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2病房裏,曹毓文正皺着眉頭盯着電視屏幕。兩分鍾之前,他剛剛結束了一次有律師在場的,注定一無所獲的談話。他現在就跟警察、檢察官以及公訴人一樣痛恨該死的律師,尤其是有親人聘請的該死律師!他們總是拿出一些你完全想不到的法律條文進行苛責,而當你試圖從該條法律條文中找到漏洞進行還擊的時候,等待你的是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該死的律師絕對會用口水将你淹得啞口無言。
所以,剛剛曹毓文就陷入了啞口無言的境地。而促使他現在有些愣神的原因并非是該死的律師,而是面前的電視新聞。有關保護傘活體實驗的醜聞據說昨晚在一檔收視率極低的脫口秀節目中率先曝光,曹毓文昨晚太困了,難得的在九點鍾就入睡了——三天隻睡了五個小時,如果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精神崩潰——是以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直到今天早晨他才有所耳聞,他現在正在了解事情的全部過程。根據各家電視台的說法,他們是在昨天先後接到了一份來自秦皇島的快件,然後發現了這些聳人聽聞的視頻。秦皇島當地的警察在視頻曝光的第一時間,也就是今天淩晨的時候問詢了快遞公司,找到了收件員,跟着找到了那家汽車旅館。遺憾的是警察們一無所獲。貪财的汽車旅館老闆在多收了二十塊錢之後便讓沒有登記過社會保險卡的嫌疑人入住了……當然,這是常事兒。幾乎每一個汽車旅館老闆都會這麽幹,隻要那家夥想賺錢。
問題是那個肥豬一樣的旅館老闆從沒想過會攤上這麽大的事兒,可以預知的是那家夥肯定會倒黴,而且是倒大黴。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根據海外情報中心的内部消息,秦皇島警方從旅館老闆嘴裏得知,入住的是個年輕人,很年輕,看起來也許還沒成年。
電視台循環播放着那些被打上馬賽克的恐怖視頻,即便是做了後期處理,那血粼粼的場面依舊看得人毛骨悚然。曹毓文想,放出視頻的家夥一定恨透了保護傘,那家夥肯定是想将保護傘公司置于死地。
聯系起已知的信息,曹毓文迅速作出了兩個猜想。一個年輕人,看起來也許還沒成年……并且跟保護傘有深仇大恨……會不會是楊峥?絕對有這種可能性!種種蛛絲馬迹表明,保護傘的雇傭兵參與了對楊峥的圍殺,甚至爲此搭上了幾名雇傭兵的性命。雖然保護傘公司極力否認,但要說保護傘公司沒參與,曹毓文絕對不信!别忘了那是保護傘!靠着雇傭兵業務起家,又極力拓展生化武器業務,兩百年來靠着無數的鮮血與白骨堆積起來的保護傘。如果保護傘是幹淨的,那這個世界恐怕就沒有肮髒這個詞彙了。
而追殺的理由現在已經很充分了……看看這些視頻吧,相信換了任何人都會想不惜代價的從楊峥手裏弄回對自己公司極其不利的證據。
另外一種可能,則是保護傘的競争對手要極力打垮保護傘。權衡着兩者的可能性,曹毓文心裏更加傾向于前者。事情實在太湊巧了,不由得他不往這一條上想。
病床之上,趙小貓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她的面色紅潤,嘴唇也恢複了血色,那雙明眸善睐的眼睛也恢複了往日的神采,看起來似乎已經從失血過多以及頭部重創的傷勢中走了出來。她的母親尹女士還沒有來,陪着她的除了那用警惕目光打量着兩名海外情報中心特工的律師,就是母親的女助手。
此刻,女助手正小心的削着平果,然後将削掉皮的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用叉子遞入趙小貓的嘴裏。每當蘋果遞到嘴邊,趙小貓便會乖乖的張開嘴,将其咬進嘴裏,而後機械的咀嚼着。她的雙眼緊緊的盯着病床正對面的液晶電視,一眨不眨的看着有關保護傘公司倒黴的相關報道。
當看到保護傘公司總部大樓被無數記者與示威者包圍的時候,女孩子突然笑了笑。頭部的重創隻是讓她短暫的昏迷了一段時間,完全沒有影響到她的智商與記憶力。與楊峥最後在一起的場景,好似存在大腦裏的膠片,一幕一幕的回放在她的眼前。
她清楚的記得楊峥曾經說話的每句話,包括那句‘該死的保護傘’。盡管不知道男友被襲擊的緣由,但趙燦辰已經認定了襲擊者是保護傘。從昏迷中蘇醒的時候,趙燦辰隐約聽到了男友的聲音。那聲音有些模糊,完全聽不清在說些什麽。
當她醒來的時候,警察與海外情報中心的特工正如臨大敵的充斥了這間病房。于是盡管沒人說,但她猜,男友楊峥一定來過。
女孩子現在堅定的相信三件事,第一,楊峥是被冤枉的;第二,保護傘是一切的罪魁禍首;第三,以楊峥睚眦必報的性格,這家夥一定會不惜代價的讓保護傘付出代價。關于第三點趙燦辰有着不可辨駁的證據……還記得那個沈沁文麽?那個倒黴蛋隻是将自己堵在教學樓沒法出來,自己打了個電話跟男友抱怨,結果幾分鍾之後一架無人機将那倒黴蛋吓得屁滾尿流。後來幹脆消失得無影無蹤。
雖然楊峥事後打電話說那是某個瘋子所爲,但趙小貓認定那一定是男友吃醋了才會幹出這種事。這曾經讓她心裏很甜蜜,甚至至今回想起來也甜蜜非常。
直到現在警察與海外情報中心在大連布置下的天羅地網依舊沒有找到自己的男友,趙燦辰猜男友一定已經走遠了。而基于以上三點,她幾乎可以斷定這一定是男友楊峥所爲!
