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帝國的軍事制度裏,名義上帝國國防部是最高軍事管理機構。但事實上帝國國防部隻負責一些政策性的規劃,向帝國首輔提出國防政策的提議。國防部實際上完全不能插手軍隊事物,真正歸國防部掌管的隻有預備役性質的各地區民兵。國防部下轄三個軍種部,海軍部,空軍部與陸軍部。這三個部門才是各軍種真正意義上的管理機構,他們直接掌管軍隊事物,從人事變遷到武器裝備。甚至還會在國防部轄下的參謀長聯席會議中向帝國首輔提供軍事行動的建議。
也就是說,張雲山中将實際上是帝國陸軍中僅次于陸軍參謀長的二号人物……當然,陸軍參謀長隻有一個,而陸軍次長則人數不定。有時候僅有兩個,最多的時期則足足配備了八名次長。但不管怎麽說,張雲山絕對是軍隊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所以當看到視頻中出現張雲山之後,曹毓文的頭一個反應就是皺眉。他覺着這張該死的光盤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毫無疑問,晚飯時餐廳裏追許博的那些家夥肯定是隸屬于陸軍部的!張雲山爲了保守這個機密,一定會拿回這張光盤,所以許博死了……而接下來就會輪到自己!
“真可真該死!”曹毓文低聲咒罵了一句。他是海外情報中心行動處的主管,曆次的海外黑色行動中與軍方的特種部隊有過無數次的合作,所以他熟悉軍隊的作風。那就是,簡單,直接!對方可不會管自己是什麽身份,更不會相信自己的保證,那些家夥找不到光盤肯定不會罷休,遲早有一天會找到自己的頭上。也許等到那時候就是自己的死期!
曹毓文頭疼欲裂,他的目光鎖定在電視屏幕裏十分清晰的張雲山那張臉,思索着脫困的辦法。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第一時間将視頻公布出去。視頻公布了,這張光盤就變得無關緊要,即便對方知道了公布視頻的是自己,爲了避嫌也不會拿自己怎麽樣。
而在大明帝國的官僚體系中,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狲散這種事幾乎就是常态。視頻公布出去,就意味着張雲山完蛋了。政府會強迫結束中将先生的軍事生涯,不但如此,他還極有可能面臨牢獄之災。但曹毓文不想這麽做!
他是一名愛國者,而且不是一個眼裏容不得沙子,有精神潔癖的偏執狂……雖然他在另一方面是偏執狂,而且早年在校園裏的時候他的确眼裏容不得沙子。幾年的海外情報中心工作經曆,讓他接觸了太多不爲人知的機密。
他清楚的知道大明帝國絕不像官方自己宣稱的那麽正義,那麽幹淨。在大明帝國光鮮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無數不爲人知的陰暗面。在爲了帝國利益的前提下,海外情報中心不停的計劃、執行、終止着一個個黑色行動。大部分的目标是敵對國,而另外的一部分則針對大明帝國所謂的盟友。
正因爲如此,大明帝國才會在世界大戰之後,短短三十多年裏便完成了複蘇,逐漸恢複壓縮的海外軍事基地,将自己的觸手伸向地球的每一個角落;正因爲如此,三十三年前經濟總量幾乎跟大明帝國持平的美國佬才會沒有抓住難得的機遇,成爲新一代的世界霸主;正因爲如此,看起來牢不可破的俄德聯盟才會從裂痕發展出現在的嚴重分歧。曾經的鋼鐵巨人現在遠不像看起來的那麽強大,常年的軍備競賽讓俄、德兩國疲于應對,民生凋敝,如今已經是奄奄一息。
曹毓文知道一些機密的計劃雖然有悖于憲法,更有悖于大明帝國官方一直鼓吹的人權,但這些計劃的的确确對帝國有利。如果事實真相沒有被揭開,那些老狐狸一般的政客絕對不會沒事兒發神經去調查這種對任何人都有利的事兒。
坐在車庫裏那破舊的沙發上,曹毓文眯着眼,周遭煙霧缭繞。直到連續抽了幾支煙,他才下了決心。跟着他摸索出了手機,翻找了下電話号碼薄,打了個電話。
漫長的等待之後,電話接通了。
“這麽晚給我打電話,相信你絕不是想要告訴我你跟妻子已經到了馬爾代夫。”張近東漫不經心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
“不,事實上我還沒有出發。”
“好吧,不管你想說什麽,我想一定不會是好事兒。說吧,我已經準備好深夜趕回去加班了。”
“額……頭兒,我無意中得到了一張光盤……裏面有一段很敏感的視頻。”
“敏感?”張近東沉吟了一下,調笑着說:“你不會是想跟我讨論一下孩子們越來越早熟的問題吧?見鬼,我覺着你太緊張了,要知道你的女兒現在還在你妻子的肚子裏,兩個月後才會出生。你不覺着現在讨論這個問題有點早麽?”
