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斷電話十分鍾左右,曹毓文的電話打了過來。曹毓文告訴楊峥事情已經辦妥,海外情報中心在波哥大的夥計會妥善照顧娜歐米,一切請楊峥放心。
放心?這個詞對楊峥來說還真是陌生。長期的逃亡生涯加上老兔子張明澄的教導,讓楊峥很難去信任一個人,哪怕對方是一個力量強大的組織。但十一個時區的阻隔讓他即便再焦急也于事無補,他現在能做的隻是等待。
回到酒店的房間裏,楊峥甚至沒脫衣服就倒在了床上。身體有些困頓,卻一絲睡意都沒有。直到半小時之後曹毓文再次打電話說已經接到了娜歐米,一切安好,楊峥這才囫囵的睡着。
波哥大。
羅琳娜大街聖克魯茲公園。
小姑娘娜歐米很聽楊峥的話,挂斷電話之後第一時間躲在了遠處的樹叢裏。她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獸,蹲在灌木叢中,一邊小口吃着高能巧克力,一邊目光警惕的盯着四周。
二十幾分鍾之後,一輛普通的計程車停在了電話亭前,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穿着米色職業裝的明國女人,手中還捧着一束火紅的玫瑰。
女人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鼻梁上卡着金絲眼鏡,面容頗具親和力。娜歐米一直盯着東張西望的女人,她甚至瞧瞧繞了個圈子,直到确定沒有危險才從灌木叢裏鑽出來。然後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女人的身後。
“你是簡森哥哥的朋友麽?”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女人一跳,她急促的轉過身,看到娜歐米是個小姑娘這才松了口氣。
“你是娜歐米?”女人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溫和的,略帶職業性的笑容:“我是張曦惠,你可以叫我張阿姨。”說着,張曦惠伸出手試圖觸摸小姑娘。
那雙白淨的手或許在小姑娘的眼裏充滿了威脅,以至于小姑娘警惕的倒退了兩步。她站在張曦惠面前三米遠,身後就是灌木叢,一旦事情不對她會在第一時間轉身逃跑。
小姑娘皺了皺眉頭,依舊認真的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是簡森的朋友麽?”
張曦惠收回手,她已經感受到了小姑娘身上的不安,于是放緩語速,用充滿磁性的聲音說:“哦,我很抱歉,我并不認識簡森。但二十幾分鍾之前有人拜托我來這裏接一個娜歐米的小姑娘……現在該你了,你是娜歐米?”
小姑娘有些猶豫的點了點頭,她身上的戒備依舊沒有放松。她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相信面前的女人。
張曦惠慢慢上前兩步,蹲下來,溫和的笑着說:“我猜你認識的簡森哥哥一定神通廣大,所以他才會繞了很大一個圈子拜托我來這裏接你。”她晃了晃手裏的那一束玫瑰花,提醒着娜歐米這才是關鍵。
内心掙紮了良久,也許是張曦惠的笑容太過溫和了,讓小姑娘看着很親切。總之雖然還有些戒備,但小姑娘還是點點頭同意跟張曦惠走。
站起身,張曦惠拉着小姑娘走出公園,伸出手開始攔計程車。她們會坐上計程車,直奔目的地,也是張曦惠的工作地點,大使館。
是的,大使館。張曦惠是外交部駐波哥大大使館的一名翻譯,與海外情報中心幾乎沒什麽關系。面對曹毓文的請求,薛凱很爽快的同意了。雖然兩人之間存在不少的矛盾,但絕不會在這種小事中發生争執。同意是同意了,但薛凱完全沒有将這件事當回事。
事實上身處墜機現場的薛凱正焦頭爛額,分身乏術。夜鷹是被俄制地對空單兵導彈擊落的,爲了擊落夜鷹那群襲擊者總共發射了三枚地對空導彈。現場一片狼藉,兩名飛行員的屍體已經燒焦了,但他們搜尋了方圓百公裏也沒搜尋到那名重要的乘客。至于包裹更是蹤迹全無。