于是她笑了,爲男友平安離開了大連,逃脫了追捕;爲罪魁禍首得到了應有的報複。她笑得那樣開心,以至于不經意間笑出了聲。
雖然笑聲很細小,可依舊被警覺的曹毓文聽到了。他立刻轉過頭看向病床上的趙燦辰。女孩子的笑容轉瞬即逝,但曹毓文絕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迹。
将抓起遙控器按下了靜音,病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他盯着趙燦辰看了幾秒,突然說:“你覺着這是你男友做的?”
沒等趙燦辰回答,律師已經迫不及待的搶先說:“請注意你的言辭曹先生,你這是在誘導我的當事人。而且如果我沒記錯之前我們達成了協議,你的問詢時間隻有十分鍾。”律師指了指腕上的手表:“三分鍾之前就該結束了,别忘記我的當事人還是一名病人,她需要休息。如果你打算繼續問下去,那我就不得不請你離開這裏。”
曹毓文雙手插在西褲的褲兜裏,撇了撇嘴:“我隻是随口問問而已。就算你不說,我也打算離開了。”事實上曹毓文已經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從趙小貓的神情上,從她的眼睛裏。女孩子有着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曹毓文從中看到了欣慰與得意。
什麽事情會讓這個陷入愛河中不能自拔的女孩子欣慰與得意?恐怕隻有男友的平安!
曹毓文轉過頭又看了看電視,随即朝着律師擺了擺手:“你知道麽,我年輕的時候曾經跟大學同學一起玩兒熱氣球。那熱氣球很簡陋,飛到哪裏完全看風怎麽吹。有一次很倒黴,我跟我的大學同學被大風一直吹到了蒙古草原。這時候我看到下面有個家夥正在騎着馬跑,就從熱氣球上大聲問:‘下面的人啊,我們現在在哪裏?’那家夥回答說:‘上面的人啊,你們在熱氣球上。’”
律師皺了皺眉,被曹毓文的話搞得有些摸不到頭腦,皺着眉頭不解的問:“曹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麽。”
“别着急,我隻是講一個故事而已。”曹毓文闆着臉說:“我很郁悶的問我的同學:‘哥們……那家夥是誰?’我的同學毫不猶豫的回答:‘一定是律師。’我問:‘爲什麽這麽肯定他是律師?’同學說:‘說的話都對,但一點用都沒有!除了律師,還能是什麽人?’”
病房裏的所有人,甚至包括一直跟在曹毓文身邊的手下,從來沒想過不苟言笑的曹毓文會突然講起了笑話。措手不及之下,讓律師窘迫到了極點。笑點一直很低的趙小貓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女孩子的笑聲讓律師愈發的窘迫了。
看着尴尬的律師,曹毓文一掃幾天來的悶氣,趾高氣揚的轉身就走。在關上病房房門的時候,直接幹脆的沖着律師比劃出了中指……
于是律師抓狂了,他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吼道:“你爲爲此付出代價的,我發誓!你最好立刻道歉,否則就等着法院傳票吧……”
房門關上了,将律師的咆哮聲徹底隔絕。走在走廊裏,曹毓文的手下笑着問:“頭兒,我得說您幹得真棒!我早就看那老小子不順眼了……不過,這會不會有麻煩?”
“麻煩?什麽麻煩?”
“你剛才不但諷刺了那家夥,還比劃了中指……”
曹毓文突然定住身子,轉頭奇怪的看着手下:“諷刺,還比劃中指?你看到了?”
“額……沒有。”
曹毓文莫名其妙的瞟了他一眼:“既然你沒看到,那還有什麽麻煩?”
他曹毓文是海外情報中心行動處的主管,如果那名該死的律師想要胡攪蠻纏,那最好先提醒自己一下曹毓文的身份。因爲隻要必要,曹毓文可以一夜之間讓那家夥聲名狼藉,将此前做過的所有缺德事全都挖出來。什麽?你說沒有?别忘了他曹毓文是海外情報中心行動處的主管,隻要他想,證據就一定會有。
兩人停在了電梯前,等待電梯的功夫,手下問:“頭兒,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這一次問詢依舊一無所獲,搜捕行動似乎陷入了死胡同。目标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徹底消失在了大連。
曹毓文剛想回答,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裏面往外走的家夥赫然是曹毓文的助手肖飛毅。
“頭兒?正好我要找你。”
曹毓文立刻問道:“情況怎麽樣?”
