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達林怔怔的站在那裏出神。一邊是來之不易的友情,另一邊則是破除家族兩百年的宿命,他不知該如何抉擇。他試着用純利益的眼光來分析問題,然後會得出跟父親一模一樣的結論……跟一段剛剛開始以後還不知道會如何的友情比起來,家族的宿命更爲重要!
單純從數量對比上就能比較出來,一邊是楊峥自己,一邊則是史家上上下下幾十号人……父親的選擇似乎沒錯?理智上這麽想沒錯,但從感性認知上史達林總覺着有些不太對勁。
他緊鎖着眉頭站在那裏,不停的告訴自己,父親是對的,父親是對的……但這完全沒有用,他完全無法阻止自己的腦子去胡思亂想。
楊峥有可能是解開史家兩百年厄運的鑰匙,僅僅是有可能。史達林的記憶之中,類似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而且不止一次。他幼年的時候,曾經鑽進父親書房的櫃子裏,偷偷聽父親、大伯與某個政治人物進行着一場談話。
具體的内容因爲年代久遠,在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了。但他清晰的記得,大伯與父親振奮着對那人說:“不惜一切代價抓到那個日本人,他很有可能是關鍵鑰匙!”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書房中的談話再沒了那個日本人的消息,父親與大伯重新愁眉不展,繼續尋找着關乎史家宿命的新鑰匙。是的,新鑰匙,每隔上個三五年,總會冒出一個新鑰匙。而事實證明,所謂的新鑰匙不過是一種可能性,并且無數的可能性到最後都變成了不可能。
楊峥是解開史家厄運的關鍵鑰匙……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性?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還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就爲了這麽點微不足道的可能性,犧牲掉一段得之不易的友情,值得麽?
史達林知道,一旦楊峥被自己家控制住,那就等于宣判了死刑!漫長的囚禁生活,總歸會有個盡頭。而不論最終結果實驗如何,爲了遮蓋這樁對史家不利的醜聞,史家都會讓楊峥徹底的人間蒸發掉。當然,也許在父親有生之年實驗尚且沒有得出結果,而等到自己上台主持史家家務……史達林的面部陡然僵持起來!他得出了一個讓自己汗毛倒豎的結果……十年或者二十年後,他會不會變成他父親一樣,那麽的冷血,那麽無情,那麽的唯利益論?也許那時候他會做出跟他父親一樣的決定,讓楊峥人間蒸發掉!
他的脖子開始冒冷汗,整個人感覺不寒而栗。内心良知的責問與拷打讓他痛苦萬分,理智與沖動在腦子裏來回交替着占據上風。眼前不斷的晃過尚且沒有發生的可能性與過往的種種。最終,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面,楊峥微笑着站在那裏說:“誰年輕的時候還沒幹過幾件荒唐事?”
這句話就好似有魔力一樣,在他的腦海裏萦繞不休。而後他的心跳開始加速,一個他自己都認爲極其愚蠢的、荒唐至極的念頭不斷的冒出來,慫恿着他忘掉所有的利益權衡,忘掉所有的理智,去幹一件這輩子最荒唐的事兒!
兩名黑西裝就站在他的身前,距離不足兩米。看見史達林臉色不斷的變化着,二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家夥走上前禮貌的說:“對不起少爺,請交出您的手機……這是史先生的吩咐。”
史達林不爲所動的站在那裏,手機就放在他身前的餐桌上。他壓抑着内心的沖動,深吸幾口氣,而後緩緩坐了下來,右手摸向手機,抓在手機不停的把玩着,慢條斯理的說:“我父親是怕我辦傻事麽?”
“我很抱歉,少爺。”參與這種父子之間的糾紛讓兩名保镖很無奈,他們有些尴尬的說:“您知道,史先生才是我們的雇主。而我剛剛生了個孩子,我不能丢掉這份優渥的工作。”
“什麽時候的事兒?”
“上周三,是個女孩。”
“恭喜你……回頭記得提醒我送一份紅包。”
“謝謝。不過還是請您交出手機。”
史達林看着掌心裏的手機,沉思良久。面前的保镖到地是因爲不想、不敢還是不能,具體出于什麽心理他不清楚,也許這三者都有。在這個金錢至上的時代,金錢就代表着力量,它可以讓一個花季少女愛上一個土埋到脖子的老頭,也可以讓無數人爲奴爲婢心甘情願的爲己所用,還可以收買包括帝國首相、大明皇帝、兩院議員在内的所有達官貴人,有足夠的利益驅動甚至可以爲此發動一場戰争!