而痕迹學專家經過高科技手段,又在現場找到了一種衣物纖維,分析之後得出結論,這種纖維屬于一種美制的,流行于雇傭兵之中的叢林迷彩作戰服。再加上零星的腳印,結論幾乎呼之欲出……這是一場針對大明帝國,其目的在于截取ICM芯片的恐怖襲擊。
十二小時之内,得到授權的薛凱幾乎将大明帝國海外情報中心在中美洲的力量全部都抽調到了哥倫比亞。數不清的特工與線人在黑暗中頻繁的活動着,薛凱正動用一切力量去追尋幕後襲擊者的真面目。更重要的是,ICM芯片很可能已經落入了那群襲擊者的手裏,爲了維護帝國利益,薛凱必須趕在對方逃離之前追回ICM模塊。
有鑒于此,渾然沒将曹毓文請求當回事的薛凱利用私人關系跟波哥大的大使館打了個電話,委托一名參贊派人去接娜歐米。然後那名公務繁忙的參贊又将這事交給了處于調休狀态的使館秘書張曦惠。
黃色的計程車停了下來,張曦惠打開車門,将小姑娘讓了進去,然後自己也鑽了進去。幾秒鍾之後汽車啓動,二十分鍾之後停在了大使館門口。
下了計程車,女翻譯将自己的工作牌挂在了胸口,向門口荷槍實彈的警衛出示之後,領着小姑娘朝使館内走去。沒人注意到,大使館的對面有個騎着摩托的家夥家夥突然停了下來。
摘下墨鏡,明顯帶有混血特征,身上還紋着圖騰的家夥盯着張曦惠與娜歐米的背影看了半天。然後又掏出懷中的照片比對了下,直到發現兩名警衛的目光正不善的盯着自己,那家夥才咧嘴一笑,将照片揣好,戴上墨鏡,重新發動摩托一陣風的離開了。
摩托車轉過街角在路邊停了下來,那家夥掏出手機,用波哥大口音的西班牙語對着電話說:“我找到她了……在大使館,大明帝國大使館!”
……
波哥大市郊,菲林德爾廢車回收站。
破舊的公羊停在了回收站的鐵門前,喇叭響了幾聲,然後小門上的觀望孔拉開,露出了一雙警惕的眼睛。公羊汽車裏的家夥沖着那雙眼睛點了點頭,觀望孔重新插上,一陣響動之後大鐵門拉開,公羊汽車慢慢駛入了回收站。
公羊汽車停好,壯碩的喬科維奇踩着鐵質的階梯快步上了樓,推開門的一刹那,十幾雙眼睛全都鎖定在了他身上。
房間裏,諾維科夫雙手撐着桌面,頭靠在緊握的雙手上,似乎在閉目養神,又似乎在思索着什麽。在他的面前,擺放着一張病房裏的合影。畫面左側的是已經死去的加布裏埃爾,右側的是一個雙目渾濁的女人,中間愁眉不展的赫然是小姑娘娜歐米。
幾個小時的時間裏,諾維科夫一夥人并非一無所獲。喬科維奇的追擊失敗了,最後一刻被擊中大腿的索倫從三十幾米高的懸崖上跳了下去,下面是奔騰的河水。喬科維奇繞路下去搜索了一番,沒有找到任何蹤迹。身負重傷,又從這種高度跳下去,下面又是湍急的河流,喬科維奇不認爲這種情況下索倫有多大的生還幾率。但線索也就此斷了。
但随即,他們又有了新的收獲。諾維科夫的手下在壁櫥裏找到了一名已經崩潰了的保姆,幾乎沒費任何力氣就從保姆口中得知了昨晚在别墅中過夜的所有人信息。一一對号之後,他們将目标鎖定在了失蹤的小姑娘娜歐米身上。
諾維科夫是個意志堅定,從不輕言放棄的人。整個别墅以被翻了個底朝天,那輛野馬汽車甚至被大卸八塊,結果他們隻找到了一隻黑色的箱子。從做工到質地可以判斷出,這隻沒有任何标示的箱子絕對不屬于一名波哥大的毒枭。但裏面卻空空如也……事情變得有意思了。
諾維科夫不認爲一個毒販子會認得ICM模塊,那東西在普通人看來跟收音機的主闆沒什麽區别。但見了鬼的是ICM模塊就是沒有影子。
天亮之前,諾維科夫帶着手下回到了臨時安全屋,然後用金錢收買了部分波哥大的地下勢力,将小姑娘的照片散出去,開始撒網。他現在隻能寄希望于照片上這個天真的小姑娘将那塊芯片當做了玩具。而随着時間的推移,諾維科夫越來越焦躁。但他知道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莫名其妙的發火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于是他開始閉目養神,試圖緩解内心焦躁的情緒。
喬科維奇走過去,壓低了聲音說:“有人找到了那個小姑娘……她身上背了一個背包,看不出裏面裝了什麽。”
深吸了口氣,諾維科夫睜開了雙眼:“在哪兒?”