本來要走出電梯的肖飛毅又退了回來,待曹毓文兩人都進了電梯,這才說:“南哲那家夥找到了……在狂熱酒吧。那家夥喝成了一堆爛泥,到現在還沒完全清醒。他否認幫助楊峥逃脫,更加否認在近期見過楊峥。不過我們的人查到,南哲曾經在前天去了一趟林克的實驗室,拿走了一些小玩意。”
“小玩意?”
“很有用的小玩意……一輛水下摩托,一套潛水用具,外加可以折疊塞進手提箱裏的一套外骨骼動力铠甲。”肖飛毅開始苦笑。
曹毓文怔住了。他身旁的手下捂着腦袋懊惱的說:“我的老天!”
“更糟糕的是,那水下摩托滿電續航可以行使一百五十公裏……”
“這真見鬼!”
大連地處半島,三面環海,想要從水下逃走簡直就是防不勝防。一百五十公裏的續航……曹毓文估算了一下,如果體力保存良好,遊上二十公裏的話甚至可以直接到秦皇島!
手下繼續在抱怨着:“那個叫南哲的白癡應該被關進軍事法庭!”
肖飛毅聳了聳肩:“我也想這麽做……可軍方已經做出了處罰決定:暫時停職。”
“什麽?就是這樣?”手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于是咒罵着說:“該死的裙帶關系!”
肖飛毅無奈的瞥了同伴一眼:“你錯了,夥計。南哲的父親巴不得那家夥被軍隊開除。對南哲處罰進行讨論的時候,一名中将,一名少将突然出現,極力說服軍方放棄了對南哲的重罰……将軍們認爲南哲是陸軍不能損失的人才。”
肖飛毅的話讓所有人默然無語,電梯内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良久,當電梯停下,叮的一聲打開門的時候,肖飛毅才問:“頭兒,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回北京。”
“那這裏怎麽辦?”
“這裏?”曹毓文陰沉着臉說:“這裏還是交給大連警察吧。毫無疑問,楊峥已經離開了大連,很可能去了秦皇島。”他思索了一下,突然問:“我做了個有趣的假設……假如秦皇島給媒體寄出視頻的是楊峥,那你說他現在會不會出現在北京?你知道,假如這家夥跟保護傘有仇的話,那他怎麽會錯過看死對頭樂子的大好良機?”
“我覺着你說的沒錯,頭兒。”同伴立刻贊同了曹毓文的話。肖飛毅卻怔在那裏,他不知道爲什麽現在的曹毓文突然變得有些神神叨叨。從前自己的頂頭上司做出判斷都是靠着線索與證據,什麽時候開始用主觀臆測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了?
……
大連,王府酒店。
坐在酒店房間的沙發裏,周傑夫随意的按着遙控器,眼睛卻始終有意無意的瞟着左手邊茶幾上的手機。過了半晌,他懊惱的關了電視機。因爲他發現幾乎所有的頻道都在報道着保護傘的醜聞,甚至就連他最喜歡的付費********也是如此。
但他很快就發現關了電視是個錯誤,因爲無事可做會讓他愈發的感覺到焦躁。他的右腳節奏極快的踮着,好似抽風。目光緊緊盯着靜悄悄的手機。良久,當他重新抓起遙控器,想要再次打開電視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吓了他一跳,以至于手忙腳亂的将電視遙控器摔在了地闆上。
“幹!”他口吐髒話,臉上沒有絲毫懊惱,反倒是滿是興奮之色。兩個小時之前他乘坐航班風風火火的從上海抵達了特區,要命的是楊峥那家夥至今也沒有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周傑夫興沖沖的站起身,甚至都忘記了穿拖鞋,便跑到門口拉開了房門。兩名衣着暴露的妙齡女郎出現在了門口,這讓他無比的失望。這是一道箱單簡單的選擇題,隻要是腦筋正常,就會在上億大明人民币與兩名小可愛之間做出恰當的選擇。
“嘿,想找點樂子麽?”
周傑夫的目光鎖定在了兩名女郎的****,甚至不争氣的吞了口口水。而就當兩名女郎以爲生意達成的時候,周傑夫卻突然搖了搖頭:“對不起了寶貝們,雖然你們看起來很辣……但現在不是時候。有電話麽?也許換個時間我們可以找找樂子。”
打發走了很是失望的兩名女郎,周傑夫重新回到了沙發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打開了電視機。而就在此時,敲門聲再一次響起。
他皺了皺眉頭,有些無奈的站起身,走過去打開了房門。與此同時抱怨着說:“我說了,現在不是時候,也許我們……”
當房門徹底拉開的時候,他說不下去了。出現在門口的不是那兩名妙齡女郎,而是穿着T恤牛仔褲,戴着棒球帽,臉上還罩着墨鏡的家夥。
“你找誰?”周傑夫問。
那人摘下了墨鏡,周傑夫頓時興奮起來:“啊哈,你可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