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毓文輕輕敲了敲局長辦公室的房門,在聽到肯定的答複後推門而入。辦公室裏,戴禮榮坐在辦公桌後面,左手撐着桌面,右手舉着無繩電話。瞧見曹毓文進來,伸出左手點了點,示意讓曹毓文稍等。
“……就這樣,我回頭打給你。”挂斷電話,戴禮榮長長的出了口氣。他伸出右手邀請曹毓文坐在自己的對面,捏着眉心有些疲憊的說:“餘志已經把我們的客人轉移到了淺水監獄,目前很安全。他正在對客人進行審問,但進展緩慢……不,或許應該說是毫無進展。客人在冰室裏堅持了一個半小時了,意志堅定,毫不妥協,餘志說如果繼續下去我們的客人一定會打破日本人保持的世界紀錄。這是奇恥大辱!”戴禮榮咬牙切齒的說。
頓了頓,他将注意力放在面前坐着的曹毓文身上,說:“客人希望見你,我不知道因爲什麽,也不想知道。”他看了看牆上石英鍾顯示着的時間說:“現在有一架25分鍾後起飛的A30M在特區機場等着你登機,三個半小時之後抵達曼谷。我不管你怎麽做,撬開那家夥的嘴,确保那家夥安全的送到雅庫特(位于堪察加半島中部)監獄。”
“雅庫特監獄?”曹毓文開始皺眉,那兒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世界大戰之前,那鬼地方就用于關押重刑犯以及******;世界大戰期間,又變成了關押俄國戰俘的集中營。它坐落在堪察加半島中部的凍原之中,氣候變幻無常。冬季最恐怖的時候氣溫可以低到零下五十度,夏季的時候氣溫最高的時候可以進行海水浴。但哪怕是在夏季,白天的氣溫可以高到零上四十度,等到了晚上那鬼地方的氣溫就會迅速降到冰點。
從建立至今,五十多年來雅庫特監獄一直都是大明帝國最安全的監獄。那裏從沒有發生過一起犯人越獄事件。也是因此,雅庫特變得臭名昭著。世界大戰結束十年後,随着大批俄國戰俘或者死亡或者交還給俄國,參議院通過決議,廢除了雅庫特。
當然,所謂的廢除隻是名義上的。現在的雅庫特隸屬于FIC,變成了一座關押秘密囚犯的絕密監獄。作爲FIC曆史上最大的叛徒,張明澄絕對有資格入住雅庫特。問題是地處堪察加半島的雅庫特距離太遠了,比起來曹毓文更願意先将張明澄轉移到兩廣或者雲南。
略微一思索,曹毓文就明白了上司的意圖。“局長,您不打算……”
“是的。”戴禮榮坦然說:“他隻是一名對于我們來說無比重要的囚犯。至于政府……呵——”他滿含諷刺意味的苦笑說:“——除了我們現在還有誰能記得那個名字麽?”
時間是無情的,比時間更無情的是政治。放在二十年前大明與澳洲之間關系依舊緊張之際,所有人都會對張明澄這三個字咬牙切齒。但二十年後的今天,除了矢志雪恥的FIC,對于政客們來說張明澄這三個字遠沒有達烏德·卡迪爾來得有吸引力。
将這一‘喜訊’上報内閣?别開玩笑了!一名FIC曆史上最大的叛諜,逍遙法外了三十四年直到今天才緝拿歸案,這種事兒報上去隻會顯得FIC無能。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點……張明澄的自投羅網既突然又詭異,整件事都顯得很不對味。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誰也不敢肯定張明澄的舉動會不會牽扯到陰謀。根據這家夥三十四年來的表現來看,沒有将其投入雅庫特監獄之前,就絕對不能認定那家夥已經被抓住了。
一旦事情真的發生了變化,因着之前的上報,FIC就等于再次自取其辱的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前前任就因爲吉隆坡那次行動而落馬的事迹就在眼前,對待張明澄,現任局長戴禮榮隻會謹慎之後再謹慎。
所以戴禮榮才會派出曹毓文,即不選兩廣、雲南,也不選特區,而是打算徑直将張明澄丢進雅庫特。
曹毓文很聰明,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個中緣由。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問:“随行負責安全的人手呢?”
“你抵達曼谷之後,會有一支三角洲特種部隊在淺水與你們會合。你需要做的很簡單,别讓那家夥死了,也别讓他逃了,盡量問出緣由……隻要飛機進入帝國境内,就沒人能威脅到你的安全了。”
“我明白了,局長。”
站起身朝着局長微微鞠躬,曹毓文轉身快步離開了局長辦公室。曹毓文喜歡萬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中,而随同A30M進行護送任務的是一支陌生的三角洲部隊,在此之前曹毓文與三角洲從無瓜葛。陌生,沒有磨合,這意味着存在失控的可能性。
他需要一支熟悉的隊伍,于是他小跑着找到了他的組員。用力拍了拍巴掌,将辦公區裏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曹毓文說:“肖飛毅、黃文寬、魏開元、駱榮生,放下你們手頭所有的工作,五分鍾後到頂樓的停機坪集合,我們有任務了!”