“大使館……”喬科維奇認真的看着諾維科夫說:“……大明駐波哥大大使館。”
諾維科夫挑了挑眉毛:“真有趣……”
與此同時,波哥大北部叢林裏。
墜機現場已經被保護了起來,無數的軍警正在附近進行拉網式搜索。
張津快步走到姜凱身後,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情況怎麽樣?”他是海外情報中心波哥大情報站的負責人,現在則聽命于空降過來的姜凱。
薛凱轉過頭看了看他說:“黑匣子找到了……除此之外一無所獲。”他看着遠處正在搜索的軍警說:“我們現在是在浪費時間。”
這種破運氣式的拉網搜索,天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找到有用的信息。
“你那邊怎麽樣?”
張津吐出一口氣,搖了搖頭:“這裏不是大明,哥倫比亞就那麽幾條高速公路,所有的監控錄像我們都看了……一無所獲。”
“該死!”薛凱惡狠狠的咒罵了一嘴。
“不過……”待姜凱重新擡起頭看向自己,張津才猶豫着說:“……我手下的線人說,有很多人正在找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
張津點點頭:“一個不到十一歲的小姑娘,本身不值一提,但她的父親是波哥大最大的毒枭加布裏埃爾。昨天深夜,一夥人襲擊了加布裏埃爾的莊園,沒留下一個活口……除了這個小姑娘。”
薛凱很快就将曹毓文的拜托與眼前的信息合并在了一起,随即不耐的揮了揮手:“隻是一個毒枭的女兒,應該是地下勢力想要斬草除根……忘了她吧,我們現在要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該死的ICM上。”
張津聳了聳肩:“我隻是随便一說。”
……
大明帝國駐波哥大大使館。
張曦惠攬着小姑娘的肩膀進了一間辦公室,她指着辦公室的沙發說:“你先坐一下。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娜歐米乖巧的走過去坐了下來,然後看着張曦惠問:“我什麽時候能見到簡森哥哥?”
張曦惠寬慰着笑了下:“我想你的簡森哥哥現在一定已經在路上了,不過你還需要等等。因爲坐飛機需要花費很長時間……放心,到了這裏你是安全的。還沒有哪個瘋子敢闖進大使館。”眨了眨眼睛,張曦惠合上門離開了。她首先要去找上司宋參贊彙報,順便将今天的狀态從調休改成正常工作,然後明天還可以繼續過一個完美的假期。
大使館之外,一輛黑色的越野車繞着大使館已經轉了三圈。在引起警衛注意之前,越野車停在了一個街區之外。十幾分鍾之後,一個穿着夾克的家夥從大使館裏走出來,快步上了越野車。
“跟往常一樣,一個班十二名警衛。四周有攝像頭,如果硬闖的話會很麻煩。”
諾維科夫摸了摸下巴:“你有什麽想法,喬科維奇。”
大塊頭喬科維奇皺了皺眉頭說:“也許我們需要一場停電。”
諾維科夫搖了搖頭:“那還不夠,别忘了大使館的地下可是有備用電源的。”
“那就人爲制造短路。”
“有把握麽?”
