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楊峥慢慢挪動身體,拖着那條受傷的右腿,走到桌邊,打開槍膛,将那枚尚有餘溫的空彈殼退了出來,随即又将四枚子彈依次推入了左輪槍的彈倉裏。
很顯然,楊峥現在的臉色不怎麽好看,于是周傑夫的臉色變得更糟了。他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試圖解釋:“聽着夥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隻是擔心你一個人出了問題,所以就跟在了後面。我向上帝發誓,這些家夥絕對不是我找來的。一切都隻是巧合……我絕對沒有出賣你!”他說完了,将楊峥已經将左輪槍的彈倉複位,他吐出一口氣,聳了聳肩,用盡量誠懇的語調說:“不管你信不信,事情就是這樣。”
楊峥‘恩’了一聲,伸出手拉過那把鐵質的椅子,将椅子腿壓在皮特的身邊,然後整個人倒着坐在了椅子上。槍口自然垂下,指着皮特的腦袋。他盯着周傑夫,問道:“你跟蹤我?”
“額……不。沒有跟蹤!”周傑夫連連搖頭:“你知道,新一代的拟态間諜無人機加裝了一個定位器,可以便于操縱者在無人機離開遙控範圍的時候迅速找到。”
“原來是這樣。”楊峥沉吟了一下。毫無疑問,周傑夫不是他的朋友,隻是見過幾次的熟人而已。談不上什麽友誼,而且這家夥劣迹斑斑,如果非要清楚的定義他們之間的關系,那頂多就是相互利用。他看着面前惶恐的周傑夫,覺着這家夥就如同被吓壞了的老鼠一樣,縮在牆角裏瑟瑟發抖。然後在你的視線轉移的時候,這家夥又會用鋒利的牙齒将你心愛的沙發咬個窟窿。
讨人厭,卻沒什麽威脅,所以楊峥絲毫不在乎這家夥的生死。他現在關心另外的問題,但在這之前他決定給周傑夫更大的壓力,以便于楊峥觀察這家夥的反應,分辨真假。于是他将槍口擡高,指向了周傑夫:“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跟這群家夥串通一氣?”
“小心别走火!”周傑夫緊張的叫道:“串通一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倒黴樣,委屈的叫道:“串通一氣的話我會淪落成這副模樣?”
“苦肉計。”楊峥平淡的說。
“去******苦肉計!”周傑夫歇斯底裏的喊道:“看看這個!”他張開了嘴,側過頭,待确認楊峥看了之後喊道:“要真是苦肉計我總不會自己撞斷自己一顆大牙吧?”
楊峥緩緩垂下了手,這讓周傑夫松了一口氣。跟着回頭張望了一番,放低聲音語速極快的說:“夥計,我絕對是跟你一夥的……快給我解開,要不了多久那些家夥就會出現。”
“解開?”楊峥奇怪的問:“你想幹嘛?”
“當然是逃跑。”
“可我們能逃到哪兒去?”
楊峥的話讓周傑夫愣了愣,随即喪氣的耷拉下腦袋,沮喪的說:“見鬼,我們是在船上……完蛋了,這下我們徹底死定了。”四周是汪洋大海,而貨輪已經航行了足足五天。所以跳海逃跑就是個笑話,那跟自殺沒什麽區别。比自殺更慘的是會死無全屍,然後自己的墓穴裏隻能放上一些親友們搜集而來的遺物。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選擇……宰掉整艘船的混蛋!周傑夫的槍法還不錯,他完全可以做到自保,然後等着變态一般的楊峥宰掉那群混蛋。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如果楊峥是健康的。可現在……瞧着楊峥裹着紗布的右腿,周傑夫徹底絕望了。一個殘疾的楊峥不但不會成爲殺手锏,反倒會成爲拖累。
兩個選擇沒有一個靠譜的,選項一會死無全屍,選項二會讓他被打成馬蜂窩之後死無全屍。
周傑夫的絕望僅僅是開始,楊峥接下來的話讓周傑夫徹底崩潰:“不,不是我們死定了……”楊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着說:“……這裏面裝着一個億人民币,就算我現在一槍打爆這個雜碎的腦袋,那些家夥也不會拿我怎麽樣。起碼在得到密碼前不會。”
周傑夫瞪大了眼睛看着楊峥,難以置信的說:“我們是一夥的,你不能這樣!”
“傑夫,那隻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楊峥說:“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相信你……因爲你曾經在背後捅了問我一刀。”
“見鬼!”周傑夫仿佛認命了,他徹底平靜下來,呆滞的看着腳下的地闆。
片刻之後,外面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在事發足足十分鍾之後,那些家夥總算發現了不對。
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就仿佛喪鍾一樣,重重的敲在周傑夫的心頭。作爲一個混血兒,這家夥繼承了父親的優良傳統,什麽都信,又什麽都不信。這會兒他似乎變成了虔誠的信徒,嘴裏嘟囔着念念有詞,似乎在做最後的忏悔,或者是向過路的漫天神佛祈求庇佑。
這時候,楊峥突然說:“如果你能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也許過一會兒你不用死。”
“什麽?”
