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電梯下到一樓的大廳,走出醫院的時候楊峥還不忘與含羞看着自己的女前台打了個招呼。他指了指自己的腕表,示意時間有些來不及了,歉意的笑了笑,随即快步離開了醫院。站在醫院的門口,楊峥眯着眼打量了下。正對面是一家三十幾層高的酒店,酒店的後身則是沿海而建的星海公園。
他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一刻,眼看就要到午飯時間了。略微思索了下,片刻之後一個還算不錯的主意在他腦海裏生成。
楊峥又一次鑽進了公共廁所裏,換上了體恤衫牛仔褲,戴上了棒球帽,還在臉上塗抹了大連萬達棒球俱樂部的徽标,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周六晚上要去看球的球迷。跟着他在公園裏找了一部投币電話,撥打了一家快餐店的電話,要求其在十分鍾之内送夠三人份的午餐,包括喝的。電話裏,楊峥表示外賣每早到一分鍾,他就多付五塊錢的小費。
事實證明金錢的力量是無窮的,送外賣的小夥子幾乎是騎着飛車來的,到了地方那輕薄透氣的T恤已經完全被汗水濕透了。算一算,這家夥隻用了不到五分鍾。
楊峥接過外賣,直接給了對方三張二十元的鈔票。這讓送外賣的小夥子簡直是欣喜若狂。算一算他這一次就賺到了将近三十塊!
但這僅僅是開始,楊峥在問清楚他所騎的自行車是自備的之後,詢問其要用多少錢才會轉讓給自己。外賣小子假裝猶豫了一陣,随即很愉快的接過了楊峥遞來的百元大鈔,然後腳底生風迅速消失在了楊峥面前。也許這家夥是在怕楊峥反悔,他那輛自行車本來就是二手的,買的時候隻花了不到五十塊。
沒成想騎了半年之後一轉手不但回本了,還賺了五十多塊。外賣小子心底裏早就将楊峥歸類爲了一個有錢的蠢貨,同時他希望每天都能碰到幾個如楊峥一樣有錢的蠢貨。
外賣與自行車隻是準備的開始,楊峥騎着自行車又去了一條街之外的醫藥超市,裝作要買止咳糖漿,順手牽羊的将幾隻鎮定劑裝進了口袋裏。
幾分鍾之後,楊峥騎着自行車,後座上放着外賣的楊峥再一次來到的醫院。T恤、棒球帽、牛仔褲、運動鞋,手裏提着一摞外賣,褲兜口袋裏揣着剛剛從公園裏的地攤上買的随身聽,耳朵來塞着耳機。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時不時旁若無人的哼唱幾句,這副吊兒郎當的形象沒人懷疑他是個外賣小子。
而楊峥甚至都不用去模仿,一年前剛剛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他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都在送外賣,積攢了無比豐富的經驗。
他提着外賣鑽進了電梯裏,很自然的按下了28樓的按鈕。電梯門打開,他邊走邊裝作查看門牌号,很快來到了2802号病房前。他擡頭看了看病房号,跟着完全無視了兩名把守在門口的警察,伸手推開房門就要往裏走。
“嘿,小子!你在幹嘛?”
一名中年警察一把拉住了他,語氣十分嚴厲的質問着。在他旁邊,他的同伴已經解開了槍套,右手就握着槍柄,如果事情不對他會第一時間掏出手槍将楊峥打成馬蜂窩。
“警察?”楊峥好似第一次看見對方一樣,驚愕了一下,随即髒話脫口而出:“******……”
“注意你的語氣,小子!”
抓住他的中年警察這麽說着,手上報複性的加大了力氣。
“嘿!嘿!你弄疼我啦!”楊峥尖叫道:“這不怪我,你們這些警察每個月總會找我麻煩。我口袋裏就有昨天給我開的罰單。”
聽他這麽說,中年警察放松了許多,他的同伴也漸漸松開了槍柄。“少說廢話,你打算幹嘛,外賣小子?”中年警察問道。
“我能幹嘛?”楊峥提了提手中的外賣:“你都說了我是外賣小子,除了送外賣我還能幹嘛?”說着,他倒退一步,仔細看了看門牌号:“沒錯,是2802。”
中年警察疑惑的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同伴:“你叫了外賣?”
