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幾乎。楊峥猜世界各國政府到最後不得不使出最後手段,于是整個世界都會埋藏在核塵埃之下。也許會有一部分僥幸生還的人類,但天知道他們能不能平安度過核冬天,更不知道人類會不會就此滅亡。
面前的沙耶博士臉上全然是恐懼的神色,佐證着楊峥腦子裏那些不好的猜想。但……等等,這有點奇怪。貌似楊峥與沙耶博士之間的關系還沒親密到可以閑扯八卦的地步,恰恰相反,上一次的見面讓兩人都很不愉快。所以沙耶博士爲什麽要将這種秘辛告訴自己?
仿佛已經看透了楊峥心裏的疑問,沙耶博士整理了下思路說:“在那之後我又進行了幾次試驗……更換病毒載體,完善基因配方……”他聳了聳肩:“……但毫無疑問,得到的結果都是失敗。”深吸了一口氣,他看着楊峥說:“你的身體是上天的恩賜——”
這似乎是一個結論,沙耶博士在無數次的失敗之後所得出的結論。
“——所以你的情況不可複制。”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除非基因工程再次得到大發展,科學家們更進一步的破解出基因的秘密,否則RTA工程就會進入死局。”
沙耶博士作爲基因工程界權威的研究者與實踐者,他有這個底氣說這句話。既然連他這個最出色的都沒法完成實驗,那其他人顯然也無法實現。
“所以你要警惕。”他最後嚴肅的說出了推論,事實上在他開口的時候楊峥已經有了不太好的預感:“有些人即便知道了實驗最終結果,爲了利益,他們也會铤而走險,竊取你身上的基因,然後他們最終會制造一場災難——就像電影裏演的那樣!”
這絕不是一個威脅,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實。兩年後的今天,楊峥已經很清楚那些财團背後大家族的嘴臉,爲了利益,他們的确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
“謝謝你的提醒,沙耶博士。”楊峥開始皺眉。情況似乎又有變糟的勢頭,哪怕他現在已經加入了FIC。FIC的背景隻會讓那些幕後觊觎的家夥多上一些顧慮,但絲毫不會阻止他們的野心。他們會更加小心、謹慎,策劃一個完美的方案。必要時,哪怕是裏通國外也在所不惜。
這可真該死!現在他又多了一個要頭疼的問題。
确認楊峥沒有将自己的話當了耳旁風之後,沙耶博士很快就離開了。在海外情報中心這個全世界最大的情報機構裏洩露機密,這是一項極其危險的舉動。
獨自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發呆了良久,直到楊峥确定自己現在的确沒有什麽好的解決辦法,這才心情沉重的離開。
比起将來可能的威脅,楊峥現在更在意屬于自己的兩個麻煩。首先他要解決第一個麻煩。FIC四樓的會客室裏,楊峥見到了小姑娘娜歐米。
透過玻璃門觀察的時候,楊峥發現娜歐米還是那個樣子,沉默、呆滞,有着不屬于十一歲小姑娘的深沉。
作爲一個還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楊峥大多數時候都比較有親和力,他可以帶着小姑娘瘋玩,逗弄小姑娘開懷大笑。但勸慰這種事,囿于經曆的局限性,楊峥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他隻能将自己的不幸與小姑娘的不幸聯系起來,選出其中的相同點,然後盡量去安慰。
所以在沉默了兩分鍾之後,他才說:“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一直以來我都是與父親相依爲命。你知道,父親跟兒子,關系永遠不可能那麽融洽。我一直以爲這種不太融洽的關系會持續很久,持續到我讀完大學,結婚生子……直到三年前——”楊峥砸了咂嘴,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父親。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依舊好似揭瘡疤一樣,讓他感覺很不舒服:“——我的父親破産了,那些讨債的人逼得他選擇了跳樓自盡。當我在警察局見到摔得稀巴爛的父親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天塌了……”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試圖用自己的心路曆程來寬慰十一歲的小姑娘,而娜歐米隻是安靜的聽着,至始至終不發一言。這讓楊峥開始懷疑自己的安慰到底起沒起到作用。
當他說得口幹舌燥的時候,娜歐米終于開口了:“簡森哥哥,我現在很好,起碼沒你說的那麽迷茫。”
“是麽?”楊峥挑了挑眉毛。
小姑娘認真的點頭:“即便沒有這件事,母親也不會活過明年,我很清楚這一點。至于那個人……”那個人,當然說的是加布裏埃爾。哪怕他已經死了,小姑娘依舊不會稱呼他爲父親:“我一點也不關心他的生死。”
不論是态度還是語氣,都透着無比的冰冷。死去的加布裏埃爾在小姑娘心裏留下了一座冰山,而且看起來永遠都不會融化。
“你能這麽想……”楊峥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照理來說,娜歐米應該悲傷。不是麽?現在的态度有些反常。
果然,就聽娜歐米說:“但我現在依舊很憤怒。”她咬牙切齒的說:“簡森哥哥,你能把我訓練得跟你一樣厲害麽?”
