榮耐心的說：“PJ-17被我們摧毀了，還拿到了印度人與伊拉克人的交易證據，這給了大明一個充分的宣戰理由。民衆需要發洩怒火，内閣需要轉移矛盾視線，軍火商對戰争樂見其成，能源供應商翹首以盼伊拉克境内那豐富的石油儲備。看，我們的内閣閣老充分滿足了所有人的需求。最重要的——”
戴禮榮苦澀的笑道：“最重要的是，他替我們的首輔閣下背了黑鍋。即便是事情曝光了，我們的首輔閣下也一點責任也沒有，黑鍋自然由内閣閣老背着。而我們的國會議員們即便獲知了真相，絕大部分也會暗地裏對其持贊成态度。”
自顧自的喝了一口咖啡，戴禮榮疲憊的說：“老實說這種結果在遞交報告之前我就預見到了。也許你會認爲這個世界很黑暗，政治很肮髒……但這就是現實。”
“我以爲自己足夠成熟了——”曹毓文咬着牙說：“——現在想起來并非如此。所以抱歉，這樣的結果我完全無法接手。”
“那你還想怎麽樣？”
“查下去，繼續查下去，将張明海所有的龌龊都查出來。”
“不——”戴禮榮搖了搖頭：“——你不能這樣做，我也不會允許你這麽做。你知道首輔閣下的指示，我克不想卸任前讓FIC變成爛攤子，更不想讓FIC失去你這樣的優秀人才。”說着，他打開了桌面下的抽屜，将一封白色信封丢了過去：“這是你的休假申請，我批準了。帶着家人好好出去玩玩吧。”
看着那封一年前遞交的休假申請，曹毓文默然無語，隻是憤怒的用力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