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楊峥深吸一口氣，皺着眉頭突然說：“我有個問題。”
加布裏埃爾做了個請的手勢。
“爲什麽選擇我？你甚至都不了解我，就不怕我吞了那筆錢之後轉手将娜歐米賣給威爾伯？”
加布裏埃爾微笑着搖搖頭：“不，你不會。”
“理由呢？”
“你太驕傲了。”
楊峥撇了撇嘴，他不認爲這是個正确答案。
看着楊峥的反應，加布裏埃爾解釋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驕傲。其中一些人喜歡将驕傲變成武裝自己的武器。明明是窮困潦倒，卻偏偏表現出對金錢不屑一顧，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視金錢如糞土；明明喜歡一個人，卻刻意遠離，并且蓄意去傷害對方；明明……”
楊峥的臉開始扭曲，插嘴說：“等等，等等！我覺着你說的不是驕傲，而是傲嬌！”
“傲嬌？”這個從沒聽過的詞彙讓加布裏埃爾有些摸不着頭腦。
“明明想要，卻偏偏嘴硬。”楊峥有些郁悶的說。傲嬌這詞兒用在女孩子身上還差不多，如果放在男的身上……那麽那家夥距離傲嬌受就不遠了。
“哦，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加布裏埃爾笑着說：“這隻是表面上的驕傲，一種虛榮作祟，與本心相違背的驕傲。而你不同，盡管我還不夠了解你，但我能感受到你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驕傲。”
“骨子裏？”
“沒錯，骨子裏。”加布裏埃爾認真的說：“你有自己的原則，有自己的底限。在沒碰觸到這些之前，你會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許多事都會做出變通。可一旦觸及你的底限……”加布裏埃爾開始微笑，不再說話。
楊峥開始撓頭。他不認爲自己是個驕傲的人，事實上父親墜樓，家庭巨變之後他覺着自己的驕傲已經全都丢進了垃圾桶裏。爲了零花錢，他幫着同學考試作弊；爲了優渥的生活，他去追同班樣貌平平，脾氣糟糕的富家女。以至于出海後遭遇了海難，繼而跟着救生直升機墜落到了這個時空。
他想不出自己到底哪兒驕傲了……不過說起來，他倒是認識一個驕傲的家夥。于是他的腦子裏，立刻浮現出張欠揍的、張口閉口小爺的臉。
跟着他想了起來，似乎南哲那家夥也說過自己很驕傲。理由呢？難道是因爲入學的時候自己直接走上講台，連續一周冒充了英語課老師？不，南哲那家夥絕對沒有看起來那麽膚淺。
當他将原則與底限這兩個詞彙反複提及的時候，一幕幕劃過腦海。與女招待員徐妮一******過後，出于責任心，楊峥愣是促成了讓毫無經驗的徐妮出任廣告片女主角這件事；逃離烏蘭烏德的時候，他順手牽羊席卷了一家賭場。卻沒有傷及一個人的性命，因爲在他看來那些家夥罪不至死；當發現米雄利用自己，将自己竊得的藥品在國際黑市出售的時候，他憤怒異常；女友趙燦辰受牽連受傷，他好似瘋了一樣，在特區大開殺戒；更别提那幾瓶始終鎖在大連地鐵儲物櫃裏，價值連城的RTA溶液了，他從沒考慮過要将其出售。
也許……自己的确如加布裏埃爾所說的那樣，很驕傲？
看着楊峥沉思，加布裏埃爾繼續說：“驕傲的人通常都很頑固。他們不會因爲外在的影響就改變自己的原則與底限。而你就是這樣的人。既然當初你不會因爲麻煩而丢下娜歐米，那以後你也不會這樣做。而最重要的是，娜歐米很信任你。你知道嗎，她自從回來之後就不停的提起你。”加布裏埃爾有些郁悶的說：“我得承認，她每次一提起你我就有些嫉妒。”
加布裏埃爾拍了拍手：“那麽……看起來你答應了？”
楊峥沉默着，算是默認了。加布裏埃爾站起身：“很好，那我們去用餐吧。聽到你要來，娜歐米說要親自下廚給你做飯。啊……我這個做父親的都從沒有這種待遇。你真讓我嫉妒。”
看着加布裏埃爾臉上的笑容，楊峥有些疑惑。他的表現堪比最慈愛的父親……很難想象他之前如娜歐米說的那樣，就是個人渣、混蛋。
“娜歐米……不是你親生的？”
加布裏埃爾愣了愣，說：“從血緣上講，是的。但我會視她如同己出。”
“那你想過要……”楊峥不好明确的開口說出來。
加布裏埃爾明白楊峥的意思。獅群隻有一個獅王，而每一個獅王都會在第一時間咬死不是自己後代的幼獅。自己的女人生下了别人的孩子，别說是一個殘暴的毒枭了，再大度的男人也會無法接受。
他沉默了一下，走過去悄然将書房的門關上。回頭看着楊峥說：“有一件事，我埋在心裏很久了。”