史家很有錢,換句話說他的父親史緻遠權勢滔天。保镖們理所應當的會畏懼。
“對不起了少爺,我保證會小心保管,一旦事情結束我會在第一時間将手機交還到您的手上。”
史達林沉吟了下,突然張口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交會怎麽樣?”
“您最好别這麽做。”保镖苦笑着說:“您的父親給我們下了死命令,如果你要辦蠢事,那我們一定會在這件事發生之前阻止您。而且……”他停頓了下,思索了半晌,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深吸口氣說:“史先生說,如果必要可以爲此犧牲掉任何人。”
任何人!這其中自然包括史達林。
感受到了父親那冰冷的決心,史達林不由自主的身子朝後靠去。他相信面前的保镖沒開玩笑,與史家的命運比起來,犧牲掉一個繼承人算什麽?況且父親并非隻有自己一個兒子。
餐廳裏安靜了下來,史達林在思索着應對的辦法,而保镖們則在等着他做出選擇。
良久,還是保镖打破了僵局,他走上前兩步,伸出攤開的手掌說:“可以把手機交給我麽?”
史達林注視保镖,又看了一眼手機,最後極不情願的将手機遞給了保镖。
“感謝您的合作。”保镖明顯松了口氣。不論是現在的家主史緻遠,還是面前未來的家主史達林,都不是他這種小蝦米可以輕易得罪的。一旦發生沖突,現在也許沒什麽,但誰知道自己将來會不會厄運臨頭?
手機剛一到手,就見原本坐着的史達林霍然起身,邁開步子朝外就走。
“對不起少爺,先生吩咐過,您暫時被禁足了。”
“我隻是要去一下洗手間……我連去洗手間的自由都沒有了麽?”
“這沒問題,不過很抱歉,我們得跟着您。”
……
南側隧道口。
二十分鍾前發生的連環車禍,讓整條隧道徹底癱瘓,擁堵不堪。幾輛隸屬于旅順的警車停在距離隧道口兩公裏的路邊,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們徒步趕到了出事的隧道口。在警車後方,兩輛拖車、兩輛消防車以及一輛救護車正艱難的朝着隧道口挪動着。幾名警察焦躁的與私家車車主們溝通着,希圖讓擁塞的私家車讓開一條通道。隧道上空,一架圖着警徽的警用直升機來回盤旋了幾圈,緩緩降落在隧道口附近的草坪上,放下一個穿着灰襯衫的家夥,而後升空朝着直升機墜落的方向飛了過去。
灰襯衫嚼着口香糖,擡起右手遮擋着直升機吹來的罡風,邁開大步朝着隧道口走去。隧道口已經拉起了警戒線,他毫不在意的鑽了過去。
“先生,你不能過去。”會襯衫朝隧道方向看了一眼,隻見少許的黑煙順着隧道口飄了出來,袅袅的升起。他從褲兜的口袋裏掏出了紙巾,繼而将口香糖吐在了紙巾裏,團成一團随意的交給了攔着自己的警察。而後從襯衫的口袋裏掏出一本黑色的證件,封皮上赫然印着‘反恐中心’四個鎏金的字迹。
年輕的警察接過證件仔細查看了一下,随即交還給了灰襯衫。“我很抱歉,你可以過去了,嚴先生。”
嚴先生沒有動,反倒問起了情況:“情況怎麽樣?”
年輕的警察聳聳肩:“很糟!”他比比劃劃的說:“根據目擊者的描述,隧道口先是發生了爆炸。”順着他的手指,嚴先生看到了那輛變成廢銅爛鐵的倒黴汽車。“跟着有人篡改了隧道的程控系統,那個該死的家夥不但将兩側的路燈全都變成了綠燈,還徹底關閉了隧道裏的燈光。于是悲劇就發生了……到目前爲止,一共六人死亡,十一人重傷。對了,有目擊者說,車禍發生後隧道裏還發生了槍戰。”
“槍戰?”嚴先生認真的盯着年輕的警察,似乎想要探尋對方有沒有說謊,抑或者在思考着什麽。總之年輕的警察被他看得有些發毛。
好半晌,嚴先生開口說:“你們的頭兒在哪兒?這兒誰負責?”
警察松了口氣:“林副局長剛剛趕到,五分鍾前去隧道裏的控制室查看監控錄像去了。”
“很好,監控室在哪兒?”
警察大略描述了下位置,而後問:“需要我帶您過去麽?”
“不,不需要。”原本刻闆着一張臉的嚴先生臉上突然浮現出和煦的笑容。他輕輕拍了拍警察的肩膀:“努力做好你的工作吧,夥計。”
說完,嚴先生便甩開大步朝着隧道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