“可是費薩爾怎麽辦?”戴着近視鏡的駱榮生站起來說:“我們差一點就抓到他了。”
“費薩爾是誰?”
“費薩爾·哈立德,穆薩那哈立德的兒子,有人在土耳其境内見過他……”
“去他的費薩爾·哈立德,我說了,放下手頭一切工作。”曹毓文不耐的打斷說:“先生們,我們的任務目标可要比什麽狗屁的費薩爾重要得多。五分鍾~”曹毓文伸出右手五根手指比劃了一下,随即轉身就走。
幾名下屬彼此看了看,然後立刻開始收拾東西。沒什麽東西需要收拾的肖飛毅跑了幾步追上去,低聲問:“頭兒,什麽目标比穆薩那·哈立德的兒子還重要?”
“一個打了FIC耳光,卻讓我們三十四年都沒法還手的老家夥——”曹毓文停下來看了肖飛毅一眼:“——你确定不需要準備,接下來我們可要去曼谷。”
“曼谷?”肖飛毅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西裝與長袖襯衫,然後停下來說:“好吧,我去換身衣服。”
曹毓文率先上了樓頂,左側的停機坪上,一架啓動了的直升機早已經等在了那裏。三分鍾之後,三名手下上了樓頂。
曹毓文清點着人數,皺眉問:“肖飛毅呢?”
黃文寬聳了聳肩:“他說要去一趟廁所。”
又過了兩分鍾,肖飛毅大口喘息着跑了上來。所有人到齊,直升機緩緩離開停機坪,朝着特區機場飛去。十二分鍾之後,直升機将他們送到了特區機場,他們登上了那架A30M,在漆黑的夜色中朝着曼谷方向飛去。
……
特區,花園北路98号。
獨立的花園别墅裏一片甯靜,隻餘下那具大廳裏的複古時鍾發出有節奏的沉悶聲響。卧室裏一片黑暗,驟然,床頭櫃上亮起了一塊藍色的液晶屏幕。兩秒鍾之後,陣陣的嗡鳴聲傳來,手機也随之在床頭櫃上慢慢轉動。
被子掀開,張明海坐了起來,先是給自己戴上眼鏡,然後才拿起手機觀看。屏幕上那熟悉的号碼讓他臉上的神情爲之一滞。
按下接聽鍵,下床穿上拖鞋,直到走到二樓的衛生間裏,他才将手機放在耳邊:“是我,說吧……你确定?”靠在浴櫃上的張明海皺起了眉頭,沉思了片刻說:“你知道該怎麽辦。”說完,他迅速挂斷了電話。然後就靠在那裏,仰着頭閉目沉思。
“誰的電話?”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張明海一跳,以至于手機沒抓緊,掉落在了地面上。等他看過去,才發現妻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
特區的秋夜有些涼,張明海長長的舒出一口氣,系緊身上的睡袍,彎腰撿起地面上的手機,平靜的說:“沒什麽……是我的秘書,提醒我明天去石家莊的行程有變動。”
妻子抱着雙臂在那裏沒有說話,也沒繼續追問下去。她看起來依舊年輕,也許隻有四十歲,但實際上她今年已經整整五十歲了。她已經習慣了與自己同床共枕三十年的丈夫對自己有所保留,并且她認爲那是丈夫不想讓自己擔心。
她從不懷疑政治家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焦頭爛額的職業,其次就是成爲政治家的妻子。
“你怎麽醒了?電話吵的?”張明海問。
妻子搖了搖頭,揉着脖子說:“做了個夢……夢見從前的時候了。那還是在學校裏,有我,有你,還有……”妻子頓住,然後笑着擺了擺手:“沒什麽,我覺着書上說的很對。人一上年紀就喜歡回憶,連做夢都是。”
張明海聳動了下喉頭,擠出一抹笑容,拉住妻子的手說:“你不該這麽想——”他盯着妻子的眼睛說:“——在我看來,你遠沒到需要回憶過去的時候。”
妻子同樣笑了起來,掙開他的手,讓開衛生間的門:“我要用衛生間。”
“好的。”
張明海點頭走出了衛生間。門閉合的刹那,張明海頓住了腳步,皺着眉頭臉色很陰沉。大概隻有那麽一秒鍾的時間,下一秒,他舒展了眉頭,若無其事的返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