她不會是想……
“我要親手把那些雜碎全都宰了!”
我的老天!楊峥完全目瞪口呆了。當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咬牙切齒的說出‘親手把那些雜碎全都宰了’的話的時候,相信沒有哪個成年人還能保持正常。這孩子的心理已經極度扭曲,天知道當她長大了會變成什麽樣。
讓娜歐米健康、快樂,如同普通小姑娘一樣的成長,這是楊峥的願望,相信也是加布裏埃爾與索菲亞的願望。但現在看起來,這種願望正在變成奢望。遺憾的是,楊峥對此束手無策。思索了片刻,于是楊峥堅定了要将小姑娘交給合格監護人的念頭。
“你這種念頭……是不對的。”楊峥組織着語言說:“你現在的心理狀态不利于你的成長……所以我打算同意曹毓文的主意。”
“那是什麽?”
“給你找一對合适的監護人。健康的家庭生活有利于你恢複健康的身心……”
“不!”小姑娘叫道:“我可以跟着你。”
“不,你不能。”楊峥搖頭:“首先,我很忙。起碼未來一年時間或者更長的時間裏,我都會在海外執行任務;其次,我也沒有足夠的經驗。”
“我不需要什麽監護人,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娜歐米變得憤怒起來。
于是争吵開始了。楊峥所列出的全部理由,在頑固的娜歐米面前都變得不堪一擊。他隻能節節敗退,到最後幹脆同樣不講理起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告訴你最終決定!既然加布裏埃爾托付我照顧你,那我就必須對你負責。”
“如果你想要負責,爲什麽還要把我推出去?”
楊峥再次啞口無言起來。在他絞盡腦汁找到新的辯駁依據的時候,電話鈴聲拯救了他。
“我們回頭再談這個問題。”留下這句話,楊峥逃也似的離開了。
電話是女友趙燦辰打來的,在電話裏,趙燦辰隻是溫柔似水的詢問了楊峥返回大連的時間,商議着确定了晚餐的内容。再之後,通話結束了。
楊峥發現自己被困住了,從一個難題到另一個難題。女友什麽都沒說,但楊峥甯願女友像娜歐米那樣跟自己大吵一架。他很清楚女友的個性,那個貓一樣的女子有着獨立的人格與獨特的個性,她可以溫柔的傾聽自己的決議,并選擇接受它,但這絕不意味着趙小貓會對任何人言聽計從。
傷害與不滿會積壓在内心裏,然後遲早有一天會爆發出來。因爲楊峥很愛女友,所以他很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得了女友的滔天怒火。
“該死!”楊峥趴在四樓走廊的窗口,大口的喘着氣。兩個難題讓他甚至感覺到了窒息:“這實在太糟了!”
難題就放在那裏,不可能繞過去,逃避不是辦法,他遲早都得面對它們。于是在發呆了幾分鍾之後,楊峥決定主動一些。他首先找到了曹毓文,請求其派遣心理醫生去糾正小姑娘扭曲的内心。然後他拿着機票,乘坐最近的航班飛回了大連。
女友精心制作了晚餐,菜色都是楊峥喜歡吃的,或者趙小貓喜歡吃的。但楊峥一點胃口都沒有,雖然他現在很餓。
晚餐的大部分時間裏,楊峥一邊喝着飲料,一邊訴說着自己内心的困苦,以及做出那個決定的艱難。女友很善解人意,沒有指責,沒有不滿,甚至還反過來安慰楊峥。但這讓楊峥愈發的不安了。
三天的時間匆匆而過,直到送别的時候,女友才說:“我希望我這裏是你最終的港灣……而不是旅途中的汽車旅館。”
楊峥完全能聽出言外之意,他長長出了口氣。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女友,在其耳畔低聲說:“讓我不适應的隻是生活方式,不是你。我保證之後我們會越來越好。”
當楊峥回到特區的時候,他又收獲了一個好消息。經過心理醫生的輔導……雖然途中總計更換了三名心理醫生,其中一名面部還被嚴重抓傷,但小姑娘娜歐米還是被說服了,她決定接受楊峥的建議,去選擇兩名合格的監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