“額，你沒必要說出來。”探尋一個毒枭的秘密？楊峥可沒這種興趣。
“不，說出來我會好受點。”加布裏埃爾回思着說：“十年前，索菲亞……也就是娜歐米的母親，不是自己回來的。是一個明人送她回來的。”
明人？
“當時那人把索菲亞送到門口，随即就離開了。我的手下試圖攔住他，可那家夥的身手很厲害——”他看着楊峥說：“——也許跟你差不多。總之，他赤手空拳放倒了我的六個手下，然後從容離去。我發了瘋一樣派出手下去找那家夥，可那家夥卻如同蒸發了一樣，徹底消失不見。”
“找不到他，我将所有的怨氣都發洩在了可憐的索菲亞身上。辱罵，毒打。用鞭子，用棍子……然後一天晚上，我醒了過來，突然發現有人就坐在我的窗前。上帝作證，我當時吓壞了。當時天色很黑，沒開燈，那人手裏拿着滴血的匕首。然後将一個頭丢在了我的床上，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條大丹犬。雖然看不清楚，但我知道是他，是那個救了索菲亞的家夥。他張口說的西班牙語，帶着明顯的大明語音。”
“他警告我，如果索菲亞以及肚子裏的孩子有任何意外，我就會跟那條狗一樣，悄無聲息的死去。”
加布裏埃爾的臉色蒼白，似乎不願去回想那段糟糕的記憶。“再之後他走了，我大吵大嚷着，卻發現沒有一個手下趕來。我跑出去查看，才發現房子裏全是死人！整整十一個，要麽被割喉，要麽被刺穿了心髒。那景象太可怕了，我當時被吓壞了！”
深吸了一口氣，他繼續說：“第二天開始，我找來了更多的人保護我，甚至高薪請了經驗豐富的保镖。哈，結果一周之後，那家夥又出現在了我的床頭。用他特有的，帶着大明語音的西班牙語嘲弄着我，告訴我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隻要他想，随時都能要了我的命。”
“再之後不論我請了多少人，瞧瞧轉移到什麽地方，那家夥總會找到我，好似幽靈一樣的出現，又消失。”歎了口氣，他苦笑着說：“所以……我曾經非常想殺掉她們母女，但我不敢。于是索菲亞生下了娜歐米，我雖然看她們很不順眼，卻迫于那人的威脅，隻能眼睜睜看着娜歐米一點點長大。别這麽看着我，我沒那麽膽小……那家夥剛開始每年都會出現一次。然後第三年開始，突然失蹤了。”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以爲他已經死了，但我又不敢肯定。所以……”
所以娜歐米的記憶裏，加布裏埃爾就是個人渣、混蛋。
“我在一點點的試探，卻害怕那家夥沒死。”他苦澀一笑說：“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對的。兩年前，那家夥又出現了。”加布裏埃爾舉起了自己的左手，楊峥這才發現，他的左手上少了一根無名指。
“這是他對我的懲戒。”頓了頓，加布裏埃爾說：“隻是少了根手指而已，比起我對她們母女做的，實在不算什麽。我開始花錢給癱瘓了的娜歐米治療，找最好的醫生，用最昂貴的藥物。索菲亞也被我送到了精神病院……再後來，醫生告訴我我已經不可能讓女人懷孕了，哪怕是用試管嬰兒……”
加布裏埃爾走到了書櫃前，抽出一本書，翻開，從中抽出了一張紙。返身走回來，遞給楊峥：“十年間我見過他八次，這是憑着印象畫的畫像。”
楊峥接過來仔細查看。與其說是畫像，不如說是加布裏埃爾的噩夢。素描畫裏，加布裏埃爾躺在床上正在熟睡，床邊一個家夥坐在椅子上，背後是敞開的窗戶，與窗外的弦月。那家夥渾身漆黑，手裏提着帶血的匕首，眼部的眼鏡卻格外的亮……
等等，眼鏡？楊峥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恰好認識一個戴眼鏡的家夥，雖然沒比劃過，但那家夥絕對很厲害。算算年紀……
楊峥突然問：“他……是不是中等身材，年紀大概四十到五十？”
加布裏埃爾皺眉思索了下，說：“差不多，但我不敢肯定。”
“他最近有來過麽？”
“最近這一年他來過兩次。問了下娜歐米的治療，跟着說他會想辦法把娜歐米給治好。最近一次是一個月之前的事兒了……”
楊峥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當種種巧合疊在在一起的時候，那就說明這件事不是巧合。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還真是……聳人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