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廳裏,那小小的表演台上坐着四名樂者,伴着撥弦與彈奏,輕柔的音樂飄滿整個宴客廳。左側擺着長長的長條桌,穿着襯衫、馬甲與西褲的服務生端着托盤,将流水的美食擺放上來。
所謂的上流社會聚會楊峥從前與經商的父親也參加過,但眼前的場景讓那所謂的上流社會變成了小孩子過家家。不說來賓的背景是多麽的深厚,單單是那餐台上種種沒見過的美食就讓楊峥咋舌不已。
那看似簡單的菜肴,卻配着番紅花的雄蕊,以至于芳香四溢。四十五萬根番紅花的雄蕊晾幹後隻有一公斤,做一份昂貴菜肴最多放六根番紅花雄蕊就可以産生強烈的香味。這種番紅花的雄蕊售價高達每公斤七萬大明人民币。
那看似普通的白色蘑菇,實際上是産量稀少的巨型白地菇。去年有個澳洲人拍下了一株850克的白地菇,其花費這算成大明人民币将近五萬;簡簡單單的牛肉炖土豆,牛肉是選用質量優良,有着大理石花紋的鄂爾多斯牛肉,土豆選用的是法國努瓦爾穆傑島上生長的土豆。前者每公斤将近五百人民币,後者更是誇張的達到了每公斤一千人民币。
悶頭猛吃的楊峥草草算了下,宴客廳裏少說七八十人,這一頓差不多會吃掉三、四輛飛豹跑車。然後他不禁感歎,自己距離狗大戶的距離果然很遙遠。
“要試試咖啡麽?印尼特産魯瓦克現磨咖啡。”身旁的趙小貓笑盈盈的推薦着。
“很貴?”
“折算一下大概每公斤八百人民币。”
“我嘗嘗。”
見楊峥細細品着咖啡,趙燦辰抿嘴笑着說:“這種咖啡的生産工藝很獨特,在印尼的這些島上有一種有袋類狸貓,這種狸貓喜歡吃咖啡樹上的咖啡果,當地人狸貓的排洩物中挑出比較完整的而且還裹着果肉粘液的豆子,并将其加工成魯瓦克咖啡豆。這種咖啡豆通過動物胃中酵素的發酵具有一種獨特的風味……”
正打算喝第二口的楊峥捂着嘴一路跑向洗手間,他身後的趙小貓則笑得前仰後合。她笑得開心無比,之前的心事重重消失無蹤。如釋重負的爽朗大笑讓她覺着舒暢無比。史達林果然僅僅把她當做一個小妹妹來看待,對于自己的選擇毫無保留的支持。一件麻煩事的兩個主角已經搞定了一個,雖然剩下的那個更加的麻煩,但現在的情形讓趙小貓已經很滿足了。
頑固、霸道的父親或許會爲此大發雷霆,但趙小貓相信時間會改變一切。随着時間的推移,父親會發現楊峥身上的閃光點。他或許沒有顯赫的背景,沒有深厚的身家,但卻有着聰明的頭腦以及一顆對自己誠摯的心。
趙燦辰笑聲漸止,抿嘴微笑,似乎是想到了以後甜蜜的日子……
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楊峥依舊覺着惡心無比。有什麽能比喝一口狸貓排洩物磨成的咖啡豆更加惡心麽?如果有,那就是喝上兩口!不幸的是,他的确喝了兩口。雖然味道本身沒什麽問題,甚至如果趙小貓不說他完全不清楚這種****的咖啡豆特殊在哪裏。但心裏上的抵觸絕不是一時半晌就可以讓人接受的。
想到狸貓拉出來的咖啡豆被自己喝進了肚子裏,他又幹嘔了幾聲。快走兩步搶過侍者托盤裏的雞尾酒一飲而盡,接連灌了兩杯才讓他感覺舒服了一些。見侍者詫異的看着自己,楊峥挑挑眉毛說:“知道什麽是有錢人的生活麽?折騰!”
說完,留下目瞪口呆的侍者,楊峥故作怒氣沖沖的樣子打算去找趙小貓算賬。但他的報複舉動還沒來得及實施,便被打斷了。
樂隊停止了演奏,臉上挂着職業化微笑的史達林走上了小舞台,用手指輕輕敲了幾下麥克風。待宴客廳裏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史達林這才用溫和的聲音說:“感謝大家來參加今天的聚會……”
史達林開始了廢話連篇的演講。感謝了關注他的人,感謝了本地的士紳,也感謝了到場的政府官員。史達林受過良好的教育,有着出色的口才。偶爾點出一名賓客的名字,說上一小段玩笑,總會惹得人們附和的笑起來。他講話的過程裏,宴客廳裏一直回蕩着此起彼伏的笑聲。
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史達林風度翩翩,态度親切溫和,簡直就是好青年的模闆。但有人卻并不買賬,不知什麽時候溜到楊峥身邊的南哲,酸着臉不屑的評價道:“廢話連篇。”
楊峥瞥了他一眼:“要是換了你上去,是不是就說一句話:吃好喝好?”
南哲看着楊峥,頗有些心有戚戚焉的點頭不已:“話糙理不糙,我覺着這四個字絕對比他的廢話要有意義。”
也許在始終叛逆着的南哲眼裏,上流社會便是這樣,腐朽,廢話連篇。
南哲端着酒杯,環視着宴客廳,低沉着嗓子說:“你知道,大明帝國一直标榜着公平與自由。普通人隻要通過努力就可以從底層跻身于上流社會。看看這裏吧,你會發現帝國所标榜的就是個笑話。”他指了指頭上:“大明帝國的天花闆是透明的,但卻比大理石還要堅硬!”