他的同伴搖了搖頭:“不,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你看到我打電話叫外賣了麽?”
“那也許是裏面那個家夥?”說着,中年警察推開門朝裏面大聲說:“是你叫了外賣麽?”
裏面的黑西裝冷漠的朝門口瞟了一眼,一句話都沒說,隻是淡然了搖了搖頭。
中年警察不爽的看了黑西裝一眼,随即關上門,一把推開楊峥:“行了,這裏沒人叫外賣,也許你送錯地方了,也許是有人估計在捉弄你。總之趕緊走吧小子。”
“嘿!别推我!”楊峥用空出的左手整理了一下T恤,随即不爽的嘟囔了幾句,轉身下了電梯。沒過幾分鍾,他又回來了。站在兩名疑惑的警察面前,沒好氣的說:“拜托我每天送外賣都有定額的,能不能别捉弄我?”
“什麽意思?你在說什麽?”中年警察的同伴問。
楊峥将外賣重重的丢在兩名警察面前,煩躁的說:“意思就是我剛剛給公司打了個電話,公司給了我客戶的電話,跟着我又給客戶打了個電話,才搞清楚外賣是你樓下的同事定的!你知道麽,公司可不會給我報銷電話費!所以我讨厭警察!”憤怒的朝兩名警察揮揮手臂,楊峥頭也不回的走了。
兩名警察彼此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三份外賣。中年警察撓了撓頭:“難道老張就打算用這個請我們吃飯?”
他的同伴咧了咧嘴:“以老張的吝啬勁兒……這事兒絕對是他幹的!”
中年警察苦笑着搖了搖頭:“讓鐵公雞出一次血真難啊……好吧,不吃白不吃,有總比沒有好。”他将一份外賣遞給了同伴,猶豫了一下,拎着另外一份外賣進了病房,将其丢在黑西裝面前,不爽的說:“你的午餐……我同事請客。”
黑西裝隻是點了點頭算是表達了謝意,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另外一邊,離開了醫院的楊峥先是在星海公園的門口買了一架民用的望遠鏡——短時間内他沒辦法搞到軍用的高倍鏡望遠鏡,隻能拿這種地攤貨對付——跟着換上了飛行員制服,轉眼就鑽進了公園旁的酒店。
他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提着黑色的公文包,快步的走着,就好似他就是這家酒店的住客。他鑽進電梯,上到了酒店的二十八層。酒店二十八層的走廊裏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楊峥大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與對面醫院2802病房的位置,踱着步子停在了一間房門前。
他耳朵貼在門上,傾聽了半晌,待确認裏面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之後,掏出曲别針,朝着鑰匙孔的位置捅了進去。幾秒鍾之後,,一聲清脆的咔哒聲響起,房門打開了。
他左右觀察了下,随即迅速鑽了進去。随手關上房門,楊峥擡起腕表看了看時間,距離他離開醫院已經過了十二分鍾。然後迅速站在房間的落地窗前,掏出望遠鏡朝對面的醫院看過去。
望遠鏡緩慢的移動着,最終停在了楊峥想要找的目标上。不停的調試着焦距,讓目标放大到最大。視野之中,有些模糊的出現了那間病房。外面有一個小陽台,陽台上還安放着空調。而之所以确認這是趙燦辰的病房,是因爲楊峥清楚的看到了那名黑西裝。
此刻,黑西裝正靠坐在病房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一份報紙閱讀着。旁邊的茶幾上放着那份加了料的外賣,但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動。觀察到這一點,這讓楊峥皺了皺眉頭。但他很快就握緊了拳頭,因爲他看到黑西裝雖然沒有動外賣,卻在喝着同樣加了料的橙汁。算起來,爲了保證不讓對方嘗到鎮定劑的味道,橙汁裏的鎮定劑分量可要比外賣套餐裏的鎮定劑更足。
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等待。并且祈禱着沒有新的變故發生。比如對方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狀态,繼而臨時換班。
十幾分鍾之後,望遠鏡視野裏的黑西裝因爲瞌睡開始不停的點頭。楊峥放下望遠鏡松了口氣,是時候行動了!