“機會隻有一次,你隻有二十秒鍾考慮時間。”
周傑夫死灰一般的眸子裏陡然迸發出希望的光彩:“什麽問題?見鬼,不論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我昏迷了多久?”
“五天……大概五天。”
“這艘船往哪兒開?”
“不知道……不過我猜應該是往東。不是美國就是寶東省。”周傑夫張開嘴哈了一口氣,白霧在他的嘴邊隐隐出現:“瞧見了麽?這艘船現在走的是白令海峽航線。”
“綁架我的那些家夥什麽來頭?有幾個人?”
“我也不知道,他們裝作美國佬,不過我聽到他們之間私下交流的時候用的是斯拉夫語……算上這個屠夫,一共九個,我記得很清楚。”
楊峥時間把握的非常好,就在周傑夫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之後,鐵門上的把手轉動了一下,跟着黑短發領着幾個荷槍實彈的家夥一擁而進。
黑短發的手下似乎沒有預料到船艙裏會變成這樣的局面,他們愣了下,随即紛紛端起槍對準了楊峥。而黑短發的反應跟他的手下截然不同,他捋了一下頭發,長長的出了口氣。
然後還說了句:“感謝上帝!”
皮特看起來像個蠢貨,但這家夥實際上一點都不蠢。事實證明凡是以貌取人,将皮特當成蠢貨的,最後沒有一個有好下場。黑短發知道皮特的手段,比起直接的拷打,皮特更喜歡玩兒心理遊戲。比如俄羅斯輪盤賭。
他的左輪手槍裏,永遠都裝着一枚打不響的臭彈,用以将那些硬骨頭吓尿褲子。所以當聽到槍聲的時候,黑短發就覺着事情不對了,于是急急的過來查看情況。他生怕皮特真的失控了,然後一槍将某個俘虜的腦袋打開了花。
當然,如果被爆頭的是那個膽小鬼,那無關緊要。可如果是……後果不堪想象!那等于毀掉了馬上到手的一個億。事實上來的路上黑短發咬着牙發了誓,如果皮特那家夥真的那麽幹了,他一定會親手擰掉皮特的腦袋。
他想到了無數種可能,就是沒有想到眼前的局面會變成這樣!幸運的是,那個腦子裏裝着一個億的家夥看起來一點事兒沒有。不但如此,還奪了左輪手槍,将其塞在了滿嘴都是鮮血的皮特嘴裏。
黑短發深吸了幾口氣之後,終于開始正視面前的狀況。他完全沒有打算掏槍,就站在那裏,慢慢的躲着步子:“啧啧啧,這可真讓人意外。”
“彼此彼此。我們扯平了。”幾十分鍾之前,睜開眼之後的的确确讓楊峥很意外。他從沒想到過自己居然成了一群綁匪手裏的肉票。
黑短發哼哼了一聲,站定那裏,攤開手:“那麽……你打算怎麽辦?你一把槍指着皮特,而我們四把槍指着你……你不會天真的以爲手裏有了人質我們就會放過你吧。”
楊峥平靜的搖了搖頭。
“不?”黑短發思索了下,又說:“你知道,我知道一個家夥……三十米無敵。他可以用左輪手槍在一瞬間擊斃三十米内個六個一百五十度扇面的目标。彈倉裏應該還有四發子彈,而我們剛好有四個人。你不會是我恰好知道的那個家夥吧?”
三十米無敵?那不是南哲麽?想不到這家夥這麽有名。楊峥撇了撇嘴,他現在有點後悔。早知道會面臨這樣的局面,就應該跟南哲那家夥學一手。然後現在就可以從容的扣動一次扳機,瞬間将面前的四個混蛋放倒了。
“也不是?那可真幸運。”黑短發搓了搓手:“好了,我的朋友,在事情沒有變得更糟之前,說出你的打算吧。你知道,我的手下都是急脾氣,僵持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楊峥笑了笑,慢慢站了起來,用腿将皮特的雙手收攏,而後将鐵質的椅子腿壓上去,跟着整個人坐了上去。劇痛之下,皮特嚎叫着再一次從休克中清醒過來。
楊峥挑釁一般的舉動刺激到了黑短發的手下。
“混蛋!”
“我要打爆你的腦袋!”
“你死定了小子,你死定了!”