所謂的上流社會,指的便是社會上掌握政治權力社資源及自然資源分配權的已得利益者——比如大明帝國的百大家族。這些家族曆經歲月洗禮,經曆過無數次的興衰榮辱。爲了利益,他們彼此争鬥;爲了利益,他們又會緊密的聯系在一起。
一場看似盡顯奢華毫無意義的聚會,期間不知多少生意與合作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促成的。信息的不對稱讓平民百姓所面臨的創業困局遠超有錢人家孩子幾十倍。即便僥幸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當銀行家與投資者發現其企業的價值之後,他們就會如同聞到腥味的鲨魚蜂擁而上。将創業者苦心經營的産業化爲己有,隻給可憐的創業者留下一點點微薄的股份。或許還有一個董事會席位,或許是一個首席執行官的角色。
于是可憐的創業者從老闆變成了打工者,從今而後每一分努力都加劇着自己與那些世家的差距。當然,這不是今天聚會的主題。今天的主角自然是暗地裏被稱作真正太子殿下的史達林。
史達林隐匿在連大的梅園裏小半年的時間,耳根靈醒的早就知道了這一消息。史家雖然是百大家族中的執牛耳者,但也絕不會輕易的開罪其他家族。
于是在臨近學期末的現在,才有了這麽一場聚會。爲的是做出姿态,安撫下那些不滿的人。想到這些,楊峥微微皺了下眉頭。
他清楚的記得,史達林曾經說過除了在河内那幾年,剩下的時間裏他都在颠沛流離中度過,每一年都會在不同的地方落腳。這個世界上憎恨史家的人很多,多到總有些人想要铤而走險,要将史家的繼承人除之而後快。
這意味着當史達林高調的出現在公衆視野中時,也許就是他将要離開的時候。那邊,史達林就如同一名合格的政客一樣,不停的與參與聚會的賓客握手寒暄。半個小時後,當史達林再次出現在楊峥面前時,楊峥徑直将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這麽說,你要走了?”
史達林的臉上很平靜,絲毫沒有驚訝,他苦笑着說:“這就是我的人生。總有一天我會像我的父親一樣,待在那個冰冷的可以抵擋核彈爆炸的堡壘裏。”他拍拍楊峥的肩膀:“得謝謝你讓我在那之前灑脫了一回。昨天晚上我還夢到了那天的情景……”他揮舞了下胳膊,作勢砸下去:“用酒瓶砸人腦袋的感覺真爽。”
楊峥大笑,史達林也笑。隻是史達林的笑容裏意味難明,有爲誠摯友情的欣喜,有對未來生活的苦澀與無奈。從出生伊始便背負着宿命,背負着先祖遺留下來的血脈詛咒,讓史達林灑脫不起來。他默默的抗争着,而後平靜的接受了他的責任。
這一天,史達林喝了很多,楊峥喝的更多。摯友别離,總會有一種難言的苦澀。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傍晚的時候,出海的遊輪重新靠岸,這一場或是奢華,或是無聊,或是惆怅的聚會宣告結束。
離開的時候,史達林一直将楊峥送到了碼頭上。之前已經說了太多,此時再說些什麽隻會顯得矯情。是以兩人隻是互相拍了拍肩膀,而後揮手告别,一切盡在不言中。
特殊的特質讓楊峥完全免疫于酒精的襲擾,他拒絕了趙燦辰的好意,執意鑽進了駕駛室。汽車發動,剛剛轉出停車場,便聽後面傳來發動機的咆哮,跟着一輛藍色的速捷便貼着楊峥的車子呼嘯而去。
不用琢磨也知道那輛車的主人是誰,心情不爽的楊峥暗自咒罵了一聲,轉過頭對趙燦辰眨了眨眼:“飙車怎麽樣?”
趙小貓微笑着,很善解人意的系上了安全帶。
藍色的敞篷速捷裏,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的劉禦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一場巨大的錯誤!趙燦辰那丫頭居然選了個平民做男友,而拒絕了史家伸出的橄榄枝。這意味着趙家希圖通過聯姻來擺脫債務危機策略徹底宣告失敗。趙家必須拿出另外的可行融資方案來緩解繃緊到了極點的資金鏈。
毫無疑問,趙燦辰那丫頭做了個愚蠢至極的決定。這個決定讓所有人都丢盡了臉面。要知道在這之前,在趙家的運作之下,史家與趙家的聯姻在外人看來幾乎就是闆上釘釘的事兒。現在鬧了這麽一出,劉禦可以想到,不出三兩天,這件事就會傳遍大江南北。然後趙家在上流社會圈子裏就會淪爲笑柄。
趙家怎麽樣劉禦管不了,但他不能坐視讓自己淪爲笑柄。他凝眉思索着對策,也許今晚該給姨夫打個電話?不!或許親自去跟姨夫談一談效果會更好。趁着趙燦辰那丫頭還沒有徹底變成白癡,也許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正胡思亂想着,身旁猛然傳來了汽車喇叭聲。劉禦疑惑的循着聲音望過去,隻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超車而過的那輛改裝飛豹跑車已經追了上來,正與自己的車平行着勻速行駛。旅大公路上,兩輛看起來一模一樣,卻挂着不同标志的跑車并行着。
從外側超車過來的楊峥轉過頭看向劉禦,示威性的呲呲牙,而後猛踩油門,飛豹跑車轟鳴着超了過去。
“混蛋!”怒火中燒的劉禦同樣開始加速。速度表上,指針緩緩轉動。兩百,兩百四,兩百八……三百二,讓人絕望的是,這輛速捷跑車已經飙到了極限的三百三十公裏每小時,而卻被那輛飛豹越拉越遠。當飛豹跑車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後,劉禦與他的女伴愕然不已。這還是山寨車麽?怎麽比原裝的還要快?目測那車至少跑到了四百公裏每小時!