……
醫院的2802病房外。
外賣與橙汁飲料早就進了兩名警察的肚子裏,吞服了大量鎮定劑的他們困意襲來。中年警察靠在座椅上,不停的左右晃着頭。陡然,他的頭重重撞在了座椅上。頓時讓瞌睡的他清醒了過來。
“幹!”中年警察咒罵了一聲,随即揉了揉睜不開的雙眼,又擡起手看了看表。他轉過頭便看到他的同伴一手托着下巴已經睡着了。
中年警察伸出手推了推同伴:“嘿,你也困了?”
他的同伴懵懂的睜開眼,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什麽?”
“我說你也困了?”
“當然!”他的同伴沒好氣的說:“我們昨天一直在這裏盯到淩晨兩點,早晨八點又換成了我們……你知道我血糖低,一天不睡九個小時就會很困。”說着,他還打了個哈欠:“幾點了?該換班了吧?”
中年警察搖了搖頭:“還差一個小時。”鎖着他也打了個哈欠,左右看了看走廊,他想了想說:“要不我們跟老張提前換班?大不了晚上我們提前一個小時來。”
“這是個好主意。我現在最想的就是躺在床上舒服的睡上一覺。”
“好吧。”中年警察随即抄起對講機,與樓下休息室的同伴說了他們的新主意。十分鍾之後,兩名警察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陣陣的困意,甚至讓兩名交班的警察懶得寒暄,隻是随口說了幾句什麽,随即轉身就走。在進電梯之前中年警察似乎想到了什麽,腦袋從電梯間裏探出來大聲說:“對了,謝謝你的招待老張,你可真大方。”說完便鑽進了電梯裏。
名叫老張的警察有些摸不到頭腦,莫名其妙的看向同伴:“那家夥是什麽意思?”
他的同伴撇了撇嘴:“也許他是在諷刺的是一隻鐵公雞。”
同伴的話把老張惹火了:“這不怪我!如果你要養兩個孩子,并且還要還車貸、房貸,你絕對會比我還吝啬。我這是被逼的!”
兩名接班的警察開始了鬥嘴,一個指責對方吝啬,另一個嘲笑對方找不到老婆。時間就在拌嘴中匆匆而過,十幾分鍾之後,電梯門再一次打開,從酒店的房間裏偷了一套亞麻色西裝的楊峥走了出來。他看到2802門外兩名新的警察,頓時愣了愣。
楊峥的腳步略微遲疑了下,随即毫不猶豫的朝前走去。正前方,兩名警察正警覺的看過來。計劃沒有變化快,他沒想到警察的反應會這麽快。朝前走着,在路過2802的時候,楊峥斜視一眼,便瞧見裏面的黑西裝正靠在單人沙發上呼呼大睡。
幾乎一瞬間,新的方案在腦海裏生成。他陡然停在了2802的隔壁——2804,推門而入。一小時之前他曾經仔細觀察過這一層的病房,他清楚記得這間單人病房裏住着一個需要靠氧氣罩才能呼吸的老頭。并且沒有陪護的人。
在房門關上之前,他故意大聲說:“叔叔,我來看你啦。最近還好麽?”