喬科維奇指着穿夾克的家夥說:“艾爾曾經是電氣工程師,我想他會想到辦法的。”
越野車停留了片刻,随即緩緩離開。
兩個小時之後,一輛黃色的面包車停在了大使館後面的小巷。車門打開,幾個穿着藍色制服的家夥迅速下車,在下水井附近拉起了路障。他們的制服上,赫然寫着西班牙文《國家電力》。
方才還穿着皮夾克的家夥現在也換上了藍色制服,頭上戴着藍色的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以至于附近的路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目。
大使館之内,辦理簽證的大廳排滿了前來辦理簽證的人。有各國的旅行者,也有哥倫比亞居民,反倒是大明居民很少。因爲大明帝國的開放性,以及簽證辦理的便捷性,除非護照遺失,在外的大明居民很少前往大使館辦理業務。
年輕的辦事員重重的将印章蓋下,将護照遞給窗口的人,然後用漢語喊了聲:“下一個!”
蓬松着頭發的一個家夥站在了窗口前,将護照遞了過去。
“目的地?”辦事員程序化的問。
“上海……總公司調我過去工作一年,這是公司開具的證明。”
辦事員接過信函,操作着電腦準備核對。正這個時候,電腦顯示器突然一跳。緊跟着黑了一下,然後電腦開始重啓。
“見鬼!”辦事員皺着眉頭沖旁邊喊:“小娜,叫維修電腦的過來,我的電腦好像有問題。”
電腦出問題對于大使館來說可是大事,隻是硬件故障也就算了,如果是中了病毒,那會給大使館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
臨近窗口的女辦事員指了指自己的屏幕:“别擔心,應該隻是電壓不穩。”
話音剛落,就見正在顯示重啓畫面的電腦顯示器猛地迸發出強烈的光亮,跟着嘭嘭之聲連綿響起,幾乎所有的電腦顯示器都輕微炸裂,冒起了濃煙。
大廳裏驚呼聲四起,警衛們迅速緊張起來。大使館工作人員一邊查看事故原因,一邊安撫大廳裏慌亂的人群。與此同時,諾維科夫邁着悠閑的步子孤身一人走進了大使館。而在大使館的後巷,喬科維奇等人迅速脫下國家電力制服,身手靈活的開始沿着大使館的牆壁攀援。
突然的高電壓脈沖,損毀了大使館包括監控系統在内的所有電器設備,部分線路也出現了短路,門口那部安檢儀現在變成了擺設。警衛們不得不用手持安檢儀對沒一個進入大使館的人進行掃描。
安檢儀在諾維科夫身上發出了強烈的警報聲。
警衛先是緊張,待看到諾維科夫那張若無其事的臉之後才松了口氣,随即說:“先生,你身上是否攜帶了金屬制品?”
諾維科夫點了點頭,随即解開了西裝扣子,露出腋下的手槍。
警衛的瞳孔猛的放大,步槍迅速舉起對準了諾維科夫的腦袋:“雙手抱頭,趴下!”
諾維科夫聽話的雙手抱頭,眯着眼笑着,然後用俄語開始倒數:“特裏……德瓦……阿進……”
噗噗兩聲輕微的響動,兩名警衛的頭上爆出一團血花,身子一歪栽倒在地。諾維科夫歪着頭看過去,隻見全副武裝的喬科維奇等人正從二樓的樓梯上走下。
毫無防備的警衛們幾乎沒什麽還手之力就倒在了密集的彈雨中,大使館内驚呼聲四起。諾維科夫笑着轉過身,将大使館的大門合上,轉過頭大聲說:“這裏被占領了,所有人就地趴下,别做任何讓我懷疑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