面對着他們的謾罵,楊峥無動于衷的看着黑短發,觀察着黑短發的反應。黑短發同樣平靜的看了楊峥片刻,随即揮手制止了手下的叫罵聲。皺着眉頭說:“别再試探我的底限了,你現在已經成功的激怒了我。”
他在說謊,這從他故作憤怒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來。那麽一個問題就很明顯了……在黑短發心中,相比起一個億,手下的性命無關緊要。楊峥露出了勝利微笑,終于開口說話了:“這隻是小小的懲戒……剛才這個家夥将口水噴到了我的臉上。”
“哦。”黑短發了解的點點頭:“好吧,你已經成功的報複了他。還想怎麽樣,讓皮特道歉?别兜圈子了,讓我們說點正經的吧。”
“我想談一筆交易。”楊峥迅速說道。這讓以爲楊峥還會兜圈子的黑短發愕然了一下,随即笑了起來:“哈,交易。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現在還是我們的俘虜。我實在不知道你還有什麽可交易的……别告訴我是皮特的小命。”
楊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全世界隻有我知道的密碼……打開鋼瓶的密碼。”
“這麽說你打算同意我之前的提議?那可真不錯,看起來你想通了。”
楊峥微笑着搖了搖頭:“不,我說的是另一個交易。按照我的方式來。”
“好吧,說說看。”黑短發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共六位密碼,首先,我會先給你前兩位,用以換取在這艘船靠岸之前,你不能對我跟那邊的蠢貨動粗。并且要盡量滿足我們的要求,給我妥善處理傷勢。”
黑短發點了點頭:“繼續。”
“在這艘船靠岸之後我會再給你兩位密碼。至于其餘的兩位,必須在我确認自己安全之後才告訴你。”
“等等!”黑短發打斷說:“如果你安全了,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告訴我最後的密碼?”
“這是你的問題,不該由我來考慮。也許之後我們會商量出一個彼此都滿意的方案。”
黑短發皺了皺眉頭,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成交。”
“别着急,我還沒有說完。”楊峥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說:“另外你還要給我一百萬人民币,要現金。”
“好,就這麽說定了。”黑短發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跟着說:“交易達成。現在你可以放了皮特麽?”
“當然。”楊峥慢慢站起身,将椅子丢在一旁,拎着左輪手槍退到了床上。
在他放下槍的一刹那,金發安東咆哮着沖了過去:“我要宰了你,混蛋!”
安定竄出去甚至不到一米,就被黑短發拽住了。在他們面前,楊峥有意無意的将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頭兒?”
“很好,你還記得我是頭兒。那麽你剛才一定聽清楚了,我剛剛跟這位先生達成了一樁交易。生意就是生意,如果你打算替皮特報仇,那最好是等到交易完成之後。”
安東喘着粗氣,不甘心的停了下來,而後用目光惡狠狠的盯着楊峥。
黑短發揮了揮手,安東跟另一個家夥走上前,将可憐的皮特擡了出去。片刻之後,他們又回來了,手裏多了那支鋼瓶。黑短發對着楊峥說:“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密碼了。”
“96。”楊峥說了兩個數字。
不待黑短發示意,接過鋼瓶的裕子迅速輸入了兩位密碼。鋼瓶上綠色的顯示屏上,顯示出綠色的兩個星号,那表示輸入正确。
黑短發見密碼正确,随即最後對楊峥說:“條件有限,你跟你的同伴暫時就住這裏。每天最多隻有一次放風時間。食物跟藥品裕子會定時送來,如果有什麽要求直接對裕子提。最後……我希望這是一個讓人愉快的交易。”
将一把手铐的鑰匙丢在桌面上,點了點頭,黑短發帶着人走了。大鐵門重新關閉。
從剛開始就一直閉口不言的周傑夫長長的出了口氣,看起來甚至比楊峥還要緊張。然後他突然問:“你不會是真的打算告訴那些混蛋密碼吧?”見楊峥不爲所動,周傑夫懊惱的說:“這簡直是發了瘋了,那可是一個億!你最少應該問他要一千萬!”
楊峥懶洋洋的重新躺在了床上,開始閉目休養。
周傑夫唠叨了好半天,終于發現自己還被捆在椅子上。
“好吧,夥計,一百萬就一百萬,總比一毛沒有強。我說……你能不能幫我打開手铐?”
回應他的是楊峥翻了個身,跟着用被子蒙住了頭。
“你不能這樣!我的手都酸了,而且我現在想去廁所!”
……
特區。
曹毓文穿過客廳,直奔門外而去。
正在看電視的妻子問:“你打算去哪兒?”
“車庫。”曹毓文回頭說:“發動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問題,我去檢查一下。”
說着,他推門而出。穿過庭院,進入到車庫裏,擰開車庫裏的燈。曹毓文迫不及待的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了那份牛皮信封。他迅速撕開,發現裏面是一份光盤。
皺着眉頭思索了一下,嘟囔了一嘴:“我的好奇心還是太重了……”
說完,他快步走到車庫中央,打開了地下室的門,從堆放雜物的地下室裏搬出了一台播放器。連上去年剛剛淘汰掉的彩色電視機,迫不及待的将光盤播放了起來。
光盤裏的視頻很短,隻有不到十分鍾。但就是這十分鍾,讓曹毓文的神情愈發的凝重了起來。他熟知大明帝國的高官,所以迅速認出了畫面裏出現在保護傘實驗室裏的那名将軍,是帝國陸軍參謀部次長,張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