他沒有立刻走進去,關上門之後就貼在房門旁的牆壁上靜靜等了一會兒,見那兩名新來的警察沒有跟過來,這才走向陽台。
病榻上,那位老人看起來年紀很大,臉上滿是橘皮,并且布滿了老年斑。口鼻罩着氧氣罩,甚至都無法轉動脖子,隻能斜着眼睛瞪着進來的陌生人。
也許唯一能動的就是他的右手裏,楊峥看到他的右手始終握着一件控制器。謹慎起見,生怕被老人呼叫來醫生的楊峥,迅速走上前将控制器拿開了。
看着怒視自己的老人,楊峥滿含歉意的說:“額……我很抱歉。如果有可能,我回來的時候會把這東西還給你的。”離開病榻前楊峥又看了看床頭的病曆表,上面寫着老人的姓名,以及所患的症狀。在症狀一欄裏,清楚的寫着小腦萎縮與老年癡呆的字樣。
這最好不過了,希望老人家最好在幾分鍾之後将他忘掉。
楊峥拉開陽台的門,走上了陽台。兩個病房之間的陽台中間有一堵突出的牆壁做隔斷。他輕手輕腳的踩上了陽台的護欄,一手把着牆壁,陡然扭身,就好似壁虎一樣右手搭在了牆壁的另一端,然後小心翼翼的攀了過去。
2802号病房的陽台門沒有開,但這難不住楊峥。他掏出準備好的曲别針,搗弄了幾下,便順利打開了房門。
曆盡千辛萬苦終于走進趙燦辰的房間,楊峥沒有大意。他蹑手蹑腳走到沙發前,仔細觀察了一下黑西裝的狀況。仰脖靠在沙發上的黑西裝睡的很死,甚至還打起了呼噜。但這并不能讓楊峥放心,他從口袋裏掏出在醫藥超市購買的一次性注射器,将一整支鎮定劑注射進了黑西裝的脖頸。
做完了這一切,他才走到趙燦辰的床邊,心疼而又仔細的打量起了這個被自己欺騙,又被自己連累,全身心投入去愛自己的姑娘。
女孩子的狀況很糟,臉上蒼白一片,沒有半點血色。如果不是儀器上始終顯示着她的心跳很有力,并且随着呼吸胸口會起伏,趙小貓看起來更像是一具屍體。
她的頭部纏着繃帶,緊閉着眼簾,凄美的如同童話裏的睡美人。楊峥心中滿是苦澀,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子的臉頰,又探過頭親吻了她的額頭,慢慢矮下身子,蹲在趙燦辰的床邊,雙手握住趙燦辰插着滴管的右手,一言不發的看着心愛的姑娘。
良久,他無比真誠的低聲說:“對不起……我騙了你;對不起……我害了你。那些混蛋是沖着我來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楊峥的眼睛裏噙着淚水,他努力控制着不讓眼淚掉落。
“我家不在秦皇島,我也沒有父母,我甚至都不是這個時空的人。知道麽,一年多前我還隻是一名高中生,普通至極的高中生。母親在幼年就去世了,父親生意失敗跳樓自殺。舉目無親,全靠社會福利機構的接濟爲生。”
“爲了飛黃騰達,我刻意讨好那個樣貌平平脾氣乖張的富家女,每天逃課陪着她四處遊逛……最後我跟她一起上了遊艇,結果趕上了暴風雨……然後我就這麽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時空。呵,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她,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穿越,也不會遇到你。”
“……其實我沒什麽姑媽,更沒有家。我一個黑戶,哪來的親戚?事實上那兩次都是在騙你,我是爲了生存去做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那些錢有一部分是從黑幫裏搶劫得來的不義之财,剩下的都是米雄給我的分紅。哦,米雄死了,不知道誰動的手。但我一點都不難過,因爲他一直在利用我……”
病榻之前,蹲在那裏的楊峥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低聲絮絮叨叨的說着過往,說着自己的悔意。十幾分鍾之後,他擦了擦雙眸中的淚水,看着趙燦辰,歎了口氣說:“我發現我自己是個懦夫,是個膽小鬼。我不知道等你恢複的時候還有沒有膽量重新将這些話說出啦。我真的不知道,因爲我怕你知道真相之後會離開我。”
沉默了一陣,他又說:“那些混蛋絕對會付出代價,我發誓。”
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