“不是那種視頻。”曹毓文否認了張近東的胡思亂想。他能感覺到張近東現在的心情不錯,但過一會兒就說不定了。“頭兒,這事兒得從晚飯說起。晚飯的時候我跟妻子正在吃飯,然後一個長得像許博的家夥跌跌撞撞闖了進來,後面跟着一群家夥,看起來像是在追殺他。”
聽到許博的名字,電話那頭原本一直在笑着的張近東變得嚴肅起來。他站起身走出客廳,站在陽台上仔細傾聽:“然後呢?”
“然後他們都離開了,我在地上撿到了一張光盤。頭兒,我想我惹上麻煩了。還記得RTA的曝光視頻麽?這張光盤裏有一段從沒播放過的,而我在視頻裏看到了一個人。”
“誰?”張近東沉聲問。事實上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張雲山……帝國陸軍參謀次長。”
“幹!”哪怕已經知道了結果,張近東在聽到答案之後還是郁悶的咒罵了一聲。
電話那頭的曹毓文沒多想,他以爲張近東僅僅是感覺到了事情的燙手,所以附和着說:“沒錯,真******……”
沉默了一陣,張近東不在揉眉心,深吸一口氣問:“那麽……你打算怎麽辦?”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找的你,頭兒。”曹毓文隻想将燙手的山芋推出去,繼而保證自己的安全。交給自己的直屬上司無疑是一個好選擇。通過上司與張雲山進行交涉,那樣就會将自己從整個漩渦裏摘出來。
張近東擡起腕表看了看時間,然後說:“好吧……我現在就出發,四十分鍾之後總部停車場見。”
“我會準時到。”答應一聲,曹毓文就挂斷了電話。挂斷電話之後他長出了口氣,當然,還有一個新的麻煩等着他……怎麽說服妻子讓自己在這個時間離開家。這隻是一個小問題而已,他用一個彌天大謊騙了妻子這麽多年,他知道今後的許多年裏,爲了維持這個謊言,他每天不得不編制出新的謊言。說謊,已經成了他可恥的習慣。
妻子的确很好哄,有時候曹毓文覺着自己娶到一個傻女人簡直就是天大的幸福。他隻需要随便編排一個理由,妻子就會深信不疑。但妻子也許并不是真的看起來那麽傻,或許不論什麽樣簡陋的謊言她都樂于相信,隻是源自對自己的那份信任。
想到這點,曹毓文感覺很愧疚。駕駛在車上,他查看了下時間,感覺時間完全來得及,便順道去了一家深夜還在營業的折扣店,買了一瓶産自法國的蘇菲七号香水,相信那钛合金翻着金屬光澤的鋼瓶,與裏面素雅的香水會讓自己欣喜若狂。将香水揣在了西裝内口袋裏,他繼續開車前往總部停車場。
四十分鍾之後,曹毓文準時出現在了公司總部大樓旁的地上停車場裏。繞着轉盤道緩緩上升,抵達六層的時候,曹毓文看到了自己的上司。他罕見的沒有西裝革履,而是穿了一條運動褲與高爾夫球衫,此刻就靠在汽車旁朝着自己招手。
曹毓文開過去還沒等停下來,張近東鑽進了車裏,指了指角落裏的攝像頭,張嘴說了些什麽。會讀唇術的曹毓文從對方的嘴型判斷出,對方說的是‘這裏不安全,跟我走。’。
曹毓文皺了皺眉頭,他有些疑惑。旋即想明白了什麽,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也許上司同樣不想讓這件事曝光,尤其是在這種敏感的時候。
于是曹毓文駕駛着汽車,緩緩的跟在了上司那輛銀灰色奔馳的後面。銀灰色的奔馳穿過街道,鑽進了一處建築工地。這裏原本是特區的一家中型鋼鐵廠,現在已經搬遷到了内蒙省,廠區改造成了商業化的住宅樓。夜間已經停止了施工,整個工地空曠的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但那些照明燈依舊開着,将整個區域照得一片明亮。
銀灰色的奔馳停了下來,緊随其後的曹毓文也停了下來。兩人分别走下車,碰在了一起。
張近東的臉色很不好,他開門見山的說:“你可真會找麻煩……不但給自己找麻煩,還會給我找麻煩。”
曹毓文聳了聳肩,對此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東西在哪兒?”
曹毓文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裏摸索出了那張光盤,徑直交給了張近東。張近東接過去,在手裏掂量了下,苦笑着說:“還真是燙手的山芋。”
“如果沒那麽燙手我也不會交給你了,頭兒。”
張近東幹笑了幾聲,晃了晃光盤:“這就是全部?我的意思是說,你有沒有其他的複制品?”
“複制品?不,絕對沒有。”張近東的問題讓曹毓文感覺很奇怪。他搖頭說:“我可不想爲這東西搭上自己的一生。”
張近東‘恩’了一聲,沉吟了一下說:“我會……冷處理。你知道毓文,有些事情不是簡簡單單的對與錯,還會牽扯到太多。也許站在你的角度來看是錯的,但站在另外人的角度看這件事又是對的……”
張近東試圖解釋一些什麽,曹毓文笑着打斷道:“頭兒,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不是新丁愣頭青。”
對面的張近東釋然的松了口氣,突然開玩笑說:“你确定?可你跟我這種在海外情報中心工作了三十多年的老家夥比起來,還是個愣頭青。”笑着拍了拍曹毓文的肩膀,最後說:“放心,我會妥善處理,不會讓麻煩找上你的。”
“謝了,頭兒。”
“你是該謝謝我,沒幾個人會樂意接受這種棘手的事兒……提前祝你馬爾代夫旅遊愉快。”
“我會的。”輕松起來的曹毓文答應了一聲倒退着返回自己的座駕。而他的上司張近東也快步走向那輛銀灰色的奔馳車。
就在曹毓文轉頭拉開車門的時候,張近東突然喊了一聲:“還有一件事……”
“什麽?”曹毓文擡頭看過去,而後瞳孔猛的收縮。依在敞開車門之後上司,手裏多了一把正在瞄準自己的手槍!
曹毓文試圖規避,但一切都太晚了,在他做出反應之前,槍聲已經響了。砰的一聲,子彈瞬間跨越十幾米的距離,穿透了單薄的車門玻璃,擊中了曹毓文的左胸口。那碎裂的玻璃并沒有起到多少阻擋的作用,子彈巨大的慣性勢能加上劇痛,讓曹毓文悶哼一聲栽倒在地。
躺在地上,急促的呼吸着,他雙目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想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想不通上司張近東到底因爲什麽才想要殺了自己。
左側胸口的巨疼,甚至讓他整個胸口都麻痹了。他沒法檢查自己的傷勢,更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活多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想死,尤其是死的不明不白。
在他思索的光景,張近東拎着手槍緩緩走到了他的身前。
“爲什麽?”曹毓文艱難的開口問道。
張近東攤了攤手,有些惋惜的說:“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多爲什麽……獅子爲什麽吃野牛,人與人之間爲什麽會發生争執,國家與國家爲什麽會有戰争,以及我現在爲什麽要開槍……擊中你的胸口。沒有那麽多爲什麽,一切的一切都隻有一個理由,爲了生存。”
張近東觀察了一下曹毓文的中彈部位,似乎肯定曹毓文已經命不久矣。于是松了口氣說:“這不怪我,毓文,是你逼我的。”他掏出那張光盤,将其這段,掰成碎片,丢在腳下,而後用皮鞋狠狠的踩了一腳。“這隻能怪你運氣不好。如果你沒有得到這張光盤,或者沒有那種癡迷、偏執的性格,也許現在就不會是這樣子了。”
“山櫻桃計劃是一項絕密計劃,名義上它在六年前就終止了。可事實上它還在有條不紊的在秘密負責人的監管下秘密的進行着……”
“山櫻桃?”虛弱的曹毓文不解的複述了這個詞。
“沒錯,山櫻桃。”張近東說:“保護傘叫RTA,軍方叫超級勇士計劃,而海外情報中心命名爲山櫻桃……RTA、超級勇士、山櫻桃,不管叫什麽,總之就是這東西。你知道培養一名出色的特工有多難,那不單是費用上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很少有如你這樣出色的人才願于加入海外情報中心。而整個世界的格局日新月異,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爲了應對這種局面,海外情報中心需要源源不斷的出色特工做補充。”
“所以山櫻桃還在繼續,它每年至少爲我們提供超過兩百名出色的特工……沒錯,至少兩百名。不要去看那該死的在籍名單,你知道那些東西是爲了應付政府,以及欺騙對手的。真正爲海外情報中心提供有價值情報的,大部分都是非在籍特工,也就是線人。”張近東緩緩搖了搖頭:“現在你知道它有多重要了吧?我不能看着它被摧毀……起碼不能毀在我的手裏。”
“我很抱歉,毓文!”說着,張近東再一次舉起了槍,這一次他對準了曹毓文的腦袋。這麽近的距離上,他可以準确的将曹毓文的腦袋打成爛西瓜。
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發生了。原本躺在地上的曹毓文陡然一腳踢過去,踢在了張近東的手腕上,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張近東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子彈打在了曹毓文的汽車上。跟着曹毓文第二腳踢出,踹中了張近東的膝蓋。年老體衰的張近東立刻跪倒在了地上。
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從疼痛中漸漸恢複過來的曹毓文撲上去,雙手按住了手槍,與張近東在地上滾打起來。肘擊,頭撞,兩個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滾着,用盡一切辦法緻對方與死地。半晌,張近東猛的翻身過來,壓住了曹毓文,他面目扭曲,抽出一隻去挖曹毓文的眼睛。
砰的一聲,槍第三次響了。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停下了動作,隔着十幾厘米的距離彼此對望着。曹毓文喘着粗氣,搖搖頭說:“我也很抱歉。”
張近東費解的說了一句:“怎麽會這樣?”話剛說完,他腦袋一歪,一動不動的趴在了曹毓文的身上。
曹毓文費力的将張近東的屍體推開,慢騰騰的爬了起來。哼哼着從西裝内襯口袋裏掏出了那瓶香水。那特制的钛合金瓶子上,中間深陷下去。香水順着彈孔流了個幹淨,晃動一下,還能聽見鉛彈撞擊瓶子的響聲。
曹毓文擡頭看了看夜空,長出了一口氣。他覺着自己現在最應該